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做不到的事

    7月14日

    唯有尽力自持,方不致癫狂。

    ――太宰治《人间失格》

    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福泽谕吉。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世界终于疯了呢or2

    但是话又说回来!人家家也好想叫文豪的名字,比如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

    ―

    时针走过十二。

    至此,昨日已过。

    坐在吧台前的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有着好看的蓝眼睛的少年,他面前放了一杯温热的茶。

    “难得想要介绍工作给你啊。”自称‘太宰治’的少年在吧台上瘫到软化,“真的不考虑改变主意吗?藤丸君?”

    从这个怨念的态度而言,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拒了。

    “不了。”立夏依然温和却坚定的拒绝道:“并不是有意拒绝太宰先生的好意,而是……果然还是学习更重要吧?同时兼职三份工作,无论怎么想都太过火。”

    没错。

    立夏拒绝了在这间‘lupin’酒吧做兼职侍者的工作。

    真实理由与他和太宰所讲的不同。

    说是直觉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也罢。

    立夏总觉得,如果真的答应下来……一定会发生很麻烦的事情。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名为藤丸立夏的少年,查不到过去,查不到存在的痕迹,也查不到监护人。

    像从天而降一般突然来到。

    一个人如果总是吃力不讨好的去做一件事,必然有足够的利益。

    这是身为黑/手党最基本的认知。

    那么,他一次又一次的将‘不认识的人’从死亡边缘拉回,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次的‘介绍工作’,未尝不是太宰的试探。

    但是,现在的他,拒绝了太宰的‘邀请’。

    藤丸立夏想要什么?

    难得,太宰有了自己无法摸透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的思索着,一边举手向侍者说:“来一杯起泡洗洁精吧?”

    “本店没有。”侍者先生习以为常的,用温文的笑容回应着他。

    “起泡……洗、洗洁精?”这是什么可怕的饮品?可怜可怜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咕哒君吧。

    立夏的脸都要绿了。

    “既然没有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呢,太宰。”立夏发誓,这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基本面瘫到没有变过。

    “你吓到他了,太宰君。”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圆片的眼镜。

    镜片在灯光下闪出鬼畜的雪白,在这鬼畜镜片的加成之下,安吾向少年问道:“说起来,藤丸君是怎么察觉到我不是‘蟹味酱’的?”

    之前,在第一次道明拒绝兼职的理由后。

    少年便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坂口安吾和太宰治,当坂口安吾被他的目光盯地快要受不了时。

    他开口了。

    ‘你,不是蟹味酱先生。’

    “――我就是能认出来啊。”现在,立夏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神色。

    他从包里摸出手帕,当暖色的布料展开的时候,里面包着的蜜柑露了出来。

    “给。”立夏将白天电车上遇到的老者给他的水果转送给了太宰治。

    “喔!”太宰看起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他接过蜜柑,把它顶在了头上。

    “因为‘蟹味酱’是我的朋友,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包容的天空,是他的眼睛。

    “即使你还不到‘三十岁社畜’的年龄,我也知道,这就是你。”他的笑容,像是会发光一样的温暖,“你说对吗?太宰先生?”

    “认识了很好的人啊。”织田作说道:“恭喜你,太宰。”

    “朋友……吗?”太宰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暧昧不明,“那么,我可以拜托藤丸君一件事吗?”

    少年歪了歪头,“请讲?”

    “请你下一次不要再救我了。”太宰顶着蜜柑趴在吧台上,“人类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所吸引。”

    “城市里,文学中,死亡一直都在被消费。”酒吧昏黄的光下,他笑得柔和,“无法转换成任何东西的,仅此一次的死亡。这,就是我的愿望。”

    立夏再一次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太宰治的那天。

    河水,烈阳。

    日光下,他的眸光中没有对于生的渴望。

    有的,只是对于死亡近乎温柔的思念与憧憬。

    或许就像太宰治自己说的那样,他的愿望,就是死亡。

    但是――

    “……对不起。”立夏用认真却难过的神色说道:“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

    “我不会去阻止你自杀,因为,那是太宰先生自己的事情。”他摇摇头,继续道:“但是,你也不能阻止我去救你,因为这是我的事情。”

    “……??”太宰把眼睛瞪的圆圆的,“喂喂,你这是什么论调?”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太不讲理了吧!

    对此,立夏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客气的说道:“瞪我?你瞪我有什么用啊?又不是我让你去自杀的。你去多喝热水啊!”

    太宰也不生气,顺着他的话笑道:“如果加了洗洁精我就喝。”

    “……我没有在开玩笑。”立夏拿走了太宰装着酒的杯子,将自己一口没碰过的茶推了过去,“我愿意陪你看遍南河川的烟火,请你吃最棒的料理。甚至翘掉重要的考试,与你一起坐在街边无所事事。”

    “四月的风,我们可以一起去港口看往来的渡轮。”

    少年的眼眸,像被微风吹过的,和缓的海。

    “六月的雨,我们可以透过窗子看地面泛起的涟漪。”他用清朗的声线,说着在场三个人从来没有想过的生活。

    是不属于港口黑手党的,过于浪漫与悠闲的憧憬。

    少年目光明澈,容颜隽秀。

    他用清透如琉璃的眼睛看着他们,其目光中,倒影了整个天空。

    “八月葳蕤的枝叶下,我们可以一起去河边看游过的鱼。”立夏拿走太宰顶在脑壳上的蜜柑,剥好后塞在他的手里。

    头上缠绕着绷带的少年就那么乖乖地拿着立夏塞过来的蜜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他眼中,有什么在渐渐变化。最终,变做了近乎画地为牢的固执。

    太宰静静的,听他说话。

    “而一年过去后,又可以看到一月的雪在一点一点落下。”少年双手合拢拍了三拍,如祈祷一样虔诚。

    他黑色的发,看上去柔软又好摸。

    “如果太宰先生的愿望是死亡的话……那么,我的愿望就是希望看到太宰先生在追寻死亡的过程中能够遇到很好的事,和很好的人。”

    杯子中的碎冰随着晃动叮当作响。

    清脆,冰凉。

    立夏明知,太宰治与他表面上一副少年样子的无害不同。

    他浑身沁着铁与血的气息。

    那是被枪/火煅烧后才会散发出的存在。

    名为‘太宰治’的少年,是一个危险的人。也是与他现在的生活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是,即使如此……

    “我啊,果然还是认为太宰先生应该去写书的。”温柔的目光,诉说着怀念与憧憬:“不过不管怎么样,最后只要不会后悔……这就足够了。”

    月光是绀色的。

    在藤丸立夏与太宰治一同离开有一段时间后,安吾用手肘捣了捣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你怎么看?”

    “嗯?”织田作看了他一眼后回答:“挺不错的,等金盆洗手之后就去体会那样的生活吧。”

    “……不是这个意思好吗?”安吾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太可怕了。”

    “什么?”

    安吾眼中拂过几分焦虑:“太宰君恐怕……不会放过他了。”

    织田作摸了摸后脑勺,想了片刻后劝道:“多喝热水。”

    “太宰还是个孩子,应该有同龄人的朋友。”他语气平淡,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安吾失语片刻后,叹息道:“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但是,就如坂口安吾所说的那样……

    他鸢色的眼睛中,重叠了天空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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