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静谧,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纤细瘦弱，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程楚睁开眼。
空气中浅淡的消毒水味袭进鼻腔中，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床边站着个身穿护士服的人正动手换着吊瓶, 听到响动, 不由地转过头来。
“顾太太，您醒了？”她看起来很惊醒。
“我……这是在医院？”
她记得自己明明还在M国留学，因为熬夜做作业而晕了过去。
应该是周彦时把她送来医院的吧。
可是, 这医院的护士怎么是中国人？而且, 顾太太？
混沌的脑子还不足以支撑程楚想清楚这周围的不对劲，她撑着手想要坐起来, 却发现小腿撕裂般得疼。
“嘶。”
身旁的小护士连忙扶住程楚, 说：“顾太太，您伤了小腿, 不过是小伤, 修养几天应该就好了。”
不过那位顾先生就不好说了。
程楚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叫我顾太太？还有, 送我来的人呢？”
“这……”小护士有些慌张, 传闻中这对夫妻不是感情挺好的吗，怎么这顾太太这么排斥这个称呼呢？
她乖觉地没有再喊顾太太，径直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是一个过路人发现了车祸，才打了120。”
“车祸？什么车祸？”程楚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语气中带上了些慌张。
小护士蹙了蹙眉，“前天，您和顾先生在湖滨路发生了车祸。”
程楚的心都停了一拍。
湖滨路, 车祸。这不是前世的事吗？
她一把拽住小护士，语气都带上了颤，“那顾渺怎么样了？”
小护士一愣，看了看她的脸色，才期期艾艾地说：“顾，顾先生，昨天刚出ICU。”
“不过您不用太担心，出了ICU就表示已经度过危险期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她连忙安慰道。
程楚只觉得一瞬间酸了眼眶，她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地，“我要去看看他。”
“顾太太，您手上还打着吊瓶呢。”小护士惊呼。
“我自己拿着。”程楚转过身，吊瓶取过来。
她本就瘦弱，如今穿着宽大的病服，便只剩下骨架子似的，偏生一边腿还伤着，只能一蹦一蹦地往病房门口跳。
小护士叹了口气，“我给您找个轮椅，带您过去吧。”
正值傍晚，有几缕晚霞落进走廊里。
程楚坐在轮椅上，终于见到了顾渺。
他躺在病床上，本就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那股阴沉的死气几乎要从他身子中透出来。
程楚咬了咬唇，泪水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从眼中落下来。
病房里很安静，只余着仪器轻微的响声。
小护士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程楚低眸，忍不住握住垂落在病床上的手。
冰凉的，似乎没有一丝人气。
程楚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从前，顾渺的手总是滚烫的，握着他时，却总忍不住紧张得湿了手心。
可这双手透出的寒凉却那样直白地传进程楚的心里。
她低下眼，“啪嗒”一声，温热的泪在他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小块水渍。
“你快点醒来，好不好？”程楚死死地握着那双手，无力地哀求着。
窗外，秋风乍起，吹起满地黄叶。
那被程楚紧握的手指，好似不经意地颤了颤。
可她尤为察觉，只是无声又绝望地啜泣着。
直到空气中，传来男人喑哑脆弱的声音——
“别哭。”
她猛地止住眼泪，往病床上看去。
秋日里，病房内仿佛也带上了丝丝寒凉。
男人似是没有力气，只是微睁着眼，可那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滚烫火焰，几乎一下子燃尽了程楚的心。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蝶翼般的长睫沾上露水，微微颤着，好不可怜。
顾渺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手抽出来。
然后，他抬着手，慢慢地浮上女孩儿沾满泪痕的脸颊。
温软又湿润的，宛如春日里吹来的那一阵风，漾得顾渺心都软了。
他轻轻地，将那泪水抹去。
“别哭。”
别为我流眼泪了，哪里值得。
~
天朗气清，不知为什么，自从顾渺醒来后，每天都是个好天气。
程楚已经能出院了，可顾渺因为伤势比较严重，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明媚的阳光撒进走廊里，映得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程楚提着保温桶，走进最角落的病房。
原本苍白清冷的病房好似缀入了一抹亮色。
顾渺卧在床上，看见来人，心间微微颤动。
他手指蜷了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醒来后，女孩儿对他的态度便亲近了许多。他明白，这些都是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但纵使如此，也忍不住心生满足。
甚至在内心的一个角落，还庆幸又感激着这场让自己尝遍苦楚的车祸。
窗边摆了几株灿烂的向日葵，那是程楚几天前带过来的，顾渺时不时的看看，身体上的疼痛都似乎消减了许多。
程楚走过来，将保温壶放在窗边，小声问：“今天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昨夜痛得睡不着觉的顾渺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疼了。”
“那就好。”程楚忍不住笑开，那双桃花眼儿漾起的光亮，让顾渺心跳都停了一瞬。
他抿了抿唇，心尖上的小人快乐的跳起舞。
程楚说：“我听说医院的饭不太好吃，今天带了粥给你吃。”
她将床摇起来，才转头拧开保温壶。
浓稠的香气在病房中弥漫开。
顾渺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尖有暖意渐渐流淌。
他看着女孩儿还不太利索的脚步，说：“你不用这么麻烦的，多在家里休息。”
可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便后悔了。
她要是不来了，自己是不是就见不到她了？
腿上细细密密的疼痛逐渐散开，又慢慢地聚拢到他的心底。
顾渺垂下眸，盯着雪白的被子，懊悔地一言不发。
女孩儿的身影顿了顿，说：“不要。”
他眼睫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抬眸。
有一缕温暖的光落在女孩儿身下，迷蒙的光晕中，顾渺看到那双亮得像星星一般的眼，透出几许固执和认真。
女孩儿直直地望着他，说：“我要来。”
顾渺的手指颤了颤，大脑有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点头同意。
可那本就是他的内心想法。
他想见她，每一天，每一秒。
女孩儿抿了抿嘴，压抑住笑意，“那你到底吃不吃粥啊。”
这次，他没有犹豫地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秋日的病房很温暖。
程楚盛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
顾渺想要伸手接过，却被避开。
“我喂你吧。”程楚望着他，语气很认真。
“什，什么？”顾渺愣住，狂乱的心跳让他犯了不知多少年都没犯过的结巴。
女孩儿望着他，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露出几丝笑意。
就连声音中都带上了轻快，“我喂你，好不好？”
他失了心跳，没了呼吸，彻底沉溺在女孩儿的一句话里，迷失了自己。
唇上传来一阵温热，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孩儿已经将勺子递到了他嘴边。
耳廓有点热，但那都比不上他心尖涌起的滚烫。
他呆呆地张开嘴，任由女孩儿将粥喂进来。
温暖顺着喉咙流进心底，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奇异的情感正无声无息地蔓延着。
他低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眼眶渐渐泛上了热意。
“好吃吗？”
她抬眸，窗外的明媚阳光尽数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里。
顾渺只觉得车祸带走了自己的味觉，心中的震颤让他忽略的一切味道，那仅存的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但顾渺还是点头赞道：“好吃。”
女孩儿蓦得笑弯了眼，眼角流淌出的喜悦几乎让顾渺失了神。
自从结婚后，他从未见到她这样开心的笑过。
大多数时间，她总是冷得像冰，就连偶尔露出的一抹笑，也大多是客气又疏离的。
窗外鸟鸣呦呦，秋日也格外温暖动人。
顾渺望着女孩儿的笑颜，只觉得自己被托到了云里，柔软的云朵包裹住他，就连心底都泛起了晕乎乎的幸福。
他又被喂了一口粥。
这次他学乖了，主动开口夸道：“好吃。”
程楚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眸，就撞进那双清冷的眼里。
那双眼宛如长夜中闪烁着的唯一光芒，穿过寂冷的空气，柔柔地映进她眼里。
她心口微酸。
为什么从前的她从未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睛，是那样亮。
仿佛在那双漆黑的眼里，只专注地看得到她一个人。
窗户开了条小缝，秋日里微凉的风钻进来，可程楚心中却温暖平和。
她垂下眸，细细地吹着勺里的粥，柔声说：“那以后我每天都做给你喝。”
顾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做的？”他漆黑的眼里落满了不可置信的光。
程楚点了点头，“嗯，我做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小声说：“我没做过几次。”
她知道顾渺是惯会说好话的，就算做的无法下咽，他恐怕也会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
男人心尖有烟火炸裂开，他手指紧攥，声音带上了哑，“好吃，真的好吃。”
她做的什么都好吃。
程楚又忍不住笑，桃花眼里不经意间漾起一丝狡黠。
“真的吗？”
顾渺猛地点头。
“那……”程楚笑着就着勺子喝了一口，“我也尝一尝。”
“唰”得一下，顾渺的耳廓红得像是滴了血，心尖的无数烟火在眼前炸裂开，漫天璀璨耀眼的光芒，让他几乎失去了神志。
那，那是他喝过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顾渺：果然死后，人会到天堂
*
这是个无责任番外吧，大家也可以看作是个平行世界，不用那么认真和正文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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