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御书房,四位辅政大臣并礼部、户部尚书,早已坐在临时准备好的座位上,茶水已经微凉。
看到苏夭进来,几人急忙起来。
“臣等,叩见殿下。”
“平身,众位此次前来,是为何事?”苏夭走到座位上。
她刻意往下方孟子赫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眼神看向下方,毕恭毕敬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苏夭也没有深究,在其他人察觉到之前,先行挪开了视线。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其他几人皆刚落座,除了孟子赫本人,都并没有感觉到什么。
而孟子赫,至少表面上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对于苏夭的问话,其余几人均未有什么动作,只有身为苏夭老师的裴太傅首先上前,显然,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
而裴太傅也是直言不讳:“启禀殿下,如今先帝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前来,请教殿下,何时进行登基大典。”
原主当初迟迟不肯继位,躲了他们许久,皆是出自对那个位置的惧怕,苏夭则没有这番顾虑。
她也不同他们商讨,只言信任诸位,一切皆依照他们的章程办事。
如今,先帝刚去,余威犹在,这四人又是钦定的辅政大臣,张李两人还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什么差错。
几人不料这么顺利,前几日,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位殿下在搪塞他们,没想到,今日却格外配合。
又刻意观察苏夭,发现今日一见,无论举止还是气质,仿若与往日里判若两人,不再畏惧。
达到了她们的目的,其余的一些细节,就只用他们在私下里讨论好,然后交给苏夭过目即可。
几人又就近几日的一些紧要政务进行禀报,也不是让苏夭拿主意,只需要她了解情况。
苏夭全程也不过是在简单附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几人便告辞。
孟子赫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去,整个过程都如同只是陪同前来,禀报完六部事宜就完成了此番任务,两人再无任何交谈。
只有太傅独自留下来,对刚刚所言的那些政务,又进一步的了解苏夭的想法,就如同一个课后的随堂检测。
离了宫殿的几人,尤其是个别别有用心之人,他们暗自琢磨着苏夭今日的不同,甚至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难不成这位太女是在韬光养晦,怕先帝忌惮?
他们显然忘记了,这有史以来第一位太女是为何而立。
等到裴太傅也离去,苏夭看向安和:“安公公,今日的奏折怎么还未送来?”
一旁的安和急忙请罪:“启禀殿下,中书舍人来报,说是今日奏折过多,尚在整理。”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中书省见新帝根基尚浅,在进行试探,先帝在时何曾敢有这般推辞,然而他又无法言说。
若是换做原主,定然是信了这套说辞,但苏夭哪能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当初,先帝考虑到太女的接触政务不久,让中书令先派人对上递的奏折进行初步批阅。
这在减轻她负担的同时,也给了对方过大的权利,为之后的种种危机,埋下了伏笔。
若行事之人有一颗赤诚之心也就罢了,而偏偏,张彦博便是掌管的中书省。
今日能晚送,明日便能少送,扣下对自己不利的,只让苏夭看到他希望她看到的那一面,早晚有一天,朝堂上便会变成一言堂。
苏夭心生不悦,这才不过几日,便如此急不可耐的开始露出爪牙,也难怪,他们最后只能给别人做嫁衣。
但即使她对这件事心知肚明,极度不爽,面上还是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现在可没有底气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朝对方撒气。
苏夭也不想就此按下不提,她摆出一副单纯的性子,言行无忌的暗戳戳刺对方几句:“那便算了,若是真的这么来不及,通知张相多安排几个人办这事就好了。”
说罢,放下手中的笔就往外走。
苏夭打开小地图,搜寻孟子赫的踪迹,还在宫内。
她走出大门,摆了摆手,挥退身后一众随从,说要“一个人走走”。
众人急忙停住,福海也只好上前,本着职责叮嘱一番,才目送着她离开,没有人敢擅自跟上。
苏夭走的这条路可以通往后宫,途经政事堂,朝会过后,太傅丞相等人都会在这商讨要事。
今日虽没有朝会,但他们刚从御书房出来,还有登基大典之事要商讨,孟子赫还在这,也并不意外。
苏夭果不其然见到了孟子赫,一身从一品大员官服,端的是一丝不苟。
孟子赫是正准备出宫,没料到会意外的碰到苏夭,他也愣了一下,而后躬身行礼:“臣,参见殿下。”
“起吧。”苏夭语气淡然。
孟子赫起身,就站在原地。
苏夭没有刻意看向他,一直往前走,只是在经过他时,问到:“孟相可有时间?”
也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走,料定了他不会拒绝。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一前一后的走着,如果不是身后仍有脚步声,都察觉不到孟子赫的存在。
一直到一处偏远的小亭,苏夭才停下来,走进去。
也没有宫女来准备茶点,两人干站在亭子里,苏夭没有坐下,孟子赫也陪着站着。
“登基大典具体定在什么时候?”苏夭背对着他,看向飘着几片落叶的湖面。
即使不在人前,孟子赫态度依旧恭敬:“回殿下,就在五日之后。”
苏夭扶着栏杆:“日子这么短,来的急吗?”
孟子赫将他们所做的安排一一道来:“礼部已经在赶章程,一应所需物品早在之前就已经通知内务府备下了,不会有什么差错。”
苏夭猛的转过身来,直面孟子赫:“孟相真是能干!”
嘴上虽然夸着,她脸上没有半分欢喜,只有抹不开的冷笑。
孟子赫也是波澜不惊,微微作揖:“殿下谬赞。”
苏夭直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哀伤:“你真的就不知道,我的意思吗?”
孟子赫的情绪终于有了一起变化,然而,还不等真实的情绪外泄出来,他就又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的语气越发严厉:“殿下慎言!”
“慎之哥哥…”
以往的称呼,再次从苏夭口中流出,两人俱是一怔,自从两人关系变化后,孟子赫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过这个称呼。
这一下,是真的打破了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
孟子赫刻意遗忘的那些过往,一一浮现。两人也曾有过竹马青梅,互通心意的时候,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他们如今已是举案齐眉待白首。
苏夭趁机走上前,不给孟子赫躲开她的机会。她只是拉住他长袍袖口,什么话也不说。
孟子赫面对此场景,纵然早就告诫过自己,仍然心软了,忍不住做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他抚上苏夭的侧脸,说出了他从未打算说出的话:“殿下,无论何时,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苏夭知道,前世,一直到原主自缢身亡,只有他一直在左右,企图力挽狂澜,可惜大军兵败,为时已晚。
苏夭的手附在其上:“难道,在我身边就不是陪着我吗?”
看着天真的苏夭,孟子赫很是包容,只是反问:“那殿下的政务现在熟悉了吗?”
苏夭着急的回答:“自然有太傅在教我!”
孟子赫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裴太傅教的是为君之道,可还有为臣之道,以及权衡之谋。太傅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不屑于了解那些蝇营狗苟。”
“你无非就是不愿意,也对,我怎比得上你孟相权势滔天。”
苏夭说着气话,又气急了,挣开他的手,后退几步,直接从袖口丢出一个物什。
孟子赫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东西砸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直直的看着它掉到地上,裂成三瓣。
这是当初情定之时,他送与对方的玉佩,虽说并非传家之物,亦是母亲为他求来,他从小一直佩戴到大的。
他屈身,将碎片从地上拾起,而后收入怀中。
苏夭丢出后,立即后悔了,手楞在原处。
“对不起…”
苏夭只见他收好后,仍旧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于是,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因着这一出,苏夭的怒气顿消,对他,甚至有几分心虚。
孟子赫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抓住这个机会,用一贯气人的语气说到:“殿下,日后若是在他人面前,万不可如此行事。你表现出来的,只能是你想让他们看到的。”
苏夭语气弱了,却依旧嘴硬:“这就是我想让孟相看到的情绪。”
“臣收到了。”孟子赫一脸宽容。
刚刚的逾越之举仿若虚幻,两人又退守君臣位置,却又跟之前有了细微的差别。
苏夭问到:“孟相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孟子赫:“今日没有了。”
“那我就在御书房,时刻等着孟相日后的指教。”一句挑衅般的话语,却被苏夭说出了月下相约的感觉。
说完后,她绕过孟子赫,朝外面走去,走出亭子外,她停了一下。
“那个玉…算了。”话音刚起,又立马止住,这一次,她果断离开了。
孟子赫就看着她的背影,连离开的礼节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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