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天里,一个矮胖男人肿着嘴巴,蹲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把洒在地上的饭菜往盒子里刨。
这副凄凄惨惨的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忍不住心生怜悯,路过的两个群演当然也没忍住,其中一个开口劝慰道:“兄弟,别哭了,盒饭撒了,重新去拿份就行了。”
“对啊,剧组通常会有多余的盒饭。”另一个群演也跟着说道:“你也别太伤心了。”
哭得无声无息的经纪人周强像是被这话掐住了脖子,瞬间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望向那两人,又在侧过头看看周围。
寒风萧瑟,这风雨长廊中除了他们三人,丝毫不见那恶毒女人的身影。
之前被武力压制的欺辱愚弄感爆发式的喷泻而出,他瞬间站了起来,通红的眼睛里的怒火燃烧的熊熊愤怒,直接把手上的盒饭砸在地上,饭菜四溅,吓坏了那两位好心的群演,直接溜了。
他握紧手中那颗被打掉的牙齿,摸着肿得老高的嘴,再一次在心里放狠话:姓岳的,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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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丑男落泪,萧仰岳没有丝毫兴趣,早早离开。
大概是张玮琛的经纪人太过沉溺于伤心中,竟然没有发现,才闹出后面被两个群演安慰领盒饭的滑稽场面。
被中午的这场闹剧败坏了兴致,萧仰岳也没了胃口,直接去下午拍戏的地方等着。
上午主要拍的是顾清宁和薛森结伴体察民情的戏,下午则是顾清宁和年轻的秦王之间的母子争执戏,拍戏地点选在了北玄阁。
当年先秦王还是太子时,被迫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和齐国公主姜姬联姻,于是对妻子心怀怨怼。在登基之后,不仅立马册封青梅做了夫人,更对姜姬百般冷落和欺辱,最后竟然还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王储之位,姜姬先下手为强,在心腹的支持下,直接政变废黜了自己的丈夫,成为废人的先秦王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
出于母亲对孩子的怜爱,姜姬并没有将丈夫懦弱自私无情的真面目告知孩子,反而有意无意的维护着先秦王的形象。这导致年幼的秦王对没见过几面就去世的父王产生了浓浓的仰慕之情。
在有心人不动声色的挑拨下,年少的秦王心中父王的形象越发高大,认为对方是英武雄壮,开疆拓土的一代明君,却被热衷于权势的母后阴谋废除,最后抑郁身亡。秦王对自己强势的母后日益怨怼,双方的矛盾日益激烈,群臣也开始站队,秦国内政开始出现割裂。
今天要拍的戏是年少的秦王太过思念逝去的先王,有意模仿先王的一切。当从内臣口中得知先王喜爱伶戏,更偷偷拜了伶官为师,在宫中学习滑稽之乐,被太后的人发现,禀告给太后。
对儿子寄予厚望的太后姜姬勃然大怒,匆匆赶来要赐死伶人,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失去理智的少年秦王愤怒之下直接吼出希望母子不再见的话。
这是姜姬母子关系大转折的重头戏。在这之前,姜姬作为太后,虽然大权在握,但克制自己对权力的贪、婪,所作所为基本都是为了大秦和儿子的王位。却没想到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在儿子的心里,反倒成了仇人。经过这件事后,母子产生隔阂,被秦王伤透心的太后姜姬不再刻意压抑自己对权力的渴望,朝野中太后党和保王党暗潮汹涌。
饰演秦王的演员叫高瀚,是个新人,今年才十五岁。去年靠着一部青春片中的配角展露头条,姜导觉得他符合少年秦王的天真稚嫩形象,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选他。
这对于新人来说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能够出演这样众星云集的大片,还和顶级演员有大量的对手戏。不幸的是面对这么多高资历的前辈和社会质疑,新人承压能力有限,很容易出岔子。
高瀚早早的就来到片场准备,他进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是他和顾清宁的第三场戏。前两场他因为压力过大,发挥不好,不停NG,惹得姜导大发脾气,让他心惊胆战。幸亏顾清宁为人亲和,不仅没生气,反而在对戏收敛了自身的表演,不动声色的带他入戏,这才完成了拍摄。
这几天,他一直在房间里准备这场戏,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揣摩了无数遍,只希望能在表演中不拖顾清宁的后腿,让她刮目相看。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拿着场记板喊了“ACTION”后,拍摄正式开始!
秦国历任君王,学习帝王之术,一是靠自己读书,二是靠名师或者下臣讲读经史。而北玄阁,就是年少秦王读书的地方。
此刻,却没了往日的祥和宁静,充满了拔刃张弩的紧张气氛。
“今日秦王所学为何?”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开口问道。
年轻的侍读赶紧翻开今日秦王读书表,跪着爬到太后面前,双手奉上,“太后,请看。”
太后接过竹简,目光停顿在上面片刻,微笑着询问道:“这上面好像没有安排伶乐。”
侍读等人的脸色大变,惧怕的伏下身子,无一人敢言。
这上面的当然不可能有伶乐,一国之君所学都须经过太子首傅、太子师、太后首肯,基本都是夏商周春秋等各国的经史,伶乐历来被认为是取笑博乐之艺,上不了大雅之堂,更不用说拿来教授一国之君了。
“启禀太后,王上勤学数时,觉得怠倦,特招小的前来表演解乏。”良久,伶官抬起头,目光快速扫下左右,将眼神闪躲的秦王看在眼里,颤声说道。
姜姬顿时沉下脸色,盯着伶官的双眼,缓缓问道:“勤学数时怠倦?然后招你入宫表演解乏?”
伶官强撑着颤抖的身躯,拼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躲开,他恭敬的说道:“正是如此。”
姜姬低垂着眼睑,冷冷说道:“可本宫怎么听说你在巳时就已入宫。王上下朝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招你入宫了。”
伶官顿时面色惨白。
“把他拖出去,笞刑三十杖,驱出咸阳。”太后抬起双眸,冷漠的说道。
伶官顿时失去支撑的力气,瘫倒在地上,眼神望向一旁年少的君主,接着低下头恳求道:“太后,请开恩。”
秦王吃惊的望向伶官,万万没想到太后会下这样的命令。他忍不住上前,支吾着:“母后,你不能……”
不等他说完,侍卫早已经将瘫软的伶官拖了出去。
见此,年少的秦王愤怒了,毫不掩饰内心的情绪,喊了声伶官,激动的朝着姜姬说道:“你不能这么做。”
太后玉手抚过案牍上的竹简,抬起头,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今成人的模样,复杂的目光落在少年愤怒的脸庞上,压住语气说道:“伶人的手艺不是一个君王该学的帝王之术,更不能成为大秦君王的爱好。”
她一步一步走向年少的秦王,语气沉重的说道:“我大秦先祖从周室马夫成为一国诸侯,再到如今的称王,上有君王的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中倚贤臣辅佐,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下靠大秦百姓纠纠,共赴国难。这才有如今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之奇功。”①
年少的秦王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姜姬语锋顿转,“但这些功绩里,并没有你所崇拜的那个人。”
她和他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桀骜的年少君王不容许自己的父王被任何人抹黑,包括自己的母亲。
怒火从胸腔中喷射而出,冲垮了他对强势母亲的恐惧,他迫切想要维护逝去先王的尊严:“道德纯一曰思;大省兆民曰思;外内思索曰思;通明爽愿曰思;深虑道远曰思;辟土兼国曰思②。文武百官给先王拟的谥号早已经说明了他的伟大。”
“作为一国之君,竟然忘了追悔前过曰思;不眚兆民曰思;谋虑不衍曰思;追悔前愆曰思③。”姜姬忍不住训斥:“作为君王,你平日就是如此偏听偏信?”
“我尊崇先王,并无不妥。”少年来回踱步,暴躁的犹如被困的雄狮:“他宽厚仁和,是让人心生向往的慈父和君王,不像你,和亲儿争权夺势,完全不像一个母亲。”
“陛下,求你了,别再说了!”跪在地上的侍读们再也听不下去,哭泣的恳求道。
“看着我的眼睛。”姜姬盯着在自己面前不停走来走去的秦王,质问道:“这就是你为人子女对母后该有的态度?”
“这是你逼我的。”少年回过神,朝着她咆哮道,“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母亲,真希望你能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这话犹如利刃插进了姜姬早已经如钢铁坚硬的心,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保护十五年的孩子会如此仇视自己,泪水在她眼眶充盈,她微动着嘴唇,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概是怨恨已久,少年忍不住逼近她,报复的微笑着说道:“还有,我终于明白父王为什么不喜欢你,没有人会喜欢阴冷狰狞的毒蛇。”
被自己的孩子视作毒蛇,姜姬笑着面对秦王咆哮着吐出伤人的话语,仿佛回到了被秦思王羞辱的那一刻,父子面容重叠,寒意渗透全身每一处,她指尖掐进手臂,疼痛让她保持理智,努力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吩咐身后的人:“秦王出言无状,禁足三日,不准出东偏殿一步。”
还没等随从动手,秦王将竹简砸在案牍上,径直离开,两名侍卫赶紧跟上。
“卡!”
导演满意的看着镜头,这场戏双方情绪爆发都很好,拍摄很顺利的完成,今天看来能够早一点收工了。
一场戏拍完,导演给众人了几分钟休息时间,顾清宁环顾四周,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径直走了过去。
平时顾清宁拍戏,周围通常都围的水泄不通,工作人员不说了,群演们都会围观取经,揣摩影后的演技。但不知道今天怎么的,其他人都距离萧仰岳老远,宁肯和其他人打堆堆,都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导致她周围空了一圈,格外引人注目。
顾清宁也看到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笑着走到她面前,柔声问道:“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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