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绒站在保姆车后面抽烟。
最近天热,影视城更热一些。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去年拍网剧的时候待了三个月,不过是冬天,冻得快死。
她的头发很长,刚接没多久,这种及腰的长度她自己还没习惯,睡觉还会压到。
想到这茬就烦,蹙起眉。一只手伸过来抢走她的烟,扔到地上,鞋底碾了碾。
“祖宗啊,能不能少抽点,等会就试镜了。”
有点尖的男声传过来,肖绒看着自己的手,烟被抽走,姿势还保留着。
“哦。”
她点了点头,头发之前做了养护,假也假得浑然天成,柔顺无比。
“羊哥,到我了?”
肖绒有点紧张,她一紧张就想抽烟,女团解散以后这方面的约束也没以前那么紧,有时候一抽就是小半包。
她的经纪人是一个瘦得跟牙签似的男人,个子跟肖绒差不多高,一脸急样。
“下一个就是你,唉我说肖绒啊也别勉强,这个机会虽然是哥好不容易给你挣来的,但是你也知道方导的电影不是一般人能演的走个过场也值了。如果不是那个江格心被开了,还轮不到别人呢。”
羊哥这人啰嗦,干这行也十几年了,只不过运气不好,之前好不容易捧红的那个双人组合艺人因为吸毒被抓,公司不知道怎么给他安排新人,索性把刚因为女团解散的肖绒让他带了。
肖绒现在在公司的位置也有点尴尬。
星海传媒走的并不是那种三栖的路子,算是造星里的top,都是团体形式比较多。
肖绒之前所在的女团N-O-I出道即顶流,平均年龄还不到十八的四个少女算是掀起了一股全新的风尚。
跟选秀无关,完全是几个人天赋技能几乎满点,四个人里肖绒综合能力排最低,但也比其他团实力强不少。
新人出道横扫各大奖,音乐盛典的表演至今还是传奇。
不过女团一直跟男团有点差距,顶流都是带性别差异的,大环境下性别红利没法比。这个算是有些逆天的团队花期太短,盛极必衰,因为队长跟rap的团内恋爱遭到了抵制。
那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肖绒话不多,跟其他三个感情算不错,但这种事她还不知道怎么说。
四个人里她年纪最小,眼睁睁看姐姐们解约走掉,坐在角落里都快哭了。
队长梁伊衣家里本来就有钱,来做偶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她本身就条件好,长得漂亮,跳舞也很不错,加上镜头感特别强,也很擅长跟人沟通,这事曝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道歉。
说是她的错,是她追温扶的,所以解约的时候顺带把温扶的违约金也承担了,走得干脆。
肖绒本来就是四个人里家庭条件最普通的,四个人的团走了两个,剩下也没多大意思。
比她大一岁舞担隔了两天也解约了,她去国外深造,走的时候给了肖绒一个拥抱,说如果要解约,她可以帮忙。
肖绒摇头,说没关系的。
是没关系,在团的时候她就被称为花瓶早习惯了。即便拎出去也是可以单独solo的存在,可在国内分得清清楚楚的影视歌里,她的资历浅,团体荣誉也不能跟个人完全挂钩,最后落得一个的尴尬的境地。
公司也没什么办法,去新团她的年纪太大了,成熟的团她插进去也不合适。而且肖绒的脸实在太扎眼,说是公司的颜值担当也可以。公司的重心就是团体,solo没什么好的资源,最后干脆让她去演戏,之前处理解散的一些小团也是这样。
当试水拓一下影视行业。
“谢谢哥。”
肖绒对自己经纪人笑了一下。
她是天生的冷白皮,唇色天生有些艳,素着一张脸都是唇红齿白的,天生自带疏冷的气质,以至于每次跳火辣点的舞反差都很大,不过奇怪的是,她的男粉不多,每次送机接机喊她的全员妹子。
经纪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不是很活泼的样子,以前团体活动起码还有梁伊衣带着,还能唠几句,现在一天到晚十句话都没。
肖绒的配置不高,一个经纪人一个助理,羊哥还不止是带她一个,还有俩,也都是因为团队解散被安排去演戏的。
今天是因为特殊情况,这个资源很珍贵,亲自过来盯着。
助理比肖绒大几岁,毕业两年,以前跟一个男明星,被调过来照顾小姑娘倒也乐意。
“绒崽你喝口水吧。”
被子里装着柠檬水,肖绒喝了一口,喝完嚼口香糖去了。
她不喜欢待在车里,觉得闷,就站在一片阴影下,四周吵吵嚷嚷的,来的艺人很多。方崇梅导演算是国内二代导演里成就最高的了,早年拍过文艺片,后来拍商业片,不知道怎么又要拍文艺片了。
这部电影到底拍的什么肖绒不太清楚,网上的传是立意比较深刻,盲猜又是跟《北绎一天》一样的年代片,毕竟导演年纪摆在那里,经历过很多。
而且选角早就结束了,电影好像拍了快一个月,结果传出了江格心跟主创不和的消息,直接开除,圈子里小范围地传她是得罪荆天月。
毕竟她跟荆天月前夫的女朋友是闺蜜。
圈子里明里暗里盯着这事,这时候空出一个名额,跟饿狼扑食似的,都往这边挤,哪怕是小范围的选角,也得专门腾出一天。
荆天月坐在里面,冷气呼呼地对着她吹,她坐得都没耐心了,翻着都快烂了的剧本,不耐烦地问:“还有几个人?”
一边的场务说:“还有六个。”
啪得一声,剧本被甩在桌上,她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开叉的裙子透出的那点白都足够晃人,高跟鞋的声音远去,副导看了一眼方导,却发现导演一点反应都没。
“下一个。”
荆天月脾气大得众所周知,哪怕息影好几年,方崇梅自己的团队跟了她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荆天月算是方崇梅的御用女角,当然知道这人什么臭脾气。
人一出去就砸了一个手机,助理急急忙忙去捡,另一个头疼得不行,给荆天月倒了杯凉茶。
“没味。”
“真是皇女啊你,差不多得了啊,你自己把江格心叉出去的,演员得再选,你还有理了?”
她的经纪人是她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身材高大,英俊两个字像是贴在脑门,戴着细框眼镜,斯文得有些败类。
看着躺椅上四仰八叉的美人,荆天月这张脸再美他都看腻了,只觉得这个女的结了婚离了婚还是跟烂泥似的,做事冲动,仗着娱乐圈有半壁江山是她家的就为所欲为。
好吧,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洪则把助理递过来已经粉身碎骨的手机看了看,“车上再拿个新的,你要喝奶茶是吧,马上就到了,反正今天这角是一定要定下来的,你不怕方导我还怕呢。”
“江格心本来实力不行,演的什么玩意,早知道是和江格心拍同性恋我宁愿自杀,真是倒胃口,一想到她我就想到秦冕那个哭哭啼啼的女朋友,不愧是闺蜜,一个风味。”
小院里没几个人,助理看荆天月腿都抬上来了伸手把她裙摆给放下来,生怕走光。
“没事,洪则喜欢男的。”
助理新来的,荆天月当年因为结婚息影,又因为离婚复出,为她运转的工作室歇业三年,不少人都回总部了,有几个升去了管理层,所以人员调动挺频繁。
洪则听荆天月这刻薄的一句,嗤了一声。他跟这位大众女神青梅竹马,可惜没有半点来电,自己一弯到底,也知道这人什么德行,不是什么人都能消瘦的,“你喜欢的男的反正也不喜欢你了。”
他也张口就来,对捅自己艺人刀子毫不顾忌。
“滚啊,我不喜欢了,我喜欢个几把。”
助理:“……”
风情万种的大美女说脏话的样子也挺辣的。
“这一天来试镜的各家小年轻都有,怎么,一个都没感觉?”
洪则问她,他跟荆天月算是一起长大的,从荆天月十五岁拿下第一个国际奖的时候就站在她边上,知道这人演戏的天分无可匹敌,也知道她的挑剔。
太过感情用事,虽然有资本狂,但竖敌太多。
“没感觉,跟选妃似的,”荆天月看着自己的指甲,“戏里是我勾搭到翻车的小朋友,年纪总要对得上吧,我第一眼看到江格心就知道她不行,装嫩,长得一般,台词也不行。”
洪则喂了两声,“好歹也是口碑不错的实力派女演员。”
荆天月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实力派?”
她的声音有点天生的哑,所以显得很独特,男人的哑跟女人的哑不一样,磁性里带着挑逗,好像随便开口都是在调情。
“气质总要对吧,”荆天月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方导也不满意呢,毕竟那个角色写得就很入骨,挑人不是挑皮相了,是挑骨相,哪有这么容易的,演技差点也没事,在剧组里□□几个月出去也能跟劳什子实力派抗衡了。”
她有点阴阳怪气,但谁都知道她在说哪位。
“天月姐,方导叫你。”
洪则抬眼,荆天月哦了一声。
“对戏。”方崇梅六十多了,但保养得很好,面容有些严肃。
“知道了。”
荆天月打了个哈欠,“接下来的几个给我看看资料。”
她接过副导递过来的资料,随意地翻了翻,“00后了啊,真小,欸这个长得不错,还挺酷。”
她的指甲因为拍戏的缘故做的很精致,点在肖绒的照片上。
助理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这个不是绒崽吗?”
荆天月看了她一眼,小助理咳了一声,“女团的啦,挺火的,额之前。”
荆天月对这些都不感冒,小助理说:“歌挺火的,姐你肯定听过。”
她随便哼了个调子,荆天月还真的听过,没搜,就以前逛商场都放的那种。
她哦了一声,“长得还行,这种流量一般都不会演戏吧。”
随口一说,那边坐着的导演掀了掀眼皮。
肖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剩下五个人还抽了次签,她运气不太好,就垫底了。
羊哥也紧张,去抽了根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肖绒已经进去了。
试镜在一个小屋里,道具都摆上了,各种各样的,听说是抽片段演,肖绒心里发毛,她虽然有演戏的经历但也都是网剧。
还入选过年度最雷网剧,猛地来搞正剧,本来有点慌,抽了根烟好点,这时候又慌了。
她慌归慌,面上倒是一点也不显,问了声好就去抽剧本,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其实没几句话,有些是无实物表演。
荆天月就坐在一堆抽签的剧本前,她一只手撑着脸,在看到肖绒的时候终于提起了点兴趣。毕竟她颜控,控的必须长得比她好看。一天下来脸不错的不合眼缘,要么就是演技烂得要死吓得瑟瑟发抖,要么就是过度自信油腻不自知。现在进来这个,一看就年纪不大,穿得也很干净,浅蓝色的衬衫,又大又肥,裤子是破洞牛仔裤,一双球鞋,不过也认得出来,价格不低,看打扮有点中性。黑长直的头发冲淡了中性感,使她看上去清纯里夹杂着冷艳,反而有点遥远了。
看剧本有五分钟的时间,小姑娘坐在板凳上看得很认真,一屋子的人也在看她。
这个剧组班子的人对时下流行没什么关注,流量明星也知道几个,像肖绒的N-O-I可能听过,但压根对不上脸,这时候看履历才知道也算是巨星。
小朋友里的巨星,才刚刚过二十岁。
长得的确惹眼,过于精致了,没涂口红看上去都是一张红唇,年轻底子好,天热,脸都是粉的。
“准备好了?”
五分钟后方导问。
肖绒站起来点了点头。
荆天月起身,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来吧,小虞。”
方导是南方人,却算在北方派系的导演里,可能年纪大了一些,想拍故乡。
这次的《南风无信》讲的就是南方的故事,九十年代背景。坐台小姐凃锦跟辍学的小姑娘小虞的故事,主视角是小虞的视角,其实一番应该是这个角色,但是能看出来出彩的应该是坐台小姐凃锦。
不过荆天月觉得小虞这个角色演得好一番没错,她对番位没什么争议,更喜欢角色,如果不是年纪太大,她还挺想演小虞的。
算是女孩隐晦的想长大成漂亮的人,没想到向往的人是一个坐台的甚至还产生了别的感情的故事。
格局跟方导以前的电影相比小了很多,小情小爱,吴侬软语。
肖绒抽到的片段是小虞在楼梯里堵凃锦的那一场,感情的爆发,想过的未来变成空想,夹杂着痛恨的嘶吼还有她自己没察觉到的爱意和心疼。
肖绒的手心都冒汗了。
她其实没想到再见到荆天月会在这里,不是她登顶的时候大声地宣告我喜欢的前辈,而是在有些逼仄的小屋,她要演一场憧憬破碎的莽撞。
楼梯的道具摆好,荆天月被猛地一推按在墙上的时候有点懵,她这才发现这个小朋友个头挺高,她穿高跟鞋才勉强跟对方平齐。
腰被按住,外面是日落,昏黄的夕阳通过窗户挤进来,落在肖绒的身上,给她描了一圈金边,小虞愤恨地盯着凃锦,恨她的无情,恨她的残忍,恨她和她不清不楚后,又要开心地去结婚。
年龄变成了枷锁。
她发泄似地咬了这个女人一口,咬在旗袍开出的口子,在洁白的颈侧留下一个红印。
她还是舍不得咬她,最后狠狠的吮了一口。
让她滚。
这场戏荆天月本来就应该是被动的,她觉得这个小年轻眼神不错,一瞬间的恨都像是真的。
结束之后笑着摸了一下肖绒的头发,“不错啊。”
虽然还是有演的痕迹,但是情感比之前那个好多了。
肖绒出来的时候浑身发软,觉得鼻尖还是荆天月的香水味。
这个人跟从前一样,只喜欢用一种味道的香水,后来她搜对方的资料,说是特调。
采访的时候漫不经心,“因为我专情啊,只爱一种东西,一种味道,也只会爱一个人。”
可惜她离婚了,离得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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