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午夜公交车(6)

小说:惊魂乾坤 作者:糜陛
    司机是一只人偶。

    成年男子般的身量,但内里填充的都是棉花,眼睛是两个纽扣,微笑的嘴是黑线缝成的。

    这一路把车开到这里的,竟然是一只没有生命的人偶。宁无非有点难以接受,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在三河站犹豫要不要上公交车的时候,司机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那个时候,和她说话的就是这只人偶吗?

    三伏天的密闭车厢内,气温高得吓人,宁无非却感到一阵阵冷。

    “朔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宁无非欲哭无泪。她就知道,给她发爱丽丝杀人视频的人不会那么好心。这辆公交车根本就不会通往稚豆福利院,而且哪个福利院半夜还开门的?只有一个可能——‘斩蛇者’早就知道这辆公交车的蹊跷,它骗她来送死的!

    朔哥道:“等着吧,它会停的。”说完,他面对着满车厢的断肢残骸,拿起剩下的半个面包,面不改色地喝了口牛奶。宁无非心中大为佩服,朔哥不愧是朔哥,这适应能力真是一等一的牛掰。

    抓着司机的男生一松手,人偶就掉在了地上,同时,没有司机操控的公交车顿时摇摇晃晃起来,时不时就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磕一下,看上去随时有翻车的风险。

    宁无非和朔哥牢牢扶着车座椅背,倒数第二排的小情侣抱头哭泣着,鬼屋测评社成员哭着喊着拥挤在一起,随着车厢一起倾倒颠簸。

    “这样下去不行!会翻车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接着这些接受过现代逃生演习教育的大学生终于反应过来,开车窗的开车窗,砸车门的砸车门,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摇摇欲坠的破烂车窗,即便最强壮的男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将它拉开。

    有女生取下车窗旁的消防锤,使劲一砸,结果反倒被震得反弹出去,而车窗毫发无损。

    “去开车!把车稳住!”

    毕楠一声指挥,身先士卒朝着驾驶座扑去,还未扑到近前,他的身影便僵硬了。地上的人偶不知何时消失了,而原本空荡荡的驾驶座上,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众人的人影。双手游刃有余地操控着方向盘,渐渐将公交车稳定下来。

    众人凝视着那道背影,大气也不敢喘。

    车辆平静地行驶了两分钟,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或坐下。他们站在原地,脚边就是同伴潺潺流淌的鲜血与尸首。

    宁无非看向窗外,这里显然不再是城市中的景色了。四野低平,道路坑坑洼洼,车灯照耀的范围能看见一道道齐整的田垄。

    宁无非心想:这是已经到了乡下?

    她在静安市长大,从不知道周围有哪个乡镇是只需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距离。

    除非……

    她心头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除非——他们已经不在静安市。

    或许,也不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就在宁无非凝眉思索之时,播音机又响了起来,那诡异欢快的小曲,异常轻扬地来回穿梭在车厢内。

    幸存的乘客们,面色渐渐惨白。

    仿佛上帝听见了他们心中的哀求,就在这时,公交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悠长的嘎吱一声——车门打开了。

    乘客们争先恐后地往车下蹿,宁无非也不例外。因着坐在最后,跑也跑在最后,幸好朔哥也落在她身后,不慌不忙,似乎还十分抗拒下车似的。

    社员们下了车,便拼命往有亮光的地方奔逃。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终于将公交车甩在了遥远的身后。路灯下显得孤寂又诡异的公交车却并未如众人料想那般追杀上来,嘎吱的关门声好似冷冷的嘲笑,又缓缓地开走了。

    宁无非一下车,便打了个寒颤。车内车外,气温天差地别,车内是夏季的酷热,车外却弥漫着一层薄雾。

    暗蓝色的薄雾笼罩天地,在不远处隐隐显露出一个荒村的雏形。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众人长吁短叹,决定沿着公交车来时的方向走。反正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走到天亮,一定能回到静安市的。

    然而天不遂人意,没离开多远,天空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并且还有转大的趋势。在这样的天气中走上一晚上,非要高烧不可,而且暴雨难辨路,不知道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走偏。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亮起一盏孤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提着老式玻璃罩油等,撑着一把伞,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像一道暗影般悄无声息地融在夜色里,出现得这样突兀,走在前面的毕楠顿时就吓了一跳。

    “您、您是?”

    老太太抬眼扫了他们一眼,嘴角牵起一抹慈祥的笑容,不知怎的,那个笑容令宁无非感到不太舒适。

    “这么晚,这么大的雨,还要赶路呐?”

    毕楠急忙问道:“老人家,您知不知道哪里有打电话的地方?”

    老太太点了点头,干枯树皮般的手指朝着荒村方向遥遥一指:“我们村子里就有可以打电话的座机,可比你们这些小方块好使得多。”说着,又用一种莫名的视线缓缓打量着众人,“你们的衣服都湿了吧,哎哟,可怜见的,快随我来,洗个热水澡歇息一下吧。”

    众人对视一眼,眸中皆闪出惊喜的神色:“那好,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宁无非缀在队伍中段,不住地观察着老太太,这老人身上总给她一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她袒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很瘦弱,像根干枯的木柴,但衣服底下的身子却好像藏着什么一般,十分臃肿。而且这个村子也未免太穷苦了吧,老太太的衣服两侧都是破洞,左三个右三个,还十分对称。

    宁无非发现朔哥浑身紧绷,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便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了,有问题吗?”

    朔哥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是一直被困在公交车上的,这两天内,我下过三次车。”

    “嗯?”宁无非心里咯噔一下,下了三次车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到车上?莫非是车外,有比广播和梦境矮人更恐怖的东西……

    朔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就当故事听听好了,因为太不可思议了。”

    第一次,曹朔言和车上的其他乘客被下到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然后出现两个穿军服的日本人,压着一队平头老百姓走过来。本以为是附近剧组在拍戏,结果有个日本人一开枪就打死一个乘客。曹朔言他们被压到一个巨大的坑洞旁,里面都是白骨累累的死人,就在他们几个也要被枪杀时,那些死人忽然从坑洞里爬了出来,追着活人撵。乘客们就这样被撵回了车上。

    第二次,他们在一条荒无人烟的街道上下的车。街道叫无常街,街上两边店铺都紧闭着,只有尽头一间大酒店开着。酒店里有新人结婚,几个宾客走出来把他们拉进去,劝吃劝喝,热情得很。

    曹朔言留了个心眼,没喝酒。在其余乘客都被灌醉的时候,他也装作醉倒的样子倒在桌上,实际上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宾客和一对新人见他们都醉了,又唱又跳,载歌载舞,每个人都龇牙咧嘴,抓耳挠腮,露出绿色贪婪的眼珠,黄棕色的皮毛覆盖全身,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地攀爬。

    这是一群黄鼠狼!黄鼠狼嫁女儿,来宴饮的都是妖魔鬼怪!

    他趁这群畜牲宴饮正欢,偷偷爬起来跑掉了。

    就这样,朔哥凭借着自己的顽强和机智,屡次躲过危机。这期间许多同一批次的乘客死了,又陆陆续续有新的乘客上来。

    曹朔言摸出了规律,矮人杀人从前排杀到后排,就算这次勉强醒过来,下次再中招,回到梦境时,也会接着你杀。唯一逃脱的办法就是在杀到自己之前下公交,等矮人杀过一轮再回到车上,这样杀戮就会从头开始,在轮到自己之前,还能苟活一段时间。

    最为古怪的是第三次,这一次下车,曹朔言没在车外碰见任何危险,灵异事件在车内等着他。等他闲逛一轮回到车上时,发现之前那些已经被矮人杀死的乘客又好端端坐到了位子上。

    他觉得不对劲儿,没敢上车。后来想明白时骤然出了一身冷汗,那一次无疑是最凶险的一次,可能是公交车发现了他这个漏洞,没有补充任何新的乘客。入梦之后,排在前面的都是死人,矮人会延续上一次的轮回,直接杀死他。

    危机重重,险象环生。但凡哪一次他做出了错误选择,现在早就是一具凉得不能再凉的尸体了。

    朔哥是个大老粗,这些经历都是用最直白的话语讲述出来,却也听得宁无非心惊肉跳。

    她牙齿打颤:“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也比车上安全不到哪里去?”

    朔哥冷笑一声:“当然了,否则它怎么会轻易放我们离开。”他诧异,“你哭什么?”

    宁无非抽噎:“好恐怖。”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觉得有点头晕了。朔哥,如果我待会儿吓厥过去,你不要管我,自己先跑。”

    朔哥眉心跳了下,他只见过一次宁无非吓晕。宁无非晕过去后……就该‘她’出来了。

    .

    一车乘客被安置在荒村招待所内,两间通铺房,男女各一间,房门相对。毕楠跟几个同学去村长家借了电话,那台座机不知道是多久没动用过了,落满了灰尘,但让众人失望的是,座机也打不通报警电话。毕楠不死心地尝试了许多次,只有一次接通,但电话那头传过来的都是呲啦啦的忙音。

    众人失望无比。村长便劝道:“有可能是下雨天老鼠咬断了电话线,明天早上我去看看,接好电话线,一定能打得通的。”

    这么一番话,又让众人心中燃起了半点希望。宁无非在老太太身上发现的违和感又在村长身上发现了,村长是个干瘦老头,但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却臃肿得吓人,衣服两侧各有三个破洞,大小形状都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自己剪的呢。

    宁无非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衣服坏了,为什么不用丝线缝补,而要任由破洞留在身侧?如果是自己剪开的洞,那又出于什么原因要将衣服剪成那个样子呢?

    几人回到招待所,打过招呼,各自歇息。宁无非富家大小姐出身,从来吃穿睡用的东西都细致且价格不菲,通铺的被子才躺一会儿就磨出红疹子了。她睡不着,穿着老太太孙女儿的白色蕾丝长睡裙,爬下通铺,坐在了靠窗边的桌子上。

    她检查了下睡裙,幸好没有左右各开三个破洞,毕竟之前的衣服溅上了血迹和肉酱,实在不能穿了。刚松了口气,借着老旧油灯的昏黄光线,她又发现了裙摆处一处不起眼的黑色污渍。

    她把裙角拿到油灯下仔细观察,污渍原是红的,不过陈年已久,渐渐变成了黑色,只留有中间一点暗红。

    宁无非当时心里就咯噔一跳:这是血迹。

    咯噔完的下一秒,她就看见一道庞大黑影,在窗边迅速爬过。

    它体积庞大,行动却极为轻盈、迅速而无声,按理说宁无非是发现不了它的。但是油灯昏暗的光照射在老旧的纸式窗棂上,由此投射出纤毫毕现的影子。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被放大后,就像一只海碗。当窗外那东西爬过的时候,宁无非感觉整个屋子都被它的阴影笼罩。

    她呼吸急促,挨个推醒了通铺上的鬼屋测评社员的女生们。

    “醒醒!”

    刚见证了一场血腥屠杀,她们也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模模糊糊有了点睡意,被宁无非猛一推,顿时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宁无非惨白着一张瓷娃娃似的精致小脸,把刚才看见的东西复述了一遍。当下便有人质疑:“真的吗?该不会是你太害怕,产生的幻觉吧?”

    “……”

    宁无非气得想翻白眼:“今天死在车上的人,总不是你口中的幻觉吧。”

    她把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几乎是顷刻,浓郁得几乎凝成实体的雾气就迫不及待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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