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妮莎不喜欢火车站,这里人头耸动、喧闹熙攘,愈发令她感到恐惧。若是有人陪着她,她一定会躲在人后,闭上双眼任由别人带她上车。
但是她不能,她十分清楚地知道今天只会有她自己。毕竟除了卢克之外,还能有谁带她去火车站呢?而卢克是绝不会在开学那天带她来国王十字火车站的,他们甚至要约定好时间先后抵达这里,以避免碰面的尴尬。
幸好,卢克还知道先带她来一趟,至少熟悉一下环境。她第一次坐公交车和地铁,虽然恐惧密集的人群和投射在她身上的打量,一个孩子正常的好奇心还是盖过了恐惧,这一趟她走的很顺利。
今天却不同了,早起时晴朗的天气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运。温妮莎在买车票时消耗了太多时间,又因为总是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结果在爬进站台的时候摔了一个嘴啃泥。待她一身狼狈地拎着她的小手提箱,踉踉跄跄地穿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后,她几乎在站台上弥漫的蒸汽里迷失了方向。
“让开!”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一辆装了好几个大箱子的手推车从她身侧滑了过去。她吓了一大跳,几乎跌倒在地。此时,一双手刚好扶住了她,“你还好吗?”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没有受伤吧?”
“没、没事……”温妮莎站直了身子,唯唯诺诺地退到一边。“对不起……我、我不该挡着路……”
“哦,这没什么的。”那女孩儿笑着说。“你是新生?第一次看到霍格沃茨号都会有点惊讶,我当初也是。”
温妮莎感受得到对方的关怀,她竭力迫使自己抬头露出一个微笑——就像伊迪斯常常做的那样——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一个有着火红的长发、碧绿眼睛的少女。她看上去温和可亲,眼睛里流露出关怀的神色。也许是看到温妮莎露出的笑容,她也弯起了嘴角。她的笑容像是一支火把,纵然是在蒸汽弥漫的站台上,也令她光彩夺目。温妮莎瞬时低下了头,像是被那笑容刺伤了似的。
对面的女孩儿热情地同她继续说起话来:“你和家人一起来的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富有活力。“我的家人们刚走,妈妈本来想再多陪我一会儿,可是……哦,算了,你的家人也走了?”
“只有我。”温妮莎小声说。她没有家人……这句话温妮莎是在心里说的。
“哦!”女孩儿的语调却忽然上扬了起来。“真的吗?那你可真勇敢!你看,虽然我已经二年级了,但是如果要我自己一个人来上学,我还真有点不太敢呢。”
勇敢?
这是温妮莎不是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勇敢”这个词,但却是第一次被这个词形容。她不禁受惊般地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子。女孩儿正背着手,轻轻地摇晃着身体,那条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就像花一样绽开了。可是这裙子没能夺去她脸上的半分神采,因为那双碧绿地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此刻正闪烁着光芒。同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温妮莎感觉到了那女孩儿对她的肯定,仿佛她独自一人前来的行为的确是勇敢且值得称颂的。
可她还是很快低下了头,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温妮莎说不清心里此刻翻涌的到底是感激、羡慕还是嫉妒,总之在这个女孩儿面前,她感觉到了对比的可怕。
温妮莎的沉默并没有令这女孩儿难堪,正如她也没有在意之前温妮莎那僵硬的笑容一样:“我是莉莉·伊万斯,”女孩儿伸出手,温妮莎注意到她的手指纤细、洁白,应当也是细腻柔软的。“很高兴认识你,勇敢的女孩儿。”
她迟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和这个叫做莉莉·伊万斯的小姑娘握了握手,然后又把自己粗糙的、布满瘢痕的手缩到身后。“温妮莎·内亚姆楚……”她细声细语地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莉莉!”
莉莉身后的车厢探出一个棕色的脑袋来,那是一个长了雀斑的姑娘,圆圆的脸颊泛着红晕,看起来像是一只苹果。“快上来呀,苏菲说要把你的箱子扔出去了!”
“那是因为她想抄你的天文学作业!”另一个女孩儿也从窗户处探出头。“可是她打不开你的箱子,还被箱子上的皮带抽了一下,哈哈哈哈!”
“别听姬儿胡扯!”车厢里隐隐传出一个音调较高的女声。“不过莉莉,你快回来吧,我需要你的作业——哪一科都行,哪一科都行!”
莉莉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好。然后她转身对温妮莎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
“没关系!”温妮莎忙不迭地摇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哦,别害怕。”莉莉温和地说道。“霍格沃茨的生活会很快乐的,我保证。不过你如果不快点找一个空车厢的话,好位子可都要被别人占啦。你不会想坐在漏风的车厢,对不对?”
温妮莎目送莉莉进了车厢,也自然看到这一段短短的路程里,她和至少三位同学打过了招呼。温妮莎现在已经生不出对她的嫉妒了。有什么好嫉妒的呢?莉莉的确既漂亮又友善,人缘又好,听她和朋友的对话,成绩应当也是不错的。况且是真心地关心自己——至少刚刚她看温妮莎的眼神,莫名地让温妮莎想到了她的母亲。
她重新提好箱子,低着头跟着人群上了车厢。车里的人很多,她不得不怀抱着箱子,依靠瘦弱的身板和灵活才能从人群之间挤过去。温妮莎觉得她需要一个空车厢——这可太难了,车厢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挨个包厢乱窜。温妮莎行进了不过一个车厢,就被前方过道里打闹成一团的男孩子们堵住。这些活力四射的小巫师大声地叫好、大笑,不时有魔咒从他们的魔杖里搜搜地射出来。温妮莎吓得步步后退,最后不得不抱着箱子落荒而逃。
也许是她的运气还不错,她最终还是找到了一间空的包厢——这是一间被别人遗弃了的包厢,它的座椅破旧,包厢壁上被人用各种颜色涂满了涂鸦;窗户上丢了小半块玻璃,连包厢门也关不上。想都不必想,火车一开起来,这里就会有凉爽的清风了。根本没有其他人关注这里,因为他们就像莉莉说的那样,并没有坐在一个漏风的包厢的想法。
但是温妮莎很高兴,比起干净整洁但却都是陌生人的包厢,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至少安静。
她把箱子用魔杖举上了行李架,然后坐到窗边向外探望。车窗外依旧雾气弥漫,看不太清人脸,可是破了洞的窗子却让声音自由出入——她听到了卢克的声音。
“……要记得多给我和你妈妈写信,”他那把略有沙哑的声音说着。“还有,别忘记睡前喝龋齿魔药。”
“爸爸,我已经七年级了,明年就成年啦。”回答他的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嗔怪撒娇。“您能别说这个了吗?”
“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小宝贝儿。”一个中年女声说道。“来,最后给妈妈一个吻吧丽塔,我们圣诞节见。”
温妮莎忍不住把脸贴近那个破洞,破洞处吹来一阵清风,也正好吹散了外面的蒸汽。她看到卢克和一个穿着亮黄色袍子的女人站在一起,那女人生的又高又大,有一头打理的十分精致的金色卷发,涂着鲜红指甲。而在她身边,一个有些同样金色卷发的女孩正和她抱在一起,并给了她妈妈一个吻。当那女孩儿转过身时,温妮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有一双棕色的眼睛和一对粗眉毛,和卢克如出一辙。只是她没有卢克的大鼻子和红鼻头,而是长了一个鹰钩鼻——和她母亲完全一样。
那就是他的妻女。温妮莎想。她应该对他们抱有什么态度呢?仇恨、歉意、还是感激?
火车开始鸣笛,站台上道别的声音高了起来。学生们纷纷跑进车厢,从窗户和尚未紧闭的车门处伸出手来,同他们的家人告别。温妮莎看到那个叫做丽塔的七年级少女从她的车厢门外匆匆经过,站台上的斯基特夫人正掏出手帕擦着眼泪。卢克怀抱着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妻子,眼神却看向了温妮莎。
温妮莎也一直盯着他。
车子移动了,站台上的人们缓慢地在温妮莎的视线里向后移动着。挥舞着手臂的家长们越来越小,包括卢克·斯基特和他人高马大的妻子。温妮莎一直盯到眼睛酸胀,才收回视线。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泪水把袖管洇湿了一片。
她从今天开始,就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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