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人类,又被那女的骗了。”
四周死一般寂静,唯有在神轿上的少年。
他的脚下,横尸遍野,堆叠着的躯壳早已没了呼吸。自那些拼接起来的四肢、脖颈、指节、腰身,在月光下泛起些微红光。血色蔓延连接在少年的指尖,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这些已非人类的玩偶。
即使婚礼上已经死了一批,参与献祭的藤氏一族人数亦绝非小觑。
如此看来,前来解决自婚礼留下的事端的这两人,定是有柱级别的实力。
真是可惜。如此数目的人偶作品,到底没能发挥出多少作用。人类的不完美,只会造就废物。
本以为刚刚那句话会激怒眼前的两名鬼杀队成员,彼处两人倒是依然冷静处事。
金发以鲜红点缀末梢的男子手执日轮刀,往前迈出一步。明明看上去如盛炎,却沉稳镇静。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此乃世阿弥大师所言,而我承袭其名,藤若。”
“原来如此。那对姐弟的名字,亦是出自《花镜》。”
“正是。没想到鬼杀队的人也知道这些,莫非阁下亦深谙能乐之道?”
名为藤若的鬼,看上去只和九岁多的孩童无异。鬼有着能够改变身体年岁外形的能力,谁知道这家伙实际为何。血鬼术是操控人类的丝线,但与那田蜘蛛山的鬼之家族不同,藤若能够将人的身体改造。之前在婚礼上感觉到那些宾客非人非鬼,在于这些人遭到改造拼接,亦未完全脱离人的范畴。他们,是以来自不同人的身体部位拼接起来的,以血鬼术构成的丝线。
不死川实弥多少判断出眼下情况,而对炼狱和那只鬼的谈话丝毫摸不着头脑。
“在说些有的没的。倒是你,不担心那小鬼去向?”
能乐之类的和风柱沾不上边,他也无心去了解。
他和炼狱一同将这些由人类制成的玩偶尽数打倒至无法动弹,早已过了一个小时有多。
而神见,依旧下落不明。杳无音讯。不死川觉得自己不在意她如何倒也正常,然而这边炼狱先和那个叫藤若的鬼聊起来,本来暴躁易怒的他反而是压不住脾气问起她去向的那个。
炼狱稳住身体重心,握紧刀柄的手施力,能听到肌肉与刀柄间挤压而发出细琐声响。
风吹拂过,将人鬼之间横尸的血腥味扬起,一派泥泞。
炼狱的视线一直放在前方,紧盯着彼方鬼的动向。他压低声线,这才回应不死川的话。
“藤华藤镜之名,皆自世阿弥的《花镜》。而藤若,是世阿弥的另名。”
“你的意思是,那对姐弟一开始就是这鬼指示的?”
“不尽然。或许他们也是不知情而被利用。但从婚礼到献祭,皆是圈套。”
“婚礼到献祭……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那小鬼带走?”
婚礼上要不是神见宁愿濒死也不从阳光下逃离,估计那时她就像现在这样被带走。
考虑到主公曾验证她不受鬼舞辻的监视这点,她会被视作威胁也说得过去。
眼下回想起来,假如当时炼狱和不死川没有及时赶到,恐怕神见不会有机会和他们相遇。
“答案,为否。”
藤若在那边轻声呢喃,回应二人的疑问。
他端坐在神轿上,抬手将锋利的鬼爪刺入眼中,这才表明他在鬼中的身份。
凝聚着深紫色的瞳孔里,标明着“一”这一数字的眼眸被还渗血的伤疤封着。另一边凝望而来的眸中,分明写着下弦二字。他是曾经的下弦之一,在被鬼杀队除去之前,就遭到鬼王的除名。
“都是因为那女的逃跑,我才会落到如此地步!”
所以操纵人偶在婚礼上袭击一事,果真以抓回神见为目的吗。
藤华和藤镜姐弟身上没有血鬼术的痕迹,神见最初是为了救他们才牵涉进婚礼中。
如此推断,早在遇到炼狱和不死川之前,她就已经在奋战,为救助人类。
想到这,炼狱会心地轻叹一声。
他相信的她,始终如他所愿那般值得信任。任谁都无法动摇质疑。
“看来,多说无益。”
不死川实弥显然读出炼狱此时的心情,会意地笑了笑。
至于是否对她值得信任这事有所释怀,就算明言他必然不会承人。
他们两人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缠绕周身的冰冷,令神见一时间无法回过神。甚至无法动弹。
明明被谁拥在怀中,却只觉得冷得彻骨。仿佛下一秒就冷冻到直至顷刻碎裂。
耳边的声音对她说什么来着。眷属、眷属小姐?
这什么称呼。这种称呼她只在吸血鬼相关的小说电影里听过。
所谓的眷属,是通过初拥被变成吸血鬼的人类。像是吸血鬼以此制造自己的家人。
虽然这个世界会出没的恶鬼,晒太阳会化成灰没了,长着獠牙食人吸血,都和吸血鬼的设定重叠,但是!但是这么和风的还是不要叫吸血鬼吧咱们来区分一下有点特色啊!
想到这,神见咬咬牙,怎么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吐槽。
她咬紧牙关,试图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指尖试图动一动。
可刚有这想法,将她拥住的人,啊不对,那肯定是鬼,同类相吸她很清楚对方的气息,豁然把她进一步往怀中揽,力道之大她甚至以为会这么被埋入对方的胸膛里,物理意义上,进而遭到吞噬直到消失在对方身体中。
脑中闪现的第一个想法是,她打不过。绝对。
实力悬殊造成的危机意识,深埋在生物的本能中。
“你依旧如此,眷属小姐。又在和人类玩过家家的游戏。”
耳畔回荡的嗓音低沉却没有丝毫杀意。但也冷彻心扉。
神见清楚她没有任何与对方相关的记忆。那么,这家伙是把她当作有伽了吧
会有恶鬼和鬼杀队的世界里,对应她的存在。
有伽这个名字,想必就是无惨那货取的吧。
这么对仗工整也是没谁了。神见咋了咋舌,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神见道有伽。
对。在这个有恶鬼的世界经历一切的是有伽,而从学园来到大正时期的是神见。
神见无从得知有伽是否真的就此死去,而她是否真的就这么容身于这副已然为鬼的躯壳中,这些,她想怕是再也无法得到答案。如果不是有伽宁可接受阳光而死,神见在这个世界里也不会有一丝能被允许存在的可能。
才不是什么过家家,根本就不该被当作游戏。
不管是神见还是有伽,唯有保护人类的觉悟,是绝对相同的。
若就此作为两个世界的她仅此唯一的共同点,她想到底是她。
神见努力稳住呼吸,往垂在身侧的双手倾注力量。
她得逃脱开来。即使做不到什么,也绝不做拖后腿那个。
“还是说,借着和人类一起,让你有多少感觉到像人类一样?”
响在她耳畔的声音霎时轻笑全无,神见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晶做成的莲花中。晶莹剔透的美,毫无暖意连感情都冷冻其中。倏尔埋入身体中的痛楚这才蔓开,扯动起她的神经。带着尖锐鬼爪的指尖往上轻轻一挑,将连接着心脏的血管轻易地拨开断离。她这才意识到血沫从嘴角滴落。太冷了,以至于她根本分不清生死的区别。
和人类一样……怎么和无惨对有伽说过的话,那么相似。
怎么可能一样。都变成鬼这种长生不死的怪物,就该有些自知之明。
她咳了几声,混着血腥味,勉强勾起嘴角,反过来凑到近在咫尺的耳畔低语。
“你跟我、只能是怪物。别做梦了。”
下一秒,轻挑起血管的鬼爪勾起,她的心脏被瞬间贯.穿。
她支吾了一声,痛楚全然化为哽咽堵在喉中。随着指尖从心脏抽.出,她勉强往后仰了些许。溅起的鲜血勾画出鲜红的痕迹,她不过是离开些许不再被这么抱着,到底无法完全逃离。那双禁锢她其中的手臂未松开半分。
这会,她才终于看清对方身形为何。
白橡色长发扫过眼前,头顶留下的痕迹仿佛泼洒而下的鲜血。
神见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眼前这双仿佛凝聚了虹色的眸中。冰晶反射的光在他瞳孔里熠熠生辉,仿若高悬天际的霓虹就此收入囊中。那眼眸里的标记,昭示眼前的,是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之二。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这样的反应让他付之一笑,甚是愉快。
“你一直这么对我说——我本就没有人类感情,生来一无所有。登上神坛,自诩为人布道引导极乐,然人之喜怒哀乐,我未曾获知。”
他说着,将带着她血的指尖抵于胸口,如此感叹着。
她想这话说的真好,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她。
那只贯穿她心脏的手再次向她伸来,她躲不开,唯有看着其靠近。残留着血迹的指尖抵在她眼角,掌心覆在她脸颊。她想了想,她应该知道眼前这男人的名字。她本该知道。即使那些记忆都不属于她。
“我后来遇到个女孩,大概十五年前吧。本打算把她留在身边,直到寿终正寝都不吃她。可是她知道我吃下教徒这事,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真可怜啊,她就这么死了,还只能把那么小的婴儿从悬崖扔下去、”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根本就、”
我根本就不是曾和你接触过的有伽。
我是神见,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普通高中女生!
抵在眼角的指尖施力,她险些以为会就这么被挖去眼球。
他依旧笑着,却像是在努力把碎裂到掉落的面具扶着那般。
“我曾经这么做,和无惨大人把你留在身边,是否有那么一点相似?”
“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从来没有!!!”
她被这句话彻底激怒。曾经看到的模糊不清的记忆,唯有混杂其中的感情是不会褪色的。
即使想不起来具体的经历,她比谁都清楚,鬼舞辻无惨从未想如说的那样,和有伽在一起。
她什么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神见道有伽什么都不是,变成鬼也好,宁愿死在太阳之下也罢。
神见抬手,利爪尽显。
她用尽一切力气,猛地往他脸上一划。
彼此皆摆出随时出战的架势,藤若对此不过是像看笑话。
人鬼共处这种事,至今都未曾见到能有所延续。哪怕对着双亲手足,成为鬼的自己终究会败给食人的欲.求。不如说,一旦这些冲动上来,最先吃下果腹的,正是血亲。藤若对此没什么实感,他很早就对父母给予他的一切不满。没有足够强壮的身体,没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才能。后来他明白,人类终究是不完美的,人性本身就有所残缺。会可怜一方,必定会有一方遭到憎恶。他讨厌不完美。不完美的父母,不完美的人世,不完美的自己。
但是,那些不完美之中,却也有着令他为之赞叹的美丽。
因而,他选择将一个人的完美,来弥补另一个人的残缺。
这个人的眼睛放到那个人眼眶里会更好看,这个人的上臂衔接到那个人的手上。诸如此类。
藤若以为成了鬼,能进一步摆脱他厌恶至极的残缺。
月为圆而惊世赞颂,上下弦皆残月何以满足。
可偏偏是那女的,连身为鬼王的那位大人都惧怕的太阳,她宁可飞蛾扑火。
名不可言,力不可量。她就这么在藤若的眼中为阳光簇拥,周身烈火骤燃。
她却偏偏没有就此死去,化为青烟消去,聊无声息。
……为什么偏偏是她!
鲜血顺着脸上划开的狰狞伤口滴落。
上弦之二不过是将流淌而下的血液卷入口中,如此问道。
“你要拖时间到那两名柱来这里吗?我的眷属小姐。”
獠牙抵在唇上丝丝刺痛,呼应着右眼角升腾而起的彼岸花鬼斑。她说。
“正好相反。我不会让你去找他们,更别说对他们出手。”
他抿嘴回以微笑。她本以为他会予以回击,却看着他将指尖抵在眼角,歪着头反问。
“上次你出走后,无惨大人气得把我这眼球挖了出来啊。”
“那我再成功逃掉,他这回能气到把你直接灭了吗。”
神见扯起嘴角调侃,要是这样我就省事多了那个屑中屑。
上弦之二摇摇头不以为然,仍带着令她很不舒服的笑意说道。
“你是我们这边的,你始终都会回到那位大人身边。由你自己。”
“也许是吧。能被人类接受的鬼,能这么一直下去,我没敢怎么奢望。”
“那你为何执意要保护两名柱。杀了他们提回首级,那位大人说不定能原谅你出逃一事。”
“比起这个,我还不如奢想下暂时能被人类接受啊!”
她咬紧牙关,这次挥爪显然被对方收尽眼底。
不如说,之前能成功在上弦之二脸上留下抓痕,也只是在于他完全没想去躲开。
可恶。她这不是被牵着鼻子走逗着玩吗。
不行……她不能让上弦之二去找炼狱先生和不死川先生。
他轻易躲开她的攻击。但伤口依旧落下,鲜血飞溅。
是风之呼吸啊。她不由感叹,没想到开始能把得来的能力应用起来。
萦绕在指尖的风刃在错开间划伤上弦之二的右眼,一派血.肉模糊。
神见趁机从他挽住自己后背的手力挣脱开,眼前响起血.肉的搅动声令她不由怔住。
这个上弦之二,竟然就着右眼上的伤口以鬼爪刺入,直接把眼球挖了出来。
……妈的!变.态吗这是。
她分不清是被吓到还是本能在危机驱使下要逃走。杀意与危机升腾,她越是挣扎越显得徒劳无果。笑意再次攀上嘴角,上弦之二掐住她的脸迫使她面对着他,并以鬼爪刺入她的血肉中,佐以凝成莲华的冰晶令她禁锢其中。
她就这么看着他靠近,凝聚了虹色的眼眸衔于他的獠牙利齿间。
下一刻,他带着那眼球俯身而下,将她的呼吸堵在口中。血腥蔓延。
他迫使她顺从。他的气息,他侵入后而蔓开的舔.舐,他的眼球和他的吻,他一并要她吞下。
将已经没了呼吸的人偶扯起,作为护盾挡在身前,藤若躲开又一番朝向自己的攻击。
风之呼吸与炎之呼吸相得益彰,罡风汹涌,烈炎倾泻,天地间就此被烈风火光割开黑暗。
藤若试图将丝线隐藏在使唤的人偶群中,以此找到契机把丝线绑紧在这两名柱身上,操控他们的身躯。
不愧是柱级别的队士,速度之快无愧于风与炎之名。
藤若咬紧牙关判断形势。不能杀掉其中一名柱,他便毫无筹码重回下一之位。
“你们都有家人的吧!”
攻击没有缓下,就像之前听到他说你们人类被那女的骗了——如此,毫无变化。
藤若往指尖注入更多的力量与血,从而能更灵活地运用手中的血丝线。
“要是这样,和那女的接触之后,你们的家人怕是得没命了。”
迎面袭来的风形成漩涡将藤若死死困住,自下而上劈来的火光差点就令他身首异处。
他努力稳住重心,操控人偶争取到一丝逃脱的机会。捂着脖颈上如注流下的鲜血,藤若混着血沫接续发话。他说的,没有一个字为假。
“你们应该被她看过记忆吧!那是我的血鬼术!是属于我的东西!”
“嘁。那又如何。”
被此话点中的不死川实弥,迅猛地落下攻击不给对方喘.息机会。
那边,炼狱早已配合他的攻击轨迹,并准确地判断出风的走向尽可能加大炎之呼吸的攻击效果。遭到围堵的藤若不甘示弱,他忽而将带着鬼爪的双手直.插入地,顷刻间以他为中心的大地泛起猩红,土地的沟壑纵横为鲜红灌注形成蔓延开的血流。
赤红滴落蔓开,在冰柱上缓缓流淌而下。
他看着被冰柱固定在眼前的她,那些冰晶形成的偌大尖刺,贯.穿她的腰侧,双腿,肩胛,肋骨,将她钉住进而悬在半空。她仰着被倒挂钉住,冰柱过于坚实,别说挣扎,她连清晰地组织出话语都无比艰难。
她支吾着,声音断断续续,无法阻止喘.息涌出。
他走进过去,将折扇凑近唇边,好一会才听到她说出的字眼。
“家人……保护……”
“眷属小姐,你是我们这边的啊。”
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否听到这样的回话。
不是。她指的不是,自己会是谁的家人。
而是她保护的人,都是有家人在等着的。
炼狱先生,不死川先生,还有藤氏那对姐弟。他们都有家人在等待盼着回去的。
而不像她。是啊。不管哪个世界,神见道有伽都是,没有谁会等着回去的存在。
在学园那边迟迟没法见到医生回来。
在鬼杀队的她已经变成了鬼,更是没有资格再想去见到医生。
——不会有谁等她回去的吧。
是啊。哪天她真的是失控了,她还能有什么地方回去。
那至少在那天来临前,她竭尽全力,让有家人等着的他们能够平安归去。
“只要接触到那女的,那些人周围的所有人类,尤其是家人,尽数殒命。让我想想啊,上次看到她记忆里得到这些遭遇的,有个人类女人可怜得跟肚子里的胎儿一起被杀,那婴儿看上去成型得都快能出生……对了对了,还有个人类女人,好不容易以为和她接触而得到帮助,却变成鬼后失控跑回家,肯定是把自己的孩子都杀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
最初留下暴躁印象的不死川实弥,此时整个人的气势冷得彻骨。
炼狱赶上施力的瞬间将刀锋抵在鬼的侧颈,与不死川落下的风刃一同,令鬼被彻底钳制住。
往握紧刀柄的双手倾注力量,随之压低身体重心,赤色刀身形成桎梏让鬼禁锢其中。
“——我相信她。”
炼狱杏寿郎俯瞰而下,金色的眸中凝起的鲜红,决意与杀意升腾其中。
“——她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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