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号教室并没有菲丝小小的身影,倒是黑板上写着“速来变形学庭院”几个字。温妮莎心里越发感到恐惧,刚想上前仔细看看,粉笔字就自动消失在空气中。
去不去看看?
温妮莎站在66号教室里,心中纷乱如麻。想到个子小小、连说话也不敢大声的菲丝和字条上写着的那些话,她认为自己必须去;可是心里那个名为理智的小人却拖着她的双腿,让她迈不动步子。
如果……是个圈套呢?
温妮莎非常清楚穆尔塞伯和艾弗里的为人,假如的确是他们带走了菲丝、故意吸引自己前去受辱,那么自己就是自投罗网式的愚蠢。但如果她为此去找教授来帮忙,要怎么才能让教授相信她的判断呢?
更何况……更何况,菲丝说他们知道了自己母亲的事……
温妮莎用力攥着拳头,她虽然相信穆尔塞伯和艾弗里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更令她疑惑的是他们得知这些事情的渠道。她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很好,大家都认为她是早年父母双亡、寄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而已,甚至直到去年九月,才有少数几个人看到了乔装打扮后的卢克。这一切应当都是隐蔽的,除非……除非告密者是菲丝。
这个猜想像一记拳头,闷得她胸口阵痛。她定了定心神,接着向变形学庭院的方向跑下去。
她要弄个清楚明白。
变形学庭院没有菲丝,喷泉池底的小鱼却一动不动,组成了“温室”字样;温室里也没有菲丝,墙上挂着的小黑板指示她去猫头鹰棚;猫头鹰棚里倒有一只等着她的猫头鹰,径直丢给她一张要求她去城堡礼堂的字条。
温妮莎把字条揉皱丢在地上,咬牙走下高坡,向城堡方向走回去。最后一次,她在心里默默地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听信他们的话了!如果菲丝不在,她就马上去找教授们报告菲丝的失踪。
天色已经渐晚,短时间内跑了这么多路,温妮莎的腿沉重的如同灌了铅。回礼堂的路不算好走,她一路磕磕绊绊,到了城堡门口时,夕阳遗落的一点天光也渐渐消失。考试后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地从黑湖边向城堡走去,温妮莎心里正打着鼓,并没有留意一些人的指点。然而当她踏入城堡大门后,人们嬉笑、厌恶、避讳的目光却接踵而来,不大不小的议论声落入她的耳朵里。
“快看,就是她!知道吧,內亚姆楚……”
“哦,这个可怜虫……”
“是真的吗?那上面说的事?”
“清楚的很呢,听说拉文克劳……”
“……她不就是去年告发了布莱克的那个?她本身不就是格兰芬多的吗……”
“那又怎么样?你看她那个做女支女的妈妈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她看起来挺好的……”
温妮莎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站在礼堂外一步也挪动不了。明明纸条上写着的礼堂近在咫尺,她的注意力却被礼堂外的告示板牢牢抓住。告示板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而那些议论声一半来自那里的人们,一半来自离开那里的人们。
她在众多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转过身时的表情刺得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他有着黑色、略带些卷曲的头发,头发齐齐向后梳去,令他那张英俊的、消瘦的脸完全显露出来。他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她,眼神□□裸地将她上下打量,似乎在看一只被蛛网网住的飞蛾,厌恶、怜悯,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就算知道那只是雷古勒斯·布莱克,温妮莎也仍然心如刀绞,就像看到西里斯本人鄙夷她一般难过。周围每一个红发的女孩似乎都变成了莉莉,带着蝴蝶结的都是苏菲,圆脸、有雀斑的全都是玛丽,表情严肃的都是姬儿;甚至每个棕色头发、浅色眼睛的女孩仿佛都在用茫然又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是看到了洛哈特的潘多拉……
就是她,就是她,女支女生的小杂种……
听说她连爸爸都没有……
……听说她从前住的地方,镇上一半的麻瓜都爬上过她妈妈的床……
她妈妈靠出卖身体为生,得了脏病死了……
……有个老男人收养了她,你说能是什么关系……
她是个撒谎的惯偷、告状精……
温妮莎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她曾居住的那个小镇,四周围着些闲人,对她和她病重的母亲颠倒黑白地品头论足。而此刻她就像一只稻草扎的靶子一样矗立在大厅中心,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和眼神如同根根淬了毒的利箭,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扎了个透心凉。
“温妮莎!”
突然一声惊呼将她拉回现实,她瞧见人群里站着玛格丽特·麦金农和她的表兄弟戴夫。玛格丽特一脸的难以置信,戴夫却面露鄙夷。温妮莎听到他轻声劝阻玛格丽特:“我们走吧,不要和她说话。”
温妮莎的脑子里有一根弦被崩断,她居然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她的步子越迈越大,走得越来越稳、跑得越来越快,几乎是立刻到了告示板旁,而人群自动自发地为她散开一条通道。
“你……相信?”温妮莎感觉不到自己音调的颤抖,她只是机械地问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似乎吓坏了,不由自主地向戴夫身后缩了一缩:“我、我不知道!……是那上面贴的!”
告示板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海报上用金灿灿的魔法墨水写着“大英雄的绝世丑闻”,下面就是那些用词犀利、刻薄,真假不明的故事,甚至还画着温妮莎的画像——又红又丑的鼻子简直要比标题更加令人瞩目。
温妮莎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一把抓向那闪闪发亮的海报,试图将它撕下来。可是那海报好像被施了一个永久粘帖咒,牢固到温妮莎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指甲抠下的木屑,也没能把它从告示板上扯下。
“她疯了吗?”人群里有人小声问,得到的却是一些哄笑和议论。温妮莎已经听的麻木,她的手指从亮闪闪的海报上滑落,无力地垂在身旁。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玛格丽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到:“你相信吗?”
玛格丽特害怕地又向戴夫身后身后躲了躲,戴夫警惕地向前一步:“你要做什么?”
“这是假的,”温妮莎茫然地说。“这是假的,戴夫……这是假的!”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震得四周的人齐齐后退。人群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趁势插进来:“可是有你的朋友承认了的。”那声音仿佛见不得温妮莎的好,只是顿了顿又接上说:“你看,最下面,‘感谢提供情报的菲丝·罗伯特’,不是吗?”
温妮莎开始仔细地阅读这张谎话连篇的海报,并将那行感谢词读了一次又一次,试图找到一点证据来证明是自己看走了眼,哪怕是一个单词的拼写错误……然而没有。
那里就□□裸地写着“菲丝·罗伯特”,写着那个怯懦、好学的小个子姑娘的名字。
“这不是真的。”温妮莎喃喃地说。“上面说的都是假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会有谁相信呢?”雷古勒斯轻轻地嘲笑着。“内亚姆楚,现在还会有谁相信你的话呢?”
温妮莎转头看了一眼雷古勒斯,然后又缓缓移向这群人里她唯二熟悉的朋友身上。她一字一顿地问:“你们会相信的,对不对?”
戴夫紧紧闭着嘴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玛格丽特张皇地左顾右盼,犹犹豫豫不知在顾及什么。
他们的态度如此暧昧不清,像是两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地切割着温妮莎胁下的血肉。她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却意外地很想笑。是呀,朋友。自从来到霍格沃茨后,一直被这个词所温暖、鼓励和支持的她,第一次体味到这个词背后的苦涩和冷意。她最终还是笑了出来,声音干涩地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这是假的。”她重复着。“而你们不相信我。”
温妮莎转头狂奔出了城堡,向着粼粼波光倒映漫天星斗的黑湖跑去。她很痛苦,心中蔓延滋长的自卑、失望与被背叛的痛楚交织着攀爬,刺透了她好不容易建起的一点心灵的防甲。更可怕的是她已经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疑惑,自一年级那次被丽塔·斯基特挑起的对母亲的怀疑,此时再次卷土重来。海报上写的那些“无中生有”,就真的是无中生有吗?笃信天父、教导她善良隐忍的母亲,真的是……是一个那样的女人吗?
难道不是一切都在慢慢好转?难道不是已经摆脱了过去那人言可畏的恐怖环境?难道不是已经决定成为新的自己、并在为之不断努力?不是已经拥有了曾经想要的一切、正在攀爬从未想过的高峰?
没有人和她说过越是高处跌跤,摔得就越重;没有人告诉过她越是拥有过温暖,失去时才越是心冷。她不敢回到格兰芬多那热热闹闹的休息室里去,她害怕得到的仍旧是无尽的鄙夷与嘲讽。
她怕。
黑湖边的草地下是湿润的泥土,温妮莎腿脚酸软,刚跑到湖边就摔倒在草地上。这一跤跌掉了支撑着她逃跑的所有勇气,她终于忍不住伏地大哭起来,激烈运动带来的缺氧撕扯得她的肺部生疼。她哭着哭着忍不住慢慢蜷缩成了一团,而陪伴着她的只有风吹过禁林带来的沙沙声。
“嘿,让我们看看这是谁?”艾弗里粗嘎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
“这不是勇敢拯救了她泥巴种同学的大英雄内亚姆楚吗?”穆尔塞伯的声音也在慢慢靠近。
“大英雄为什么在这儿哭?”艾弗里哈哈大笑。“看看,看看!这个可怜的英雄摔了一身的泥土!”
“哦,别这么刻薄。”穆尔塞伯平静地说。“也许这就是她身为一个泥巴种的本质,特别是当她有那样一个恶心的母亲和半个小镇的男人做父亲后!”
这两个人像恶魔一样一起发出可怖的笑声,温妮莎抽噎着:“不是的……我不是泥巴种,我的母亲也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是吗?不是我们说的那种人?”艾弗里笑着问。“可惜啊,内亚姆楚,这话不是我们说的。你忘记了吗?那个特别感谢——哦,罗伯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这一次检举你肮脏身份的举动,足够让其他纯血统对她高看一眼了!”
“啧啧啧,枉费你那么关心她,是不是?”穆尔塞伯用恶心人的温情语调饱含同情地说。“她可真是个白眼狼,居然就这么把事实真相告诉了别人……哦,看看可怜的内亚姆楚,她已经哭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也许她就像她母亲一样,天生就是个玩物的命呢?”艾弗里一边说这恶心人的话,一边慢慢地靠近。“老实说,内亚姆楚,你着一头金发和你那双蓝色的眼睛还真是——哈,不过你的大鼻子真的太令人作呕了。你母亲也是顶着这么一个大鼻子,去讨好每一个上她床的男人的吗?”
温妮莎剧烈地喘着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闭嘴!”她声泪俱下地大喊。“不允许——不允许你们侮辱我的母亲!”
“侮辱?”艾弗里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哦,梅林啊,听听这个愚蠢的泥巴种在说什么吧!她居然敢——”
“无声无息!”温妮莎掏出魔杖对准艾弗里大喊,像一个疯子一样甩动着她已经散乱的金黄色发辫。“闭嘴!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恶魔!混蛋!”
艾弗里惊恐地捂住喉咙,像是有谁扼住了他似的。穆尔塞伯见状一惊,也掏出自己的魔杖对准了温妮莎:“你这个小泥巴种,如果你再敢用一次魔杖,我就把你——”
他的话没等说完,就被一股又粗又猛的水柱冲得后退连连,最后跌倒在草地上。“你敢攻击我!”他愤怒地大喊。“你这个恶心的小女表子——”
黄色、蓝色、红色的魔咒在黑湖边碰撞、爆炸,映得水面五光十色,像是有人往湖水里倾倒了色彩。然而穆尔塞伯和艾弗里面对的却是暴怒中的温妮莎,他们没有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受到受挫后的脆弱,反而得到的是她超出年龄应有的魔力与攻击力。
一个又一个连他们也掌握不好的咒语从温妮莎的魔杖里喷射出来,黑湖里的水成了她最趁手的武器。穆尔塞伯和艾弗里被水龙喷的浑身透湿,艾弗里还被温妮莎变出的一只啄木鸟追得私下乱跑。穆尔塞伯破口大骂,将他知道的所有脏话都招呼在了温妮莎和她的母亲身上。可是他们骂的越狠,温妮莎的攻击就越是激烈。待到艾弗里的魔杖最后被温妮莎一个缴械咒弄飞、而穆尔塞伯正因为中了疥疮咒而大声呼痛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和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动手。
“道歉!给我的母亲道歉!”温妮莎金色的发辫早已经被打散,甚至一边的发尾还烧焦卷曲着。她的校袍又脏又破,手臂和脸颊上都有魔咒擦过的划痕,正悄悄地滴着血珠。但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举着魔杖咄咄逼人地大喊:“道歉!”
“别做梦了!”艾弗里的眼睛乱转着,恶狠狠地说。“我们才不会给你这样一个泥巴种——”
温妮莎用力挥动手臂,一股水柱将艾弗里冲出几米外。“我这样一个什么?!”她嘶哑着嗓子问。“泥巴种……哈,你们就很高贵?只会背后搞些小动作、说说风凉话——”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掀翻了温妮莎,天地在她燃着怒火的蓝眼珠里倾斜、颠倒,左脚腕传来剧痛。温妮莎足足用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倒了过来,像玛丽当时那样,倒挂在半空中。
“你来了,西——”艾弗里惊喜地大喊,得到的却是来人重重地一哼。温妮莎脱离了地面,惊恐地胡乱挥动着手臂和魔杖:“放我下来!你们这些混蛋!”
回答她的不是艾弗里,更不是仍在叫疼的穆尔塞伯,而是她刚刚用来保护自己、攻击敌人的湖水,和涌入口鼻、耳朵里冰冷的湿气。
她被扔进了黑湖。
温妮莎不会游泳,入水后下意识地胡乱扑腾。而她身上穿着的校袍和衬裙却在吸饱了水分之后成了岸上三人的帮凶,如同无数只格林迪洛的手,抓着温妮莎向下沉去。温妮莎挣扎不动了,呛了水的肺子更加剧烈地疼痛着,刚刚过于激烈的战斗又耗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就是结束了吧?”她想。“我是该恨扔我下来的那个人,还是该恨自己?”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因为她的头脑此刻是如此清醒却又混沌,湖底的暗流卷着她上下沉浮,就如同她的命运;而她终于再没有力气抗争,手脚软软地伸开,任凭湖水带着她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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