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两对兄妹站在神龛前, 象征性地做了一个礼拜的姿势。
芥川龙之介偏过头，视线望着外面，对于生来就被家人抛弃的他来说，这种节日的意义，他并不十分理解。
“你在想什么呢？”
染着一点点白色的发尖盖住了他的一部分脸颊，在灰黑色外套的衬托下, 裸露在外的皮肤依旧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崩着脸的表情。
他的这副表情, 柚咲将其理解为了尚未卸下心防, 对周围的一切还像一只外强中干的野犬，拒绝任何人进入他的内心。
“都认识这么久了还在担心吗？我们现在都是家人了啊，龙之介也可以更加开放一点嘛，”少女揉了揉少年有些毛刺的黑发, “这个世界上, 开心的事情是要自己去发现的，无论是多么困难糟糕的情况, 最后总都会解决的, 你可不要陷入奇怪的逻辑圈子里啊？”
[虽然我也经常被说奇怪来着......]
她一边想着, 一边拿起带回来的白色大福, 递给了他。
少年依然垂着眸, 视线似乎在紧盯着自己的鞋尖，轻浅的眉头看不出具体的情绪，只在嘴中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念叨着“都是家人, 和他......”的词藻。
“芥川，”太宰治靠在门框上，清凉的金属分子隔着衣服和绷带的布料敲打着他的皮肤，让他觉得很舒服，“我记得我没有宣布休息啊。”
被叫住的少年身形一顿。
“......是！”
关于盂兰盆节的准备工作结束后，回归了日常闲闲的样子，柚咲趴在沙发上，将脑袋搁在柔软的抱枕中，面前是许久不见的鳕鱼味薯条。
少女双手向前拿着手机，打开重新添加上的联系人名片，给中也拨出了电话。
默认的嘟嘟声在耳边响了几下，随之电话就被接起了。
“工作结束了吗？”她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间，问道。
中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将贴在脸颊上的一缕赭发捋到耳后：“差不多吧，这群家伙动作很快，比普通的施工队厉害多了。”
柚咲嘎嘣嘎嘣着咬下一口薯片，两只小腿在后面悠闲地一荡一荡。
“对吧，它们超级靠谱的啦，尤其是中也你在的时候。”
“......啊？”中也愣住，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中也很可靠嘛~”柚咲心情愉快地接着说着，“不管是能力，还是身份，都是很厉害的啊。”
赭发少年拿着手机靠在阴凉的墙边，大海般的蓝色眼睛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颤了颤：他回忆了一下，他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过柚咲。
“你知道......”
赭发少年动了动嘴唇，但没有把话说完。
“恩？”
电话那头依然是小姑娘轻松的声音。
“......不，没什么，是这样就好了，这些家伙效率高是好事，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工作狂。”
[算了，大概是太宰那混蛋在荒霸吐事件后告诉她的吧。]
他甩甩脑袋，试图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这样啊，对了，中也中也，”少女快活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们一起去京都看大文字烧吧！”
她将手机通话切换成扬声器模式，拿在手上切换到消息页面，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翻动着，这么跟中也说着。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送魂火被搬到了大门口，阵阵青烟顺着墙壁和屋檐消散在半空。
柚咲和太宰蹲在火盆旁，身前是火焰的温度，身后则是百叶送来的冷空气，两者互相平衡，倒不会显得特别难受。
“柚咲难道喜欢那个小矮子吗？”黑发少年低着头，有些长的蓬松黑发盖住了他的半边侧脸。
将精灵马弄好，柚咲瞥了他一眼：“大家我都很喜欢啊。”
闻言，太宰甩甩脑袋，呼出的气将烧掉的灰烬吹开了一些，黑灰色的小颗粒在空气中稀稀落落的飘散开来。
“哎呀，可恶，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顿了顿，他继续说。
“你邀请中也去京都了吧？”
在蔬菜果肉上点来点去的手指一顿，柚咲反应过来了。
她“哦”了一声，语气轻轻地上扬了一些：“吃醋了？”
太宰没有回答，只是嘟着嘴巴，紧紧盯着她。
“别这个表情啊，一点都不可爱。”
说完，她又显得有些泄气，把身体朝太宰的方向挪了挪，将脑袋轻轻抵在哥哥的胳膊上。
“但是吧......这是个意外。”
“什么意思？”
柚咲有些羞赧地捂着自己的脸颊，朝哥哥吐了吐舌头，才闷闷不乐地交待：“是琴子啦，她问我要不要去京都看送魂火祭典，答应之后我才知道她是让我去跑腿的......”
她一边说着，脸越埋越低，被算计之后的不爽的心情溢于言表。
“跑腿？”太宰安抚性地揉了揉妹妹柔顺的头发，觉得有些好笑。
“对，给她和她的心上人跑腿，”柚咲露出双眼，眉头还是皱起的，“我觉得不行，非常不行，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当电灯泡呢？所以我就......”
[以及，说什么真正的神明去到那里散播的灵气可以提升人民幸福指数......当时怎么就信了呢？]
想到这里，柚咲又把脑袋埋了下去，一缕缕黑发顺势垂落到额前。
“原来如此，她之前说的心上人就是中也吗？”太宰摩挲着下巴得出奇怪的结论，“小矮子配小矮子，这么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柚咲：......？
“所以其实柚咲是在坑他对吧？那我就放心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放松了身子，胳膊一动就将妹妹圈在臂弯中，蓬软的黑发靠了过来，一颗脑袋就搁在了柚咲的头顶。
柚咲：......？？
[我只是不要自己一个人被喂狗粮啊。]
从哥哥的胳膊上脱开，柚咲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站起身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干嘛老欺负中也呀？”
“因为看他不爽嘛，想欺负。”太宰也站起身，失去平衡的身体歪了一下，被柚咲轻轻地推住了后背，“不过，为什么不叫我呢？不想被秀恩爱的话，我不介意跟柚咲秀回去啊。”
柚咲瞥了他一眼：“那可是京都诶，城市里应该还好，我担心你去了会引起□□。”
太宰恍然，委委屈屈地鼓起脸颊，像一个摸了草莓酱的海苔饭团。
“而且，什么叫秀回去啊？”柚咲敲了敲少年的脑袋，如一个小老师般，抬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学生，“不可以哦哥哥，你要是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
她示意性的话语让太宰鸢色的眼睛滞了滞，嘴角不自觉地动了动。
“哪方面？”他打趣地反问道。
柚咲一怔，有些愠怒地看着他，鬓发边上露出的一点耳尖悄悄地变红了一些。
“......总之就是不行啦！”她捶了捶太宰的胸口，而后转身就跑走了。
“你要去哪里啊？”
“......回屋，不要在这里吸一氧化碳了啦。”柚咲踩着奇怪的节奏，啪嗒啪嗒地蹦蹦跳跳进了屋。
太宰“噗哧”地低低笑了一下，双手插兜跟了过去。
“跟着我干嘛？”少女将双臂在胸前交叉成X形，摆出警戒的姿势，“给出答案之前，哥哥不准靠近我了！”
无声的涟漪在心中扩散，太宰治还是笑着，显得有些无奈。
“柚咲是我重要的妹妹啊，”他轻柔地说道，“我只是想，在自己可以做到的地方，好好的陪在你身边而已。”
太宰在说这话的时候，灯光似乎凑巧地转换了挡位，将屋子映照得更亮了一些，也将他好看的，鸢色的眼睛照得更亮了一些。
柚咲沉默了一下，而后抬手轻轻扯了扯太宰的衣服袖口，压抑着一种冲动的情绪，低低地“恩”了一声。
“所以，我对柚咲的喜欢，跟柚咲对我的喜欢，应该是差不多的吧。”他又说道。
“......恩。”
少女轻轻咬着嘴唇，贴在哥哥身上，让她的声音和语调显得有些奇怪，但绝不是不好的奇怪。
太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将她轻轻拥住，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拍着小姑娘的背。
“不要闹脾气了啊。”
“恩。”
得到回复后的小姑娘非常开心地和哥哥坐在了一起，地垫的质地只是普通的锦纶，但柚咲现在觉得它似乎变得更柔软了一些。
“开心了？”
柚咲身子向后靠在床沿，空调被薄薄软软的一角拖了下来，少女干脆将它扯了过来。
“当然啊，大家可以一起过节，一起玩，是很开心的事情呀。”
闻言，太宰默了一下。
“不，我很不开心哦，”少年盘坐在地垫上，白净的手指在地毯的绒毛上画着奇怪的形状，他瘪了瘪嘴，“明天，如果那个小矮子对你做了什么事情......”
柚咲轻轻叹了口气，抓过少年的手。
“中也不是那种人吧，我觉得他比你正经多了啊。”
闻言，太宰的身子顿了顿，而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丧丧的气息。
“唔......居然夸了那个小矮子，还是跟我比较出来的......我这是被讨厌了吗？”
“没有啦，我一直很喜欢哥哥哦。”少女眨眨眼。
“真的？”
柚咲对上他的眼睛，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那么，作为安慰，今晚一起睡觉吧！”少年突然回血，趴上床角，身体的重量压在绵软的床垫上，眼睛亮亮的，“反正以前都一起睡过了嘛，有什么关系？”
柚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将少女的黑发映出了点点圆栗子的深褐色，她将被子朝上面扯了扯，吐了吐舌头。
“小孩子！”
“我还未成年呢当然是小孩子了！”
一如既往毫无逻辑不讲道理的对话。
柚咲：......
她朝太宰扔了个圆形的镶花抱枕，枕芯似乎填充了助眠的草药，阵阵抚慰安神的清苦的气味随着扇起的风扑鼻而来。
“你先去洗澡啦！”少女朝他喊道，“二十分钟内不出来的话我就去琴子家了，你在这里自生自灭怎么样？”
“好的小姐，是的小姐。现在，立刻，马上。”
将抱枕在椅子上摆好，太宰振振有词，身子站直，还端端正正地摆出一个敬礼的姿势，像模像样地来了个“向后转”的姿势，小跑着进了卫生间。
[唉，军人叔叔看到会打人的吧。]
花洒的声音淅淅沥沥地从隔间里传出来，柚咲捋了捋有些散下来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绑起一个低马尾后靠在枕头上，这样既不挡视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搁着，舒适的感觉刚刚好。
她一边翻着手机看着SNS热点趋势榜，一边算着时间：太宰治这次没有一直开着花洒了，大约十分钟后，水流的声音就消失了。
只是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少年贴在隔间的毛玻璃上，用手指扣了扣。
“柚咲啊，”太宰发出软软的音色，像一只想要蹭蹭的小猫，“时间能不能延长一点？”
“怎么啦？”
一只手从门缝中伸出，有效这才看见他缠了一半的绷带剩余的部分落在下面，精致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在灯光的照射下就像是瓷娃娃一般漂亮。
“缠绷带的时间不够啊。”他委委屈屈地说。
柚咲：......
[好吧，你赢了：）]
“弄完了就出来，绳子我拿走了哦。”她甩手绢似的转了转手上打结的绳子，轻飘飘地说。
才发现挂好的绳子不见了的太宰：......
[我刚刚，好像明明就只有那一下没碰着啊？！]
吃瘪的少年闷闷不乐地绑好绷带，闷闷不乐地换上休闲装，最后闷闷不乐地从隔间中走了出来。
“我洗白白了，全身都香香的哦，柚咲，”少年张开双臂，眼中充斥着期待，“现在可以一起睡了吧？”
“不——行——”
少女放下手机，朝着屋子的另一边走去，将上面对方的杂物移到一边，露出了这里本来的样子。
这是一片像是和式房间中留下的碎屏，蔺草编织成的网状榻榻米拼叠在一起，即使很久没有使用，但在柚咲的打理下，它也从来都保持着干净的样子。
“偶尔这样其实也不错？”
“榻榻米，是打地铺？”太宰愣了一下。
柚咲“恩”了一声：“这样就没问题啦，而且比较宽敞一点。”
“好欸——！”少年欢呼一声打断了她，从身后环住了妹妹的腰，亲昵地蹭了蹭。
打开用箱子拼成的简易壁柜，少女从里面翻出一套白色的床垫和被子，花纹和款式都是日式家居中非常常见的样式。
太宰接过被子，内心里那种微妙奇怪的感觉又开始泛起涟漪：关于柚咲为什么会在这里的问题。
与早就离开家里的他不同，柚咲似乎还跟家里有联系，也不缺钱的样子，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从见面的时候开始，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存在，他从来没想过会在镭钵街这种灰色地带见到她，为此他也没少花心思。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从心理或者生理上，他对这个结论生出了百分之两百的抗拒。
“哥？”少女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柚咲将他抱着的被子拉过来铺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用捂被子自杀......开玩笑的，我是在想怎么让中也那个小矮子更听话一点啦。”
柚咲：......？
[怎么又是中也？]
“哥你这个样子，我怕你会爱上他。”柚咲的面色变得深了一些。
这句话让太宰浑身抖了三抖，似乎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快停止这可怕的想法，太恶心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抓着柚咲的肩膀晃来晃去，似乎认为这样做就可以将这个想法物理甩出去一般。
[只是现在遇到的人之间，中也是最有趣也最好欺负的而已。]
他眯着半月眼，撅起嘴巴不高兴地想着。
“我关灯啦。”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拉下了灯闸。
灯光被熄灭，夜色瞬间侵占了整间屋子，空气凉凉的，偶尔有枪火的爆鸣从分不清方向的远方传来，但整间屋子确实极为安静的。
柚咲将双手枕在脑后，鸢色的视线对着被黑夜染成墨蓝色的天花板。
榻榻米上的少年似乎翻了个身。
“还醒着吗？”他轻声说。
少女脑袋动了动，也轻轻地回了一个“恩”。
得到回答的太宰干脆坐了起来，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他也依然绑着一身绑带，此时在黑色的笼罩下，将他的样子映得有些像个虚弱的病人，脸色白白的，眼睛也是暗淡的。
“......怎么了？”看见少年坐起身，柚咲用胳膊肘撑着身子，将脑袋抬高了一些。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妹妹身边，伸出手揉了揉少女支着的小脑袋。
“......玩得开心些。”过了好一会儿，少年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柚咲愣了愣，接过他落下来的冰冰凉凉的手，明明说好要一起过节的。
“恩，我会给你买纪念品的。”
“好。”
“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点河灯，”柚咲将哥哥的手贴在脸颊上，后又补充道，“就我们两个。”
少年的嘴角终于弯起来了一点。
“好。”他重复道。
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就没有可以一起的方法吗......？是哥哥的话，应该已经安排上了吧。]
思绪在银河般的精神之海中游荡了不知多久，最后，少女慢慢地闭上眼，意识随着精神世界的退潮而得到休憩。
当太阳从东方的海平面再次出现时，就又是全新的一天。
柚咲滑着身子靠在床头，看到太宰睡的地方已经空掉了。
不仅如此，整个屋子里都是空荡荡的，不只是太宰，芥川兄妹似乎也不在。
[这么早？]
她惊讶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岩永家安排的接送人员早就等在租界边上的大街道边上了，柚咲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直跟在岩永家的老管家，一头花白的头发被染成了枯枫叶般的淡褐色，但发根新长出的部分却还是灰白色的，看得出最近应该比较忙碌，没有特别打理。
“请用。”一身绅士服的老者递上来一个纸袋，里面装的是常规的火腿三明治。
她礼貌地接过，道谢。
[岩永家的高级厨师做的早餐，不要白不要。]
和某些大明星大财阀坐私人直升机出游不太相同，柚咲选择了不特别显眼的蒸汽火车——对，岩永家的。
黑红色漆皮的老式火车呼哧呼哧地从蔓延的轨道上开过，白色的浓烟自烟筒中飘出，四散在周围的空气中，遮住了天上的云层和郊外的部分高山和丛林。
装着冰块的饮料杯在手中发出“喀拉喀拉”的清脆碰撞的声音，柚咲趴在铺着桌布的长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自然景色。
路过的小河中似乎有人在游泳；那边的堤坝似乎塌了一角，流水汩汩地向外泼出；这里似乎新建了一个游乐场，过山车和摩天轮的样子与横滨的完全不同......
扭过身，迎接少女视线的是恍若镜像般的，别无二致的风景。
每每想要说什么，她都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岩永家的管家们都在别的车厢中，只有在需要什么的时候才会出现。
所有的思绪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随着擦身而过的景色留在原地。
[中也说自己坐飞机，稍微有点寂寞啊。]
最后，她跟往常的新干线或者电车旅途没什么区别的，睡了一路。
[还不如跟中也一起坐飞机，还能一起看看番剧什么的......]
当列车停靠在京都车站中，柚咲踩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她这么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摸了摸凉凉的肝（是心痛的感觉）
本章留评的小天使有红包包拿哦，温暖我一下我的肝，让它继续工作吧！
也求康康孩子的预收，首领宰他也需要温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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