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有请我们这一对恩爱的情侶坐上秋千。”白鸟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从里面扒拉出两个蜡烛点燃了放在秋千旁边。
“等会, 我们做一个游戏, 你们轮流向对方提一个问题, 对方给出答案。这个蜡烛叫做真言之火,可以判读真假,如果是假话, 蜡烛里的火焰就会燃烧起来。烧断你们秋千上的锁链。不过蜡烛是反着烧的,他不会烧说谎者秋千上的锁链,他只会烧听见谎言的人的锁链。”
“很简单的游戏对不对,只要大家都说真话, 就可以轻松通过。你们是恋人嘛,怎么舍得互相欺骗呢?”
“哦,特别提示一下, 问题必须和上局见到的内容有关,不然不算数的哦。”
白梦介绍完规则, 扑腾了一下翅膀:“那么快开始吧, 我已经迫不及待看你们通关了。问题就从这位聪明的小哥开始吧,我看你刚才从水镜离开, 都掉眼泪了, 想必感触很深。”
“你看错了。”独孤才不承认自己哭鼻子的事, 可惜一开口,浓浓的鼻音就泄露出来,他坐在秋千上摇晃着, 踢散脚边的一团云气:“我就是对云过敏。”
白梦懒得拆穿他,也不催促,反正马上就有好戏看了,他可以对这些外乡人稍微宽容点。
独孤望着间隔不到二十米的于渊,他们明明没有分开过,他却觉得对方突然离的很远,远到中间仿佛隔着厚厚的云气,他都快要看不清他最喜欢的那张俊美的脸上温柔的表情,远到闻不见对方身上阳光的味道。
思考片刻,独孤问于渊:“你是光明神吗?”
“我是。”于渊回答的很快,仿佛已经猜到他从水镜里看见的内容。
蜡烛没有点燃,证明于渊的确和水镜中一样,是光明神。
没有听到感兴趣的问题,白鸟神有些失望,烦躁地用脚爪在云上来回地踩:“什么光明神不光明神的,你们在打神明暗号吗?这里只有我一个神!”
“下一个问题不许问确定的事件,你必须询问对方对你的看法!”白鸟神恶狠狠地要求道。
于渊瞥了一眼白鸟神的,眼神淡淡,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不过他还是听从了白鸟神的要求,问独孤:“你会永远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还有意思一点。”白鸟神满意地眯了眯眼,接着紧紧盯住独孤:“那么该你了,你会永远相信他吗?要说实话才行哦,真爱可不允许欺骗。”
独孤觉得,于渊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他刚刚骗了自己一次,现在却来问自己,会永远相信他吗?说实话,独孤自己都有些想不清楚,于渊就不怕自己会答错,害死他?
独孤脑海里回放起刚才水幕里的一张张画面,还有脑海里的那个吵闹的声音聒噪的发言。会相信他吗?即使他隐瞒身份,隐瞒血脉,即使他在以前的队友面前说过那样的话。自己也会依然坚定不疑地相信他吗?会认定那只是他和恶魔的虚与委蛇吗?
记忆飘到更早以前,第一次在直播里看见于渊那张盛世桃花般艳丽俊美的脸,新手关前他来租房子打开房门那一刻的兴奋,想起自己最绝望的那一天于渊塞给自己那个他亲手制作的三明治,想起夏日炎炎的街道上那个沾满冰淇淋味道的甜甜的吻,想起他认真的眼睛,和那句“我喜欢你”。
“我会。”独孤闭上眼睛。就算被骗了,也心甘情愿,因为我的心告诉我那份感情是真的,所以我相信你就算是骗我也是有苦衷,有原因,有理由。对你,我可以不思考,不询问,不怀疑,你说的,哪怕漏洞百出,我也将深信不疑。
是的,我会永远相信你,我将永远做你一人的信徒。
蜡烛没有点燃。
独孤说的也是真的。
于渊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几分动容,接着他像往常一样回给独孤一个温柔的笑喊了一声:“哥哥。”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白梦烦躁地大喊,羽毛都扑腾掉了几根。他认为蜡烛和独孤的脑子里,总归是坏了一样,不然不可能是这种结果,一个目睹自己被欺骗,被背叛的人,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地相信对方呢?独孤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傻子啊!
独孤总算微微松了口气,看着抓狂的白梦问:“我们算是通关了吗?”
“不算不算不算!”白梦尖叫起来。
“耍赖?”于渊腾起杀意,反正身份已经暴露,拼上全力,他未必会输给一只鸟。
“没有,我堂堂神明怎么可能耍赖呢?明明是你们最后一关没过完呢!还差最后一个环节,每人跟对方表白一句,说:我喜欢你,就算通关,之后我会放你们所有人安全下山,说道做到,可以吧?情人桥嘛,不表白怎么完整。”
“只是表白?”独孤虽然想到会触发恶魔技能有些被动,但如果这样就可以结束任务的话,倒也不错。
“我喜欢你。”独孤说,明明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带上几分羞怯,印象里他还是第一次对于渊这样直白地表面心迹。
“我也喜欢你,哥哥。”于渊笑着回答。
蜡烛忽地燃起来,瞬息间烧断了细细的锁链,独孤飞快地向下坠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同一时间,脑海里响起一道提示音【当前目标好感度35(路人),无法发动技能。】
独孤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脑海中有片刻空白。
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他不断地坠落,坠落。
失败了吗?要死了吗?
是了,白鸟神给他们设了最后一道陷阱。在他们表白的时候,那根判断真话与谎言的蜡烛并没有拿开。
“还不明白吗?他说谎了!好感度这么低,怎么能叫喜欢呢?幻境里的画面都是真实发生的,他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现在他知道你是恶魔了,更加不可能喜欢你。说不定你死了,正合他的心意,这下,他是光明神的秘密可以永远掩藏了,而你这只恶魔,也被他亲手解决了。”脑海里的声音忿忿地说着。
独孤心灰意懒地对脑海里的声音说:“是啊,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对!”那声音激动地附和。
独孤继续道:“我是恶魔,他是光明神,我们注定是对立的。”
“没错。”
独孤望着头顶的云层:“我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你终于想通了!”
独孤:“可我就要死了。”
他不知坠落了多久,地面的树木山石已经隐约可见,他坠落的地方那片种植云丝花的狭小山谷,而是更远处,山脚下的深山之中。
“不会的,你可是魔王,怎么会死在一场区区中级副本之中。”
随着脑海里着句话响起,独孤周身血液燃烧起来,骨骼也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后背撕裂一般疼痛,属于恶魔的利爪,尖角依次冒出来。
“啊!”独孤大喊一声。被后黑色的羽翼骤然腾开,他在空中翻转半圈,顾不上疼痛,对于活下去的渴望令他用力挥动翅膀,动作歪歪扭扭不太熟练,像一只学飞的雏鸟一般,在空中笨拙地画着曲线。
但他学的很快,没一会就掌握了飞行的技巧,仿佛这对翅膀他生来就有一样。
翅膀有力地扇动,带起强劲的气流,独孤朝天空的方向反冲上去,冲破云层落在山顶上。
白梦被吓了一跳。
“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独孤收起背后的羽翼,感受着体内异常强横的力量,尖利的爪子撕扯住白鸟神的羽翼,用力一扯。
白梦发出尖利的痛叫声,半边翅膀竟然被独孤生生撕扯下来。化作逸散的能量消失在空气中。白鸟抖着胖乎乎的鸟身,羽毛簌簌掉落,充满惊恐地瞪着独孤。
他感觉到一种恐怖的威压,比以前白云身上的还要强大许多:“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独孤轻笑一声,黑色的利爪灵活地伸缩着:“我可不是那种脆弱又渺小的家伙,你或者可以叫我,魔王殿下。”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我还不能觉醒的这样顺利。”
独孤收起背后巨大的黑羽,恐怖的压迫感稍微散去:“那些人呢?”
“我按照约定放行了。”白梦战战兢兢地觑着独孤的表情:“不过那个辜负你的男人可真不是东西,虽然我不能动手,但您要是想报复他,这会还来得及。”
“来得及做什么?杀了他?”独孤嘴角一勾,利爪钳制住白梦修长的鸟颈:“拿我当枪可不好使,小心走火先把自己崩了。”
独孤松开手,垂着眼睛看地上咳到断气的白梦:“说说吧,你和白云的事。”
“您问他干嘛?”白梦被独孤教训了两次,发现面前的人和之前那个温柔和善的青年完全不同,手狠心黑,喜怒无常,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偏偏他还打不过。但事关白云,白梦还是不能轻易妥协。
独孤:“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西边的悬崖下方有一个山洞。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大鸟,很适合烤来吃。”
白梦听出独孤是在威胁他,那个地方正是在藏匿白云身体的地方。
他堆着一脸假笑,勉强道:“您别开玩笑,我说就是了。”
白云是诞生在云中的神,本体是一团云彩。因为乡乡民的信仰而生,化身白色大鸟,庇佑云梦乡一方百姓。
白云偶然发现这里有一种花,它的花瓣像一团柔软的云。白云出于好玩,用云丝照着自己的形状捏了一个相同的白色大鸟。
命名为白梦。
白云太孤独了,这里只有他一个神明,他守着云梦乡成百上千年,只能日夜对着自己捏的白梦聊天。他多希望对方不是一团没有生命的棉花,而是他的同类,能够听见他的声音,能够给他反馈。
白云分出自己一半的神力封进白梦的身体,从此白梦活过来了。
但云丝花表面如白云纯洁无瑕,内里却带着蚀人的剧毒,白梦也继承了这样的特性。他拥有和白云相似的外表,内心却并不像白云那样单纯善良。
他不满足于白云的神力滋养,他渴望人类的血肉,那才是他最好的滋补。就算是神力点化的妖怪,吃人的天性却和其他妖股并无不同。
白梦吃人的习性和云丝花的本体有关。他最喜欢用云丝花的花蜜制成糖果,骗人类吃下,等他们会化成一包糖浆,再一口吞进肚子。
但这些事绝对不能让白云知道,白云是正神,他庇佑一方子民。所以白梦总是躲起来,偷偷吃。在白云面前,他总是乖巧听话,善解人意的好玩伴,会变着花样逗白云开心,又能听他将自己的烦恼。
可白梦其实不喜欢听白云说的那些事,对方的注意力总是围着云梦乡的乡民转,他总是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每一个祈祷的人,不管多琐碎,多无礼的要求,他都记挂在心上,想尽办法帮对方达成。把好好的神明当成了操心的老妈子,活脱脱一个傻子。
还是把他们都吃光吧,这样白云就不用烦心了。白梦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为了防止被发现,他用云丝做成傀儡人,操控他们补上原本这些乡民的位置。
但还是被乡民发现了,傀儡人再相像,但是不吃不喝不睡眠,明显就是有问题,还会躲着他们偷偷去采云丝花的花蜜吃。
愤怒的乡民告到白云面前,白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乡民要求以命抵命,处决白梦。
白云既生气,又舍不得,他把白梦的法力封印起来,逼着他去给乡民一家一家道歉。白梦不懂,还反问白云,为什么人可以吃猪羊,我却不能吃人?
白云说:我是正神,是人类信仰所化的神明,理应站在人类这边,保护人类,你是我点化的精怪,因果于我相连。
白梦不服气,说我的本性如此,我天生就要吃人,就是恶的。你让我活过来,又不让我吃人,是何道理。
白云说不过白梦,只好把他关起来,又对乡民百般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可乡民不买账,只有白梦的死才能平息他们的愤怒。乡民认为神明被妖邪蛊惑,不再信仰他。
白云失去了一半神力,尚未恢复,又失去了乡民的信仰,一天天虚弱下去。
白梦发现封印松了,担心白云的身体,溜出来寻白云,没想到却遇见上山的村民。
因着村子有数月没有下雨,他们嘴里对白云有很多怨言。反反复复提起要不是他们的信仰,白云怎么成神,现在却忘恩负义,竟然连本职工作都耽误了。全不记得白云为了报恩已经照顾了村庄上千年。在神明里也算得上头一份的勤勉了。
白梦气得够呛,跑出来想教训乡民,没想到却被及时赶来的白云拦住。
神明的外貌原是不会又什么变化的,但这一见,白梦却发现白云清瘦苍白了许多,竟然是油尽灯枯之兆。
乡民倒打一耙,不说自己如何议论白云的,只说白梦又要吃人,要白云必须杀了他。
白梦气得恨不得把这些人一口一个咬死。他和白云解释说他没有,让白云信他,他只是担心发现封印松动,担心对方的身体,才出来看看,没有想吃人。甚至愿意对白云保证,以后都不吃人了。
可白云不听他解释,反而赶他走,让他离开云梦乡,永远不要回来。
白梦本就不是委屈求全的性子,他觉得自己已经为了白云,够委屈求全了,可对方心里只有那些乡民。一气之下,他推开白云,撂下一句永不上山的狠话,转身往山下走。
可他没有舍得走远,想着在山下待了几个月,等消气了就回去。却在某日忽然看见群鸟悲鸣,一团云雾遮住了山顶的天空,雨落下来。
白梦慌忙上山,却发现白云的气息虚弱得几乎感应不到,他急匆匆找过去,发现白云已经维持不住人形,化为巨大的白鸟,趴在山顶上,奄奄一息。
白梦没有现身,因为乡民在下面围着白云呢,他要是贸然出现,又要和他们起冲突。
可乡民聚拢在一起,脸上却丝毫不见半分悲痛,反而一脸兴奋地等白云咽气,互相商量着吃神仙的肉是不是能长生不老。
你不让我吃他们,如今他们却想吃了你。你庇佑云梦乡数千年,却只把人心滋养的越发傲慢贪婪。
白梦发了狂,他把白云的身体抢走了,取代了白云的位置。云梦乡不需要神明,便由他这个妖怪统治好了。他不需要任何人信仰他,他杀了所有人,不只是云梦乡,甚至是周边村落,还有偶然上山的人,都变成了他的傀儡。他把这里伪造成一个虔诚信奉白鸟神的村庄。幻想有一天白云要是醒了,看见这一切或许会高兴。
可又是千年过去,白云再也没有苏醒。
白梦深爱着白云,却又开始怨恨,所以他建造了情人桥,考验,误会,立场对立,争执,死别。他看着一对对情人走上桥,疯的疯,死的死,无一例外,便觉得这就是爱情的宿命。也是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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