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太过突然、又太过令人惊喜的画面。
以至于宁伊静静看着路许南那张掩映在昏暗和微光中的脸时, 也不由生出一种称之为“惊艳”的感叹, 甚至觉得自己有被短暂的蛊惑。
站在萤火虫中的少年。
光点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打造出另一个奇幻世界, 漩涡般吸引人的视线。
像一幅趟过岁月河流、被冲刷洗涤后仍然熠熠生辉的画。
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担心惊扰到这些突然出现的小生灵, 还是面前这幅短暂定格的画面。
但她似乎又隐约听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声音, 轻轻敲击在她的耳膜上, 微微震颤。
却又无法分辨那声音到底来自哪里。
砰, 砰, 砰。
还挺有节奏感。
宁伊忽然有些分神地想, 难道是刚才路许南掉的东西还没有从楼梯上滚到底吗?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人拉扯回现实, 因为“画里的萤火虫少年”突然非常煞风景地骂了句脏话……
“操。”
路许南眼睁睁看着萤火虫从瓶口飞出, 再想用手去捂已经来不及了, 他有些懊丧地抓了下头发, 说:“早知道多弄一瓶了。”
宁伊歪了歪脑袋, 发出一个困惑的音节:“啊?”
眼睛适应了环境,宁伊能看清路许南面上露出烦躁的表情, 他耷着唇角,晃了下手中的空瓶,说:“本来是等你来要给你的, 我怕它们憋死了, 想着打开盖子透点气,结果……刚你突然开门,我盖子x……掉了……”
路许南本来想说“盖子给吓掉了”, 但说一半又觉得“吓”这个字儿特别没面儿,别别扭扭咽了回去。
宁伊听出来了,不由轻轻笑了一声,说:“都一样呀,我还是看到了啊。”
路许南皱了皱眉:“一样吗?我本来想把瓶子给你的,晚上放床头还能发光,挺好看的。”
【我是生活在古代吗?还囊萤映雪、凿壁偷光?】
宁伊直女思维,甚至觉得这提议有点好笑,她解释说:“人萤火虫发光是为了求偶,还是让他们回归自然比较好。”
路许南本来还在纠结萤啊雪的是什么成语,结果一听到“求偶”两个字便控制不住脸热,好在楼道里光线昏暗,看不出来。
他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希望自己最好被一堆萤火虫围着,拍照拍视频什么的吗?我看她们都这样啊……你都没照相……”
说到后面,语气倒真的隐隐有些遗憾沮丧。
宁伊眨眨眼,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人眼的像素高达五点七六亿,我已经用这台‘超级相机’记录下刚刚的画面了,不出意外保存期限应该是永久。”
说完,她耸了下肩膀,“所以,不拍照应该也没差吧?”
明明对方说的严谨又认真,但路许南却莫名觉得自己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给撩到了。
尤其当宁伊说到“保存期限永久”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在他的胸腔里戳了一下,让他忍不住抬起手盖在左胸前,像是担心有什么声音被对方听去。
“永久么?”他低声喃喃。
约摸过了十分钟,萤火虫们终于全部挥动着翅膀无序地飞走了。
宁伊的目光追随着最后一个光点消失在楼道拐角,才将视线落回身边人的身上,她想了想,很认真的道谢:“谢谢你给带来了这么难忘的十分钟,真的很好看。”
路许南像是对这种语境无所适从,突然有些结巴,他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回道:“总、总归你脚也是因为我才崴到的……”
不提这茬宁伊都看萤火虫看忘了,这会儿听路许南提起,她才后知后觉感到脚因为站立太久而发疼,不由将身体重心转移到右脚上,轻轻“嘶”了声。
路许南将空瓶子往外套兜里一塞,隔着袖子抓住宁伊的小臂,道:“还很疼?要不让校医再给你看看?”
宁伊摇头:“不用了,回房间再喷一次药就行。已经好多了,只是不能站太久。”
路许南也没强求,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用力推开楼梯间的门,往外走。
宁伊也没矫情,稍稍移了些重力过去,减轻自己左脚的压力,她一边走一边好奇问道:“对了,那些萤火虫你从哪里弄来的啊?生物馆吗?”
路许南注意力在她脚上,听了便随口答道:“不是,我先去的馆里,本来想买的,但工作人员说馆里的萤火虫是人工培育用来做拟态环境的生态指标的,实验性质所以不卖。后来有个大叔被我磨烦了,告诉我……”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神色几番变化,似乎对自己言语中不小心暴露的事情,既感到别扭又感到懊恼。
宁伊却没去想那么多,她正听得认真呢,忽然就没声儿了。她偏过头去看路许南,只见对方嘴唇抿的紧紧的,很不高兴的模样。
她好奇追问:“然后呢?告诉你什么?”
路许南皱着眉心抓了把后脑勺,简单道:“他说南面湖旁边的林子里有,我就去抓了点儿。”
虽然路许南说的简单,但宁伊却知道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今天下午看到的园区地图,香枫山里只有一个湖,在沼泽植被区那边,也就是生物馆附近,总之离酒店距离很远。
而且,萤火虫是那么好抓的吗?羽毛球那么大个儿飞过来还常常接不住呢!更何况水边蚊虫还特别多……
宁伊视线下移,果然看到对方脖子上有好几个红色小包,裤子上也挂着些脏兮兮的泥土污渍。
她心中一暖,又想说谢谢,可见路许南臭着一张脸,似乎觉得这事儿挺丢脸的,便识趣按下没提,暗自回想她老母亲似的亲哥有没有准备驱蚊水。
想到这里,宁伊突然想起自己出门前还特地带了一板胃药。路许南下午走的急,她忘记给他了,本来是想着见面顺便带给他,结果被冒出来的萤火虫给弄忘了。
她站在房间门口,将胃药递给路许南,“你胃好些了吧?晚上记得再吃一次。”
待对方接过,宁伊又去摸口袋里的房卡,结果却摸了个空。
她一愣,这才想起来她光记着拿药,出门时却忘记取卡了。
路许南捏着药,看到她这模样,也反应过来,他指了指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房,问:“要不你先去我房间坐会儿?居梦他们再过不久应该就回了。”
因为下午和萤火虫的事情,宁伊觉得坏脾气的路许南似乎也没那么狗了,印象大为改观,便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酒店房间摆设都是统一的,但相比宁伊她们的房间,这里要更乱一点,行李袋随手扔在床上,还有一些可能准备在路上吃的零食……
路许南快速上前将自己的旅行包往旁边方辞床上一扔,指着自己的床说:“你坐那儿吧。”
宁伊便坐下了,路许南坐在她对面床的床尾,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宁伊想拿手机给居梦发消息,让他们尽量快点,却发现自己出门时手机也搁床头忘拿了,便只能无所事事地这儿看看那儿看看。
可酒店又不是展览馆,这么二三十平米的空间又有什么好看的呢?于是不可避免地总会注意到对面人的动静。
路许南显然不止脖子上被叮了,宁伊自从坐下开始,便看到对方时不时挠挠手臂、挠挠小腿,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但碍于她在场,又不好意思太大动作。
宁伊看着都替他觉得难受,她想了想,提议道:“那个……你要不要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可能会好点儿。”
路许南听到这话时正在挠脖子,手下明显红了一片,蚊虫叮咬确实很难忍,但出于礼貌他又不好意思将客人一个人丢这里,这会儿听宁伊开口,便应下了,只问:“那你一个人可以吗?我给你把电视打开?水呢?要不要?”
宁伊:“当然可以,我又不是真瘸了,你去吧,我想要什么自己会拿的。”
说完她顿了顿,问:“不过你可以借手机给我用下吗?我想给居梦发个消息。”
路许南没有迟疑,摸出手机递给她:“密码六个零。”
随后便没管她怎么用,从食品陈列柜上取了瓶水,又连同方辞床上装零食的袋子一股脑堆她身边,最后又取来遥控器,这才从包里拿了换洗衣物急急去了卫生间。
这也太信得过我了吧……
宁伊这么想着,也没去多看其他的,点进主页上的微信APP,她记得今天小组都加了群来着。
谁知刚一点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她自己的微信头像,端端正正处在页面的顶端,只是名字却不是她原本的网名,也不是她的真名备注,而是——
一颗红色的草莓?
宁伊不由挑了挑眉,心道:没想到路狗还挺少女心啊?
她并未多想,点进下面的群聊对话框,艾特了一下居梦,简单说清自己的情况,让她尽量早点回酒店。
宁伊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大概是那边信号太差,又或者对方没有看手机,总之没有得到回复,她便锁屏将手机顺手搁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收回手的时候差点带倒了上面的矿泉水瓶。
正好感觉有点渴,宁伊打算拧开喝点儿,拿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刚才路许南给她拿的新的,里面水已经喝了大半,只剩一点儿了,牌子倒是和酒店供应的是同一个。
宁伊不甚在意地将其放回原位摆好,转而拿起手边跟零食摆一起的那瓶矿泉水,一边拧一边无意识地扫了眼食品陈列柜,看到还有一瓶新的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
酒店的免费矿泉水是几瓶来着?
宁伊仰头喝了口水,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路(脸爆红):我不是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故意拿走你喝过的水瓶!你别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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