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练习生顺着监考官手势望过去, 想瞧瞧谁是那不走运的倒霉蛋。一时之间,同情者有, 幸灾乐祸者也有。
等到仔细瞧那戴着口罩的倒霉蛋, 长发如墨, 一双藏有星光的眼睛, 露在外面的皮肤胜过白光。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很高,挺拔如青竹, 气质沉稳如巍峨之山。
先前没仔细看, 这会儿一瞧, 不少练习生脑海中的雷达响个不停。这看起来一个劲敌,先前隐约的同情化为乌有,警惕心起, 内心多出几分敌意。
萧仰岳站起来,不紧不慢的走到讲台前,目光略过台上的女人,直视着她手中的纸袋, 低声说道:“抽题吧。”
她声音清朗,有种不容置喙的自信,气势压人。
这让张萌心中颇为不爽, 她可是为了吓唬小妹妹才来当这个监考官的, 可是第一个练习生就这么不配合,恶趣味得不到满足可是要出大事的。
节目还在录制,对着摄像头, 她才出专业营业笑容,柔声问道:“十五号练习生,你叫什么名字?”
萧仰岳:“阿岳。”
张萌:“你为什么在参赛期间还戴着口罩?”
萧仰岳:“想戴。”
张萌:……
不死心的她再接再厉:“你能把口罩取下来吗?”
萧仰岳:“不能。”
张萌:……突然想罢工是怎么回事。
台上的张萌和台下的练习生在此刻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这人真的是来参加选秀的吗?怕不是专门来给人添堵的吧。
张萌自从出生后就没见过这么狂妄不给自己面儿的人,而且还是新人。
她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开始进入下一环节,当着所有考生得面撕开密封纸袋,抽出里面的文本。
本来二十五页A4大小的纸张叠在一起,需要监考官把它们一一分开,这样选手才好抽题。但张萌打定主意要为难眼前这个不给她面儿的练习生,直接捏在手里,面上笑得亲切,“十五号练习生,来抽你的试题吧。”
萧仰岳伸出右手,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到一叠纸张上,然后抽出来夹在其中的一张。
张萌看到她抽出的文本,眼尾上扬,嘴角笑意加深,夹杂的不为人轻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十五号练习生,你竟然一次抽出三张。”
她不等萧仰岳的回答,迫不及待抽出这三张,眼神扫在上面,当看清楚内容后,脸上的幸灾乐祸是根本不掩饰,啧啧称奇道:“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一抽就抽到高难度的《滕王阁序》《蜀道难》《琵琶行》。”
张萌这话一出,萧仰岳没反应,台下人却都松口气。她们都是被中学语文课本摧残过的祖、国花朵,这三篇文读起来就不容易,更何况背诵全文了。被这个阿岳的女生抽去,也算是给她们减负了。
“按照考试规则,从刚才抽题算起,你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背诵这三篇古文,不准错字不准漏字,否则将被淘汰,进入晚上的导师争夺战。”张萌把文本递给一动不动的萧仰岳,笑得灿烂,“那就祝你好运了,十五号练习生。”
萧仰岳面无表情的接过文本,翻了下内容,皱起眉头,这三张纸上的文章,每一篇都有好多字她不认识。
搞什么?不是文言文吗?干嘛不写繁体?
张萌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心中涌起快意,等着看眼前练习生红了眼眶,泪了脸颊的小可怜样儿。
一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她就忍不住颤抖兴奋,控制不住的攥紧拳头,这就是她来这个节目的意义。
摄影师扛着摄像机凑近萧仰岳,将她俊眉微蹙的模样拍得清清楚楚,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台下人见她沉默,心中也知道要在一个小时之内背完这三篇文,等于痴人说梦,心中已经在欢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一分钟,六十秒,短促的时间好像被拉长,又似被瞬间定格,所有人都等着站在讲台旁的十五号选手狼狈退场。
没想到她却突然抬起头,瞟了眼台下的人,又看着张萌说道:“如果只是背诵,这也太没难度了。”
语气中带着浓浓不屑。
台下练习生集体在心里爆粗口,十五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台上的张萌也被她这句话给震到,脸上标准露两颗牙的笑容裂开缝隙。她再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选手,见那双双眸从容坚定,认真凛冽,不似开玩笑,她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比较有难度?”
“在那上面。”萧仰岳指着她背后的如墨的黑板,轻描淡写的说道,“默写出来。”
练习生们面面相觑。
这个逼装的,好想打她。
她这是知道过不了关,所以给自己加戏抢镜头吗?阴险!
张萌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这年头还有自动加难度的?
眼前的女生让她有种自己不是《偶像学校》监考官,而是《最强大脑》主持人的错觉,面前的年轻女生也不是青涩稚嫩可爱的练习生,而是深藏功与名的世外高人。
《滕王阁序》《蜀道难》《琵琶行》这三篇曾经让无数中学生鬼哭狼嚎的文言文,就这么没身价吗?
要么是有真材实料,要么就是装逼犯。张萌本以为装逼自大这种毛病只会出现在臭男人身上,没想到眼下碰到一个,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既然对方自动加戏,她当然得配合,刚好可以给节目带来看点,毕竟打脸戏人人爱看。
张萌向前迈一步,站在讲台一角,直视着这个狂妄没边的练习生,再次问道:“你认真的?”
“当然。”萧仰岳点头,“如果我能默写出来,算我过关?”
“算你过关。不过要提醒你,如果你在限定时间内默写不出,或者错字漏字,我会毫不犹豫将你淘汰。”张萌端起监考官的架子。
“放心,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萧仰岳双眉舒展,眼角上扬,肆意张扬。
现在的年轻人说大话,眼睛都不带眨的。无话可说的张萌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瞟了眼角落工作人员手上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收起笑容道:“一个小时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你抓紧时间准备吧。”
“不用准备。”话音刚落,萧仰岳走上台阶,带起混杂着清冽的气息贴近她,她抬起修长的右臂,绕过她身侧,看起来是要把她揽入怀,这猝不及防的动作逼得张萌退后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原本和这个叫阿岳的练习生身高持平,此时却不得不仰视她。她微恼自己的反应,克制不住的瞪了那狂妄之徒。
那狂妄之徒的右手直接拿起讲台桌左角落的粉笔盒,被遮住的半张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摆明刚才是故意的。
台下选手只瞧见十五号练习生上讲台,伸手准备拿粉笔,然后监考官就像受惊的麋鹿闪电般弹开。
该死的小鬼,竟然敢捉弄老娘。
张萌气不打一出来,打定主意一会儿要狠狠的羞辱她,还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那种,然后让节目组第一轮就淘汰她。
想到这里,她压住怒气,冷着脸说道:“既然不用准备,那就开始吧。我有义务提醒你,你的时间还剩四十二分钟。
萧仰岳闲庭信步般走到讲台另一侧,左手端着粉笔盒,右手抽出一支粉笔,轻触黑板写下“滕”字的第一撇。
萧仰岳写的行云流水,一笔一划铿锵坚毅,错落有致,台下练习生们只觉得十五号【滕王阁序】这四个字写的好看,出身名门的张萌却瞧出其字如锥画沙,锋藏笔中,看来这个叫阿岳的练习生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①】
……
见那练习生下笔如有神,板书似云烟。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②。其笔势,以为飘若游云,矫若惊龙③。后则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④。
房间内杂声渐熄,只听见黑板发出的沙沙沙声。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挥笔疾走的人,看着黑板上满满如印刷体工整好看的粉笔字,内心弹幕已经刷过无数卧槽。
张萌越看越心惊,这个练习生年纪轻轻,却有大家风范,笔下的字颇具颜筋柳骨之风,丝毫不逊色于她苦练多年的小舅,要知道她小舅可是被成为华国最年轻的书法大师。
此刻她早已收起先前的轻慢,看着练习生最后收尾笔锋如龙威虎震,剑拔弩张⑤,内心对年轻练习生的话有了新的认识。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萧仰岳写完最后一个字,随手将手中余下的粉笔头扔掉,转身瞬间将台下人的惊叹看在眼里,又望向不远处站立的月白色长裙女人,气定神闲道:“监考官,烦请阅卷。”
作者有话要说:①《滕王阁序》②欧阳询《用笔论》③《晋书·王羲之传》④李白《草书歌行》⑤赵与时 《宾退录》
暴君这一章,帅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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