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衙门是顺天府,但顺天府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什么人都能去的衙门,那得是从县衙一级一级报上去的案子,人家才判。像这种一般的民事纠纷案,都是京城东西两边的县衙接手。
来到县衙,俩人往堂上一跪。
县令拿腔拿调的问,“你二人,何人原告?何人被告?又是因何前来击鼓鸣冤啊!”
那玉瓶主人抢先道:“大人,他撞碎了我家祖传的玉瓶,还不想赔。”
“明明是你撞的我。”李掌柜道。
“那撞碎的玉瓶呢?”县令带着酸腐气息语调问。
“就是这个。”玉瓶主人将锦盒打开。
旁边衙吏将它呈给县令。
县令一看,这哪是撞碎的,完全就是被碾压过的嘛。
“咳~”他清了清嗓子,手捻胡须,“这的确是碎了……”
“大人,就算是碎了。也不关我的事啊!是他冲出来撞的我,不是我撞的他。”李掌柜焦急道。
玉瓶主人道:“方才大街上,有的是人看见,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县令问道:“有人证吗?”
衙吏立刻带了两个人进来,“禀大人,这二人说他们看见了当时的情况。”
李掌柜明明记得当时周围没什么人,怎么就忽然冒出来俩。
二人入堂下跪。
县令道:“你二人可曾亲眼目睹当时的状况?”
其中一人道:“是的大人,当时我们正好经过,所以看见了。”
另一人接着道:“我们刚才经过西市那边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一指李掌柜,“一路小跑,结果把人给撞了。”
“你们血口喷人。”李掌柜气的浑身哆嗦,同时也意识到,他可能遇到了碰瓷儿的。“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专门演这么一出,来讹人。”
县令捏着胡子,故作思索,“你说他们是结伙来讹你,可有凭证啊?”
“我……”李掌柜心说我上哪儿去找凭证。
“你没有凭证,可原告却人证物证俱全。所以……”县令一拍惊堂木,“本官宣判,被告撞碎原告祖传玉瓶一只,须照价赔偿,不得抵赖。”
随后,县令让李掌柜当堂立下字据,这字据拿来的忒快,就跟事先就备好的一样。
一问这玉瓶的价格,“什么?!一千两?!”
玉瓶主人道:“当然了,这可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我真较起真儿来,万两都不止。”
李掌柜瘫坐地上,双目无神,“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掌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听雅轩,回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别说魏依然,就是二牛这种神经大条的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掌柜的,您怎么啦?不是说加菜吗?”
“还加什么菜啊?把我炖了得了。”
魏依然蹙眉,“干爹,发生什么事了?”
李掌柜叹了口气,遂将方才在西市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都无需讲完,魏依然已经猜到了结果,“报官的结果,只能是判您赔偿罢了。”
李掌柜讶然道:“依然,你是如何猜到的?”
魏依然摇摇头,“干爹,难道您就没看出来,那人是存心的吗?既然存心碰瓷儿,又主动要报官,那定然是早与县衙有了默契才敢这么做的。”
李掌柜细思之后,愤懑的拍大腿,“对呀,我真是当局者迷,居然还答应他报官。”
“您答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他们讹人也不看人的吗?我,我上哪儿去给他弄一千两银子去?”
“一千两?”旁边二牛吞了口唾沫,“一个瓶儿要一千两啊?”
魏依然稍事沉默,恍然间意识到什么,不禁双眉紧锁。
“依然,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魏依然点头,“我觉得,这件事定然与缘来茶楼脱不了干系。”
“一定是他们搞的鬼。真是太卑鄙了。”李掌柜拍桌而起,“我这就找他们评理去。”
“事到如今,咱们无凭无证的,去找他们评理,根本没有用。”
“那怎么办?官府已经判了,令我限期还账。若是不还,听雅轩保不住了不说,我这后半辈子恐怕就得在牢里过了。”李掌柜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魏依然沉思,“他们明知道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还故意这样做,目的显然不在银子上。他们左不过就是要我妥协而已。”
“唉,上次他们找了些地痞流氓来闹,不就答应他们让你去缘来茶楼走场了吗?是他们不答应,还说什么要店要人,我现在就是连人带店全给他,也不够一千两啊。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既然不知道,与其乱猜不如就去问问吧。”
李掌柜打发了二牛去缘来茶楼,之所以让二牛去,是因为,事到如今,两家茶馆儿也无需再讲什么假客套,直截了当得了。
二牛过去不久,气呼呼的回来了。
李掌柜急忙问,“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二牛鼻孔放大,“他们说,一千两不算什么,不过要他们帮忙摆平这事,除非是……”
“是什么?”魏依然和李掌柜同声问。
“是让魏姑娘签了卖身契,以后都是缘来茶楼的人。”
“什么?!”李掌柜闻言暴怒,“简直岂有此理!”
卖身?魏依然无力的坐了下去。
一千两,对于大买卖家自是不算什么。但各行各业总有金字塔尖和金字塔底的人。
李家虽说开茶肆挺多年,可终究是小门小户,用现在的词来说,就相当于是个体户。他就是搜干刮净,也凑不出五百两,何况是一千两。
但是缘来茶楼的条件太过分,自己穿越而来本是自由身,凭什么卖身?可李掌柜对她有大恩,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自己身陷囹圄呢?
魏依然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这时,从门口进来个人,是李宝珊。
李宝珊见此间一片愁云,问道:“这是怎么啦?不是说那些闹事的人,有些日子不来了吗?”
李掌柜又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李宝珊听了以后同样一脸气愤,“怎么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魏依然忽然想到一条路,问道:“姐姐,陈大人也是为官之人,就算所属不同,可想必与那县令总能说的上话吧?不知,可否托他与县令交涉,说不定,能从中调解呢?”
“诶?是啊宝珊,要不你去问问他。这么多年了,爹也没求过他什么,就当是爹求他……”
“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什么求不求的,一家人。都这时候了,他不帮忙还算是人吗?”李宝珊屁股还没坐热,直接站起来,“我这就回家跟他说去。”
……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宝珊回家把事儿和陈岩利一说,这位陈大人是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指着李宝珊责骂,“你让我去找县令,是想让我背上询私枉法的罪名吗?”
“不……”李宝珊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态度,不觉发愣,“不是……”
“既然不是,此事日后休要再提。”陈岩利大义凛然道。
“不是。我爹他根本就没去撞那个人,是那个人自己撞上来的。他是在讹诈啊……”
“你当时看见是人家撞的你爹吗?”陈岩利反问。
“没,没有啊,是我爹说的。”
“你爹说的就是真的?”
李宝珊一脸错愕,“当然了,我爹怎么会骗我?”
“你爹骗不骗你,我不知道。不过要我去找县令也可以,先拿出人证物证来。”说罢,陈岩利拂袖而去。
陈岩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使李掌柜和魏依然最后一线的希望破灭了。
李宝珊坐在她爹和魏依然面前抹泪,“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李掌柜叹了口气,“唉,平日里以为他只是文人清高,不想却是个寡情薄幸之人。罢了,我也这把岁数了,活也活不了多少年。坐牢就坐牢……”
“爹!”李宝珊崩溃大哭,好像哭丧一样。
魏依然垂下头,稍稍沉默了片刻,“干爹,您放心吧,依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您去坐牢的。”
李宝珊抹了抹眼泪,带着一丝感激的笑容,“依然,你是不是要答应缘来茶楼的条件?”
“胡说!”李掌柜喝道:“依然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能好端端卖身?我宁愿死了,也不能让那些无耻之徒得逞。”他拍了拍魏依然的肩,“依然,我老了,大不了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魏依然点点头,“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
这天,在闭店前,她让二牛去雇了顶轿子,在次日鸡鸣时来接她。并且嘱咐他不能让掌柜的知道。
夜里,魏依然辗转反侧,不知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是否正确,是否行得通。但是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夜未眠,直到次日鸡鸣三声。她起身洗漱穿衣,在李掌柜还没起来前,悄悄摸出了听雅轩,坐上事先安排好的轿子,直奔城东厂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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