阿砾真是烦死了这些总不识好歹在吃饭时间打扰她的鬼东西。
脱离了菖蒲布袋与鞘壳的刀刃被她笔直地捅破了洋馆内的木质地板,飞溅的木料碎屑很快散作不明颗粒,在空中轻微旋转着。
吊灯开始停止闪烁,光线恢复原状。
无论是周围人惊惧的动静,还是地板下慑人的捶打和抓挠,都在少女那灌注了恼怒的喊声中被吓到彻底凝固。
好半天,人群中才缓缓回过神来,那位原本小看了这位少女的小仓,甚至还下意识地滚动喉结嘟囔:“她这气势简直比鬼怪还可怕……”
他这回终于有点后怕没在当时上去送了,否则肯定头盖骨都被掀掉。
见世界终于安静,阿砾这才不爽地哼出一声细微的鼻音,把刀拔出,在空中旋转几圈后送回刀鞘。
方才被她破坏掉的地板残留着一个黝黑的洞口,深可见底,不过这回没人会指责她的行事是否不妥。
但敦这时忽然翕动了鼻翼,来自虎类的敏锐嗅觉似乎让他闻到了某种腐臭已久的味道。
——是那个洞里传来的。
“木板底下好像藏了些什么东西。”敦的经验明显还是太嫩了些,没有多大的防备心,就这么往方才那个洞口探下身子。
过来人阿砾转过脑袋,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别看。”
凭借她的经验与直觉,这种时候肯定会看见让你有心理阴影的东西——
可惜这话已然说迟,银发少年毫无防备地往洞里看去,就在下个瞬间与某只瞳孔涣散的死寂眼珠对上视线。
“啊!!”
敦猛地弹开身子后退几步,一路碰倒了凳腿,摔坐在地上哆嗦个不停。
“洞……”他的面色唰白,不断淌落冷汗,“洞里面全都是尸体。”
所有人在此刻微愣。
阿砾神色一凛,在周围人的目光中再次拔刀出鞘,迅速地由下往上划出两道刀痕砍破木块,把地板给撬了起来。
地板是老式的中空结构,一阵凌乱的木屑飞舞过后,内部藏匿的事物完全展露在了视野当中。
在场唯二的女性之一吉高禁不住尖叫一声晕厥了过去,而其他人也都感觉到胃部的酸液正在剧烈翻搅与燃烧,想要呕吐的欲望疯狂催涌至咽喉。
两块木板夹层里面,满满装的都是死去已久、但保存完好的残躯。一眼看去完全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具,层层叠叠,拥抱成尸堆,或以各种诡异角度歪折着头颅、或不可思议扭转着残肢断臂的尸体们,正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许久未见的尘世。
“……看来,我们这回牵扯出了一宗了不得的陈年凶杀案啊。”柴崎警部有些压抑地吐出这句话。
府邸里漂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周围的旁观者亦都因为对死者给予的尊重,而维持着静穆的氛围。
整幢房子里的警官被全部调动起来,在一楼佣人的工作间里找到铲子把餐厅里的镶木地板尽数撬开,协力将底下的尸体逐一搬动到外面。
经过统计发现,地板共藏尸8具,由于被人使用过尸体保存技术进行处理,无法推测出尸体具体的死亡时间,但以表面保存液的浑浊程度来推断,足可怀疑时间能够推延至20年前。
今晚众人发现的真相无疑是一宗极其穷凶恶极的连环杀人事件,假如把这件案情播报出去,绝对会是震惊当代社会的大新闻。
当场撞见尸体的吉高早早昏倒过去,小仓已经吐过一轮,被委托照顾着她,加藤则来到尸体面前转了一圈,仔细观摩的模样似乎是在对尸体进行着辨认。
“那个……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他迟疑了一会,决定吐出某个真相:“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面有几个面孔就是当初载我们过来这座岛的船员。”
“什么?!”警官们震惊道。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一道咯哒声忽然回荡在他们身后。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面。
警官们连忙往身后平铺在地板上的尸体看去,发现其中一具尸体断裂的头颅与自身的脖颈分离,滚落在一旁不远。而那惨白如蜡的脸庞乍看似乎深邃而空洞,但仔细一看,死者的嘴角竟擒着一丝诡怪渗人的微笑。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表情都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八具冰冷的尸骨,眼睛都巧合地往同一个方向注视着,似笑非笑,仿佛下一秒便会诡异地动起来。
那种恶意化成了一丝丝摸不着的黏腻触感,无形中攀附了每个人的躯体,似要把人类培养成恐惧的器皿,最后整个吞噬掉。
有人摇摇晃晃的同时,发现方才掉落下来的头颅不小心被人路过的时候踢到了一边去。
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茶栗发少女毫无觉察,还抱住剑袋向柴崎问道:“你们接下来是准备地毯式搜索这栋洋馆?”
噩梦如潮水般褪去,警官们纷纷如梦初醒,分出部分人手去召集管家夫妇,部分准备到各个房间通知尚未到场的白濑、黑川和岩永她们。
柴崎警部则疲惫地点了支烟,在房屋里吐出口淡紫色的烟雾,“没错,人手方面或许不太够,但这是目前能直面真相的最有效办法了。”
阿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不定能就此找到某些意外惊喜也说不定。想到这,她便嘱咐道:“注意小心,如果发生意外可以鸣枪示意,我会迅速赶到你们那边。现在我对这个案件已经有点眉目,先分开行动吧。”
事到如今,没有丝毫争辩的欲望,站在同一立场的对方表示理解。
随即阿砾便在餐桌上用保鲜膜包了好几个三明治,交给拎包小弟敦拿好,打算拽走仍陷入恍惚神态中的他往门口外的廊道里走去。
“等等,砾小姐,你又把尸体的脑袋踹飞了……”回过神来的敦心惊胆战地提醒道。
而阿砾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脚下路过的那颗脑袋,继续笔直前进,“你说出来干嘛,它不要面子的吗?”
被踢飞的那颗脑袋微笑凝固。
敦:“……”
砾小姐果真是所有鬼怪的克星——但是好让人有安全感QAQ。
这幢洋馆的内部灰败而残破,连接各个房间的走廊光线昏暗,暗影绰绰,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步行在廊道里的敦有些迟钝地发问:“砾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阿砾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去找真相了。”
这句话猛然兜头将敦锤醒,他惊讶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不过阿砾并没有回答真凶这一话题,还反过来问他:“你觉得凶手是谁?”
这个问题无疑难倒了敦,他一脸方才直面诡异尸堆的余悸,使劲搓了搓发寒的臂膀,感觉一身虎毛都要像花团锦簇般团团炸开。
“我我我觉得应该是这栋房子里的亡灵干的吧……但如果不是被亡灵做的话,还能有谁呢?是那位叫黑川的女生吗?只有她会制作椿花的标本了。”
“正常来推断或许是这样,现在并非椿花生长的季节,想要获得那样保存完整的花朵,只能依靠标本。但光凭这点不足以成为行凶的依据,凶手究竟是不是黑川,这点还有待考证。”
阿砾慢悠悠地说道,“而且先前的证词里,有人说谎了。”
“诶?”
“只要回想昨日凌晨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了,在那种天气里他说去厨房谈心都比阳台靠谱,加上明显心虚的微表情,破绽实在太多。”
“啊!”被点通的敦茅塞顿开,惊呼道:“那个时候在下雨!”
所以冒着雨去阳台什么的,根本立不住脚。
“……可小仓和白濑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要互相做假证呢?”
参与到这次案件中来的敦,不得不动用自己的脑筋去思考。
目前案件还充斥着诸多尚未解开的疑点。
比如说丸山老师真的是被亡灵杀死的吗?
致丸山于死地的凶器究竟是何物?现今被藏匿到了哪里?
他的心脏为何会被挖走,并放置一朵椿花替代?椿花又代表了什么寓意?
还有地板中的藏尸,整幢洋馆诡异的氛围,笼罩在岛屿外界的灰雾……
这些疑谜集合到一处,就像是浮航在当前夜晚上空的迷雾那般难觅真相。
一想到这些,敦便感到不灵活的脑袋胀痛,内存快蓄满的脑容量在发出警告。他敲了敲脑壳,转头往身畔的同伴望去。
走廊里充斥着一片仿佛永恒都逐不开的幽暗,而茶栗发少女那张秀气的侧颜就像小小撕开了这片黑暗的面纱,始终明亮,那双野鹿似灵润的眼眸里全无动摇,只顾笔直注视着前方、快步行走。
分明看着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可她方才少许透露出来的侦查能力,却不得不让敦心生起佩服之情。
“砾小姐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推理出了这么多东西,真的好厉害……”
他怔怔地注视着阿砾,惹得阿砾在快步途中,瞥了他一眼。
“那才不是什么推理,只是我通过基本的观察能力随口说说而已的啦,不然‘前期’警察们总以为你闲着不干事。”
阿砾忍不住终于暴露了本性,意有所指那般语调活泼而又轻快地道:“名侦探可是不需要调查的~”
敦闻言心大地笑了笑,感觉弥漫在周围的恐惧氛围稍稍减退了一些。可惜这时候的他并不能理解阿砾那句‘名侦探是不需要调查的’的话所代表的含义,否则就该笑不出来了。
“没有啦,砾小姐很可靠,不愧是解决过四千八百多宗灵异事件的前辈——”他羞涩地笑道。
然而,这句奉承并没有直白地打动进少女的内心深处。
阿砾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才恢复了原有的步速,边走着,边直视前方深邃的走廊,像是回想起了某道一直都走在她前头的青年身影。
“这没什么值得夸奖的……”
说不清是何种心理,类似是别扭、又似是自暴自弃,她鼓起脸颊含糊不清地放轻了语调:“你不知道吧,乱步他,解决的案件数量几乎是我的十倍啊。”
在武装侦探社有两人的名号最为出名,一是专门破解刑侦案件的乱步,二则是专司接收灵异事件的阿砾。
同样的时间,乱步就已解决了高达数万起的刑事案件,就算她刷业绩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却还是没能赶得上他,阿砾每当想到这心情便郁闷无比。
她想要追逐他,想要永远成为站在他身边的人。
可是天才怪诞的步调从来不为任何人停留。
“但是……我觉得砾小姐你已经很厉害了呀!”
银发少年因为她的发言而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后脑,但很快,他便打消这种情绪,眉眼温柔地在她旁边微笑着送上鼓励。
“我认为你观察力既敏锐,头脑又聪慧,明明只是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就已经解决过那么多难案了,这样的事情我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谁知身畔的阿砾忽而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哈?你说谁跟你一样年纪呢?”
“诶?难道不是吗?”敦的神情微微愣住,只是阿砾还没给出回应,这时候前方恰好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渐渐警惕地停了下来。
在两人几米开外的地方,被遗落了一条断裂的左腿。
近乎无光的昏暗走廊里,那条腿的肤色呈现出僵硬的死白。而距离更远一些的地方,则趴伏着一位生死不明的短发少女,半张脸庞都枕在了一小滩猩红的血泊当中。
敦的脸色顷刻煞白。
第三次了。
出现在眼前血腥的分尸现场,令得银发少年仓惶地捂住了嘴巴,喉咙仿佛被恐惧堵塞住,完全说不出话。先前两次因毫无准备撞见的死亡现场所涌现的惊恐再次呼啸着成倍席卷而来,要把他的神智整个淹没。
“死、死死死……”
黑暗的走廊尽头,在这时好似传来了弹珠的动静。
哒,哒,哒……
一颗白色球体小幅度在地面弹动,而后终于失去气力停下弹跳,骨碌碌地朝前滚动,直至撞在少年的脚边才堪堪停了下来。
沾裹血液的紫色瞳仁正对着他。
是人的眼球。
尖锐的恐惧刺破了他内心最后一处薄弱的防备,敦终于失控般撕心裂肺地大叫了出来:“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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