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独孤梦见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天空是一片血红,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废墟, 四周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他一个人坐在废墟的顶上, 坐了很久。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那是一种透入骨髓的寂寞。
直到天空出现一道光,像是有人在天空开了个洞。
一个一袭锦袍的男人落在自己面前,带着面具, 看不到脸。
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自己握住了那只手。
“你叫什么?”有个声音问自己。
“九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我叫九卿。”
“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
叹息声充满怜爱,一双温柔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你可愿意跟着我, 我可以赐予你我的姓氏。从今天起,你姓凌,凌霜傲雪的凌。凌九卿。”
“我叫凌……”
熟悉的名字让独孤从睡梦中惊醒,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跳得太快, 胸口都有些痛了。
“做噩梦了吗?”于渊声音里带着几分困倦手绕上独孤的腰际顺着他的脊背捋了捋,似无声的安抚。
“嗯……”独孤回忆起梦境, 前面的内容已经变得很模糊, 只记得最后那句, 没说完的话,我叫,凌九卿……
独孤仰头看着天花板, 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真是疯了。
缓了几分钟,独孤心跳渐渐平缓,只是睡意全无。他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压低了声音和于渊小声地说。
“说起来,我们一共发现四个魔王碎片了吧?”
“嗯,或许第五个就藏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不知道会扮成玩家还是NPC。”于渊也坐起来,与独孤肩并肩挨坐着,低声问:“哥哥是梦见他了?”
“大概吧,记不清了。”独孤感觉自己被吓出一身冷汗,右手手心的位置却烫的惊人,好在房间里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压下心里的慌乱,翻身下床:“我再冲个澡,你先睡吧。”
独孤反锁上浴室的门,打开灯,手心的蔷薇花印记果然已经浮现出来,他去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瞳色隐约有几分暗红。
“怎么会这样?”独孤茫然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理不出头绪。他的血脉从一开始就是个谜,没有线索,没有参考,甚至不敢和人提起,只能自欺欺人地藏着掖着,过一天,算一天。
“对了,杀手!”独孤想起晚上和自己聊天的杀手,对方突然和自己说那么多关于守门人游戏的秘密,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又为什么告诉自己?还有自己现在的变化,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冷水顺着独孤的头顶浇下来。血脉改善了他的体质,即使是冷水也不用担心生病,反而这样的冰冷会刺激大脑的清醒。
独孤抹去碎发上的水珠,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如果明天眼睛的颜色和手心的印记还消不下去,麻烦就大了。
回到床上的独孤一夜未睡,几乎在天擦亮时,就忙着起身,赶在于渊睁眼前,去照镜子,眼睛还是有点红,但好在不算明显,就算被看见了,也可以解释成光线问题,但手心上的花纹不容忽视,独孤想了想找来绷带把右手层层包住,在手背后面打了个死结。
后醒来的于渊很快注意到独孤手上的绷带,眉头紧蹙:“哥哥的手怎么了?”
独孤已经想好了借口:“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的,不小心被拖把上露出来的铁丝划伤了手,已经上过药了。我就用绷带简单缠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于渊执起独孤的手,怜惜地凑到唇边亲了一下,小心地握住独孤的手腕,没有再问。
第三天的线索是云私蜜。查询线索的过程虽然危险,但同时也越来越接近真相。
尤其独孤已经知道,云丝蜜是棒棒糖的原材料,而小号棒棒糖是乡民的食物,线索正在以某种方式形成连接。
“老板,我们想去参观一下云梦乡种植云丝蜜的地方。”玩家早饭后找到旅店老板。
“你说云丝蜜啊!那个地方可不好找,在后山的山谷里,你们要去的话,估计要在山里过夜了。”旅店老板眼里带着审视:“你们真的要去吗?”
“难得来一趟,自然是想多看一点,住在山里也不要紧,我们带些食物和御寒的衣服就是。”独孤坚持道。
他们包了些包子蒸好,又用带上羽绒服和睡袋,大号的旅行保温杯里热水灌满,换上便捷的鞋子便准备出发。
酒儿和妙妙作为被淘汰的玩家,也要求一起跟去,理由是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到处转转。倒真像是个称职的游客。
在旅店老板的介绍下,他们花钱请了一个当地的向导,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对方话不多,只闷头带路。
那山谷位于山顶下面,下山的路几乎不能算是路了,就是一条垂直的石头峭壁,向导也没有捆安全绳,扒着岩石的缝隙笔直地往下爬去。
“姐,我们也要这么下去吗?那一会上山怎么办?”孟老板无不担心地问。她运动神经还算不错,但是这上百米的悬崖,看着也心里打鼓。这万一手一抖摔了,下去就是一条人命啊
要是能用技能还好说,关键是还有观众全程盯着,想偷偷作弊都不行。
夕夕从背包里掏出一捆细细的线往峭壁边一颗粗壮的大树上捆:“怕什么,我这里有绳子,等下我在山顶,捆着你,你放心往下滑就是。”
孟老板看见线,眼前一亮“对哦我都往了,姐这里有……太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
“这能行吗?”糖小甜白着一张脸,这线这么细,能拉住人?
孟老板不客气地嗤道:“不识货,我姐姐的线虽然细,但是比钢丝还要坚固,绝对不可能断。你害怕可以不坐,反正你们都淘汰了,也没必要凑热闹。”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线太细了,有点担心。”糖小甜嗫嚅着,小声解释道。
孟老板摆手:“你啥意思我都无所谓。线索先到先得,我跟姐姐线下去了。”
她说着伸手利落地抓住细线踩着崖壁向下掠去。
夕夕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守在树旁,直到听见孟老板的声音,眼里的紧张才略微松动。
只听孟老板说:“夕夕姐,绳子够长,可以下来了。”
夕夕没有多说,似有深意地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拉住绳子下去。
杀手和阿屠没有多等,直接选择了攀岩。
其他玩家则都选择了更为轻松保险的绳索。
“我背哥哥下去。”于渊半蹲下身,将后背朝着独孤。
“不用,手上只是小伤,已经缠了绷带的,不碍事。”独孤心虚地把手往后藏了藏。
“上来。”于渊的语气难得带上几分强硬:“这里没有医院,万一伤口撕裂感染了怎么办?”
独孤知道于渊这个语气的时候,要拒绝就很困难了,俯下身,爬到于渊背上,腿脚圈着他的腰,手扶着肩膀。
“抓好了。”于渊起身,朝悬崖走去,动作又快又稳。他没用绳子,只是沿着悬崖的岩壁,手脚并用地快速向下攀爬。
下降的过程,云雾渐渐浓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一声清亮的鸟鸣在独孤身后响起,他感觉到有凌冽的风从背后刮过,他扭着脖子努力朝后去看,入目却一片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独孤紧了紧抓着于渊的手。得到一声带着笑意的安抚:“别怕。”
独孤鼓了鼓嘴,想说,我才不怕,攀个岩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被人背着攀岩他确实是头一遭,手脚都落不到实处,只能浮木一般攀紧于渊,又怕自己的动作干扰到对方,说实话比自己攀岩慌多了。
独孤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于渊颈间,在男朋友面前,就偶尔怂一下吧。
好在不久后就脱离了云雾的范围,安全落地。
山谷间有一大批空地,中间是一道清澈的小溪,两旁开满了白色的花。花朵如一团团棉花,又似一簇簇云朵,练成一片白色花海。
那向导原本就是来采花蜜的乡民,带他们只是顺便,下来之后也不管他们,径自带上工具,去采花蜜。因为要等嘉宾,他出发的比平时晚,这里已经聚了不少当地乡民,在这里采集花蜜,有男有女,皆正当壮年。
这花蜜却和旁的不同,是嵌在花朵中央的一小块固体的云丝,不需要什么蜜蜂采蜜的环节,乡民自己就代劳了。
他们采蜜却不是只采蜜,而是用小刀把花朵整个砍下,然后扣掉中间的一小块硬质的花蜜放进一个瓷坛中,剩下软软的云丝则团成小团丢进布口袋中。
关于云丝蜜采集相关的线索,已经被孟老板一队问得七七八八,纸鹤把注意力放到云丝花上。
他找到一位在团云丝的大姐:“您这些云丝带回去是做什么的?”
大姐笑容爽朗地回答:“做衣服。”
纸鹤略感意外:“你们的衣服都是云丝制作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纸鹤好奇道:“我没在街上看到服装店,这些衣服都是大家做了自己穿的吗?这种材质的衣服穿起来怎么样,舒服吗?”
“不是给自己穿,是送人用的。”大姐摇了摇头,又望着纸鹤:“你要不要,我送你一件吧?”
“啊,不不不,不用了。”纸鹤一叠声的拒绝,他想这衣服当地人舍不得穿,只拿来送人,必然是很珍贵的,抿着唇笑着摇头:“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你们是客人,云丝花制成的衣服本来就是给客人的。我送你一件吧!”大姐热情地坚持着,上前一步:“云丝花带着白鸟神的祝福,收下衣服就能获得白鸟神的庇护,是云梦乡送给客人最珍贵的礼物。穿上由云丝制成的衣服,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收下衣服就能获得庇护?纸鹤有些意动。昨天听独孤分析玩局势,他心里一直安不下心来,不受直播限制,他的保命技能也无法释放,如果能获得白鸟神的庇护,他是不是……
“纸鹤!”独孤的声音打断了纸鹤的思绪,他脚步轻快地走过来,用手勾住纸鹤的脖子:“你和大姐聊什么呢?”
“在聊云丝。”纸鹤倒是没打算吃独食:“大姐要送我一件云丝做的衣服,说是穿上就能获得白鸟神的庇护。”
独孤却没有纸鹤那么天真,微微挑眉:“哦,有这样的好事?大姐,是真的吗?”
大姐和善地看着独孤:“是呀,客人,你也想要吗?”
“是怎么样的衣服,我能看看吗?”独孤问。
大姐咯咯笑起来:“我不就穿着呢。云丝代表白鸟神的祝福,你穿上就可以和我们一样,获得白鸟神的庇护。”
独孤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和你们一样?是一样不吃饭改吃花蜜的那种一样吗?
有什么电光一般飞快地闪过脑海,独孤垂眸沉思,隐约看到了背后模糊的关联,但线索仍旧差得很多。
大姐还在自顾自地推销着。
“不了。”独孤拉着纸鹤后退一步:“我对自己现在的衣服挺满意的,一样未见得是好事,谢谢大姐了。”
接着不等对方开口,就拉着纸鹤快步离开。
纸鹤听完独孤的话,渐渐回过味来:“衣服也是陷阱?答应收下,可能会变成妙妙和酒儿那样?”
“应该是。”独孤神色凝重。
“阿甲哥哥。”于渊拿着朵云丝花走过来,瞥见独孤拉着纸鹤的手,目光一凝。
“咳。”独孤赶紧松开纸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刚刚纸鹤碰见陷阱了。有个大姐要送他云丝织的衣服,我听着不对劲,赶紧把他拉回来。”
“嗯。”于渊把独孤往怀里一圈,脸上一副我没吃醋的淡然神色,动作却充满占有欲。
独孤本来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这么亲密,他脸皮薄,不好意思。但考虑到于渊在吃醋,他就没推开对方,反而顺着力道往对方怀里一窝,趁别人不注意,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于渊脸侧啄了一下:“打听到什么了吗?”
被安抚的于渊眯了眯眼,身上醋味消散:“嗯,云丝花的确是这里特有的植物,而据乡民说,这里之所以能长出这种植物,是因为这里是白鸟的栖息地,他就住在头顶那片云海之中,神力经过落霞泉汇入这里的溪水,才滋养出这一大片云丝花。”
“云丝花一年四季常开,乡民也常年来这里采蜜。云丝蜜简单加工,就能变成我们在店里看见的棒棒糖,而云丝据说是做成了乡民的衣服。”
于渊扯着手里的云丝,云丝蓬松柔软,像是一团棉花,除了弹性更好一些外,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白鸟神的神力促成了云丝花的生长,云丝花又养活了这里的乡民,最后乡民世代祭祀供养着白鸟神。”独孤脑海里的线索渐渐成串。他在空地上画了个圈:“这是一个完整的循环,但我们缺了几个关键线索,第一,吃了棒棒糖的人,和穿云丝衣服的人,是怎么变成这些人的同类的?”
“第二,现在活动的他们,和这些乡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能吃花蜜,为什么要祭祀白鸟神,白鸟神又是怎么庇护他们的?”
“第三,那个用做祭品的大棒棒糖,又是什么做的?”
远方突然传来骚乱,巨大的争吵声,尖叫声,哭声,闹成一团。
独孤三人脸上一边,忙赶过去。
尖叫的是周围猜花蜜的乡民,他们似乎是被眼前的情况吓坏了,尖叫着躲到一边。
吵架的是孟老板和阿屠,或者说是孟老板单方面在破口大骂,阿屠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很危险。而孟老板同样眼里装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给人一种随时可能冲上去拼命的感觉。
哭个不停的是糖小甜,他一边哭一边拽着孟老板,嘴里喊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独孤听见杀人,心里紧了紧,低头看了一圈,在梦老板身后看见躺在花丛里的夕夕。此刻她胸口有个大洞,像是被热武器打出来的,血溜进土壤里,染红了周围的几朵云丝花,人脸色苍白,已经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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