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卿的视线停留在男人的脸上, 仿佛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他想要靠得近一些, 更近一些。
近在咫尺的距离, 气息似有若无地传来。
厉淮深被他盯出几分微妙的燥热，就在双唇越靠越近时，却被一阵忽如其来的视频通讯声给打断了。
厉淮深回神，不冷不淡地推拒, “黎卿，别闹了。”
黎卿不悦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通讯, 直起身子，“厉总，那我晚餐的邀约你应还是不应？”
“如果我不应, 你打算怎么做？”厉淮深问。
“还能怎么办？追求总是要付出一点耐心的。”黎卿自我安慰，神色中不见丝毫沮丧。
他就不相信, 在相同的灵魂下，自己主动追求后的魅力会出错。
通讯声还在响个不停。
厉淮深移正身形, 简单明了道，“还有十分钟才下班, 我现在有个会议。”
黎卿点点头, 自我化理解他的深层含义，“好, 那我到外面的待客室等你。”
说完，就转身朝外面走去，只是在靠近门口时，还不忘对正襟危坐的男人闪眨了一下眼睛。
厉淮深的神经被他狡黠撞得一烫, 不由一闪神。
办公室的门被人带上，隔绝了一切。
厉淮深自以为冷静地移回视线，但他没发觉的是，自己的唇侧早已带上了一丝不可查的弧度。
…
亚司的工作制度讲究公私分明，虽然在上班时间严苛，但下班也是干净利落。
即便真需要加班，厉淮深也会发足加班费。
这不，一到时间点，全体员工就散了个干净。
黎卿坐在休息室，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桌上的金融杂志。
方阳路过待客室，敲了敲门，“二少爷，厉总还在开会呢？你确定要等他？”
自家老板的性格，别人不了解，他方阳作为商业助理还能不了解吗？
一旦打起视频会议电话，不到案子解决，是不会挂断的。
手头的这个金融案子，甲方是厉总好不容易才约到的。估摸着今晚没个一两个小时，通讯会议是停不下来的！
方阳想到这儿，又婉转发问，“二少爷，你要不要改日再约？”
黎卿放下杂志，冲方阳招了招手，“方助理，你过来一下。”
“……啊？”方阳露出一丝疑惑，忙不迭地走近。
黎卿将面前未动的咖啡，递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笑问，“我大哥他有恋人了吗？”
方阳一愣，视线不自觉地朝紧闭大门的总裁办公室瞥去。
“看什么看？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黎卿故作眼色一沉，继续‘逼问’，“你这表情，看来你们公司是有总裁夫人了？”
“不！不是的！厉总那性子，谁敢啊？”方阳摆摆手，心里直犯嘀咕。
二少爷今天到底是闹哪一出啊？平时也没见他的气场如此强势啊！
“那是他让你过来，喊我离开的？”黎卿又问。
“也不是！”方阳心底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管这等闲事了。
“是厉总忙着开会，没个一两个小时停不下来，我这、这不是怕你饿着，黎夫人事后怪罪下来吗？”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脚步声。
厉淮深一如既往地冷着面色，“怪罪什么？”
黎卿凌厉的气场骤散，目光闪亮地冲着男人一笑，“没什么，你忙好了？”
厉淮深颔首。
其实，他怕青年久等，和甲方另外约了开会时间。所幸，对方给他这个面子，很愉快地就答应了。
“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还是法餐？”黎卿凑近，询问。
“随便。”
回话依旧是冷到没营养的两字。
“那我就看着办了。”黎卿应得飞快，他点了点桌子上未动的咖啡，笑道，“方助理，麻烦你处理一下，我们先走了。”
方阳点头，他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黎二少爷今天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敢黏着厉总吃晚餐？
还有厉总不是向来最讨厌这种私下约餐聚会的吗？今天怎么也跟着去了？
……
黎卿想着要约厉淮深吃饭，特意提前选好了几家餐厅。他见男人无所谓选择，干脆挑了一家离公司比较近的西餐厅。
餐厅的评价排在悉城的第一位，好在谢今是这家的VIP客户，黎卿托了好友的福，才能提前预约到位置。
厉淮深一言不发地开着车，黎卿对他的冷淡适应良好，侧着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打量。
厉淮深原本想要忽视这道注视，但青年的目光似乎带着一股不知名的火热，久而久之，竟令他有些发燥。
他趁着红灯的停留之际，侧眸看去，故作镇定地发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长得好看就多看看呗。”黎卿脱口而出，指尖随意敲了敲车座。在男人面前，他懒得伪装自己的真心。
明明算得上轻/佻的话，可当它从青年的口中说出，就蓦然沾上了几分令人心动的认真。
厉淮深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内心的反应，就又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缘分天注定。”黎卿笑睨了他一眼，“就像我和你。”
“……”
厉淮深接不住这呼之欲出的情话，幸好绿灯通行，他克制着将注意力转回了开车上。
黎卿望向车窗外，眼中的笑意不减——他的确没在笑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当初厉淮深开车载他去生日宴的时候，两人在车上也说过一模一样的对话。
——我脸上有东西吗？
——长得好看就多看看呗。
那个时候，他同样听到了厉淮深那声转瞬即逝的低笑。或许，冥冥之中有轮回，当初的男人是想起了现在的对话？
…
十分钟后，两人进入餐厅。黎卿将点菜的主动权递给男人，自己则是慢条斯理地开了瓶红酒。
厉淮深勾选好菜色，才缓缓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黎卿将红酒倒进行醒酒器。
“前段时间还对我畏手畏脚的，今天就敢主动找上门请客吃饭……”厉淮深拿起湿巾擦手，直截了当地发问，“你背着盛叔淑姨惹了事？”
黎卿轻笑，“你觉得之前的我，像是会惹事的性子？”
黎二少爷性子纯良、待人温和是出了名。全悉城的富家子弟都有可能惹事，唯独原主不可能。
厉淮深沉默。
说实话，他也觉得这个猜测不可能。但更让他无从理解的是——没有人会在短时间内无缘无故地换了性格。
“你就当我是变了个人。”黎卿双手耷拉在桌面上，无所谓地开口。
以前怎么样不重要，重点是以后的他。
黎卿想到这儿，将身子微微前倾凑近，眸中的星光不灭，“但无论如何，我说过‘要追你’的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发自内心。”
厉淮深心尖微动，可嘴上言不由衷地拒绝，“别开这种玩笑。”
他把青年突然而来的热烈，理解成了第一次发-情-期后的依赖感。
毕竟，当天情况紧急，他不得已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迫使青年冷静。
大概也就是这份短暂的保护，让身为Oga的青年升起了本能的依赖感。
黎氏夫妇对他的养育有恩，他不想应对青年的这份心思，免得日后闹得尴尬。
黎卿看出厉淮深冷淡的回避，情绪微微低了下去。
虽然，他明白男人对于外人一直都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但在穿回来之前，他曾经被男人细致而温存照顾……
一前一后的反差，说没有失落是假的。
黎卿压住那点情绪，勾起笑容，“我先去趟卫生间。”
“嗯。”厉淮深颔首，眉心不自觉地一蹙。
他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竟莫名地涌出一丝懊恼：刚才的拒绝是不是太生硬了些？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
黎卿来到卫生间，还没等入内，就听见了隔间里的谈话声，“……知道了，那笔钱我会给你打过去的！”
“但也请你们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别想再拿奶奶的名义威胁我！”
熟悉的声线令黎卿一怔，他朝卫生间的隔板看去，却只能瞥见一扇冷冰冰的木门。
黎卿收回心思，打开水源。
下一秒，隔板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透过镜子，可以看见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只可惜，那双剑眉正紧紧拧着，神色分外不悦。
黎卿认出来人，视线顿住。
宋嘉述对上他‘赤/裸/裸’的视线，立刻收回了所有神色，礼貌性地点头。他靠近洗手池，冲刷着双手。
“……嘉述，你怎么会在这里？”黎卿下意识地发问。刚刚说的那些钱啊、威胁啊，又是怎么回事？
宋嘉述听见这声亲近的称谓，冲洗的动作一停。
他侧眸看去，生疏而客套，“这位小先生，我可以理解你在屏幕上看过我演的戏，但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你这搭讪方式，会不会太自来熟了一些？”
黎卿微愣，顷刻就明白过来。
敢情自己穿来的这个时间点，宋嘉述等人和他还都不认识。
他轻巧勾唇，“的确是第一次见面，宋影帝，你好。”
宋嘉述看着黎卿算得上年轻又俊逸的面貌，似乎看懂了什么，语重心长道，“如果是刻意搭讪，那就点到为止吧。”
“……”
宋嘉述见他无言，仿佛断定了青年的意图，“从我身上，你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又是一个想要搭关系、进入娱乐圈的年轻小孩，他入行这么多年，实在是见多了，懒得废功夫理会。
黎卿眉头一抽，差点没被气笑。
果然是了不起的宋影帝，靠近不得的明星做派。要不是知道私下的真实性子，他真的要被这一番话给吓退过去了！
“宋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可没打算从你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黎卿挑眉，扬了扬下颚，轻巧回应，“难不成，这家餐厅只需你们明星大咖吃饭？就不需要我们这些普通人吃饭了？”
“萍水相逢而已，宋先生不愧是演员，想象力十足。”
“……”
宋嘉述被青年的连环炮击中，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要是没记错的话，刚刚分明是对方先亲近打招呼的？怎么就变成了他想象力十足？
“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黎卿抽出两张吸水纸，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往垃圾桶里一丢，“你请自便。”
他刚准备转身离去，哪知‘啪嗒’一声，周围全部陷入了黑暗。紧接着，外面想起餐客们的慌乱议论。
餐厅的总电源跳闸了？
黎卿意识到这点，脑海中突然迸出一件严重的事，他连忙打开手机电筒，将光源对准了宋嘉述的位置。
光影下，对方瞳色里的慌张一闪而过，显然是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又勾起了他心底不愿触碰的往事。
黎卿捕捉到这一幕，直接抛去刚刚的小插曲，担忧道，“嘉述，你没事吧？”
尾音刚刚落地，周围的灯光被一下子恢复了。
宋嘉述压住心底的那点慌忙，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黎卿，“你刚刚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我会恐惧黑暗？!
宋嘉述欲言又止，始终不愿意将自己‘幽闭恐惧症’的弱点往外说，自然也就问不出这后半句话。
要知道，连他共事好几年的经纪人都不曾知晓这事。
黎卿看出他的意图，收回手机，随口一扯，“什么问话？我是自己怕黑，顺带问问你而已。”
他看着宋嘉述，玩笑道，“你不是觉得我刻意搭讪吗？那就把这事也当成刻意搭讪的一环好了。”
宋嘉述演戏多年，还是能分辨出真话假话的。对方这声回答，分明就是用来敷衍他的假话！
他上前一步，刚准备问话，哪知黎卿的注意力就突然转移了。
后者的视线跃过他的肩膀，向后方看去。下一秒，脸上就露出真切的笑意，喊道，“淮深。”
宋嘉述顺势回身，对上厉淮深那张冷硬的面孔。
后者的视线小幅度地在两人身上来回，冷不丁地丢出一句，“打扰你搭讪了？”
青年离开位置太久，又加上餐厅突然停电……厉淮深怕他在洗手间出现什么意外麻烦，才想着起身过来看看。
没想到自己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青年揶揄似地说出‘刻意搭讪’之类的字眼。
不知怎么地，他的情绪就随着这句话冷了下来。
“没有没有，什么搭讪啊。”黎卿连忙反驳。
他见宋嘉述的神色不像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干脆绕了过去，径直走向男人，“上餐点了吗？”
宋嘉述见自己被青年轻而易举的无视，眉心忽地一蹙。
厉淮深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两人不作声地对峙了一会儿，前者这才无声转身离去。
黎卿见此，紧跟而上。
宋嘉述站原地逗留了一会儿，这才敛住心绪，上了包间。
…
黎卿坐回到位置上，打量的视线中含着笑意，“你刚刚是不是怕我出事，才去找我的？”
“我去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和别人。”厉淮深回答，语气似乎比之前硬了些。
黎卿将醒酒器拿了过来，给自己和男人各倒上一杯酒，矢口否认，“我和别人怎么了？什么事都没有，我现在可是满心满眼都是你。”
厉淮深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般挑逗的情话，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黎卿轻笑，就不信男人在这样的攻势下，不会有任何心动！
悠扬的钢琴声忽地传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去——餐厅中央的高台上，有侍者正在用钢琴现场演奏着曲目。
黎卿见此，一抹心思涌了上来，起身对厉淮深说道，“你等我一下。”
“你做什么？”厉淮深问。
黎卿伸手，指尖往桌面上弹了两下，“趁着菜还没上来，做点趣事。”
说完，他就朝着中央的钢琴台走去。
厉淮深的目光追随着黎卿移动，只见青年和弹奏的侍者私语了几句，不出三十秒，钢琴座上就换成了他。
黎卿指尖轻巧地拂过了每一个按键，又看向了座位上的厉淮深，确认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后，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指尖灵活流动，抓耳的旋律就流泻了出来。《梦中的婚礼》是一首再经典不过的名曲，也是最能表达恋人之间情感的曲目之一。
黎卿恰到好处的演奏，充满了发自肺腑的真实情感。
厉淮深盯着演奏中的黎卿，每一次音符调动都像是敲进了他的心里，惹得心绪越来越烫。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热烈而直白的青年，远比当初纯善温糯的黎二少爷，更加吸引他的注目。
不仅仅是他，餐厅内的宾客都被这道优美的钢琴声吸引，纷纷侧目看来。
宋嘉述从二楼的包厢内走了下来，视线随着琴声，不自觉地落在了青年的身上。
葛格跟在他的身后，正和一同下来的制片方、导演谈笑着。
他见自家艺人走不动道，忍不住问，“看什么呢？”
“老葛，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宋嘉述目不转睛地问道，心里恍然升起一分遗憾。
刚刚在洗手间内，他竟连青年的名字都没问出来。
还是跟在后面的制片人认了出来，“哟，那不是黎家二少爷吗？”
“黎家二少爷？”宋嘉述回头，追问。
“是啊。”制片人家里有点闲钱，也算是半个悉城富豪圈的人，“叫什么来着？黎……黎卿！”
“他们黎氏祖上可是贵族，妥妥的富N代。再加上当年分化成了Oga，父母宠爱得不行。其余人看在黎氏的面子上，也对他十分尊敬。”
导游看着黎卿，笑笑，“黎二少爷长得不错，要是进了娱乐圈，恐怕也是个‘祸害’！”
“他们这种豪门少爷，进了圈子，还不就是玩票性质？”各个揶揄了一句，“只要父母支持，直接可用投资拍电影，当男一号！”
宋嘉述了解完黎卿的身世背景，不由心虚掩唇。
就这样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爷，他刚刚居然当成是要‘倒贴走后门’的小演员，怪不得青年会还嘴得那么厉害。
思索间，黎卿的演奏已经停了下来。
葛格不知宋嘉述心里所想，开口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我先去前台结账。”
“不用了，我去吧，你先送两位老师去停车场。”宋嘉述开口，实则还藏了一点私心。
葛格没有怀疑，应了一声，就将制片人和导演带了出去。
…
黎卿回到原位，恰时菜色也端了上来。他重新拿起红酒杯子，浅笑着朝男人示意，“怎么样？我的演奏还不错吧？”
厉淮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不过，眉宇间的冷硬缓和了不少。
黎卿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撞上男人的酒杯，“就当是庆祝我们第一次约会，干杯。”
面对接二连三的直白话语，厉淮深心底已然有了些免疫，他将青年空腹将红酒一饮而尽，忍不住出声道，“……快吃，迟点再喝酒。”
“好。”
…
两人花了近一个小时酒足饭饱。
厉淮深看了青年一眼，招来侍者，“买单。”
“诶！等等！”黎卿赶忙制止，“说好我来请客的。”
厉淮深闻言，也不阻拦，歇了要主动买单的念头。
侍者走上前来，将餐单递到黎卿的跟前，礼貌回复，“黎先生你好，你们的餐费已经有人代付过了。”
“代付过了？”黎卿不解地看向厉淮深，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谁？”
“是一位宋先生。”侍者如实回答，“他还说，就当是刚刚在洗手间里‘出言不妥’的道歉，还请黎小先生接受。”
宋先生？看来是宋嘉述。
黎卿反应过来，“谢谢，我知道了。”
侍者退下，黎卿眼中的笑意刚钻出一点，就听见对面的男人不冷不热道，“看来搭讪成功了？就连请我的晚餐，都有人愿意为你垫付餐费。”
“……”
黎卿一怔，突然哭笑不得。
他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酸溜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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