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借由赈灾, 清查了户部十三官员，首当其冲的, 就是王乐学。
王家可是太后的本家, 这一查, 京中权贵人人自危，然而站在浪口风尖上的废太子卫律, 这个时候却成了刽子手，皇帝命他亲查王家, 他领了命，彻查户部官员。
太后为此病倒了，刚求了皇帝放了卫律，这又对王家下了手。
也正因为皇帝对卫律网开一面，所以她没办法再开口了, 一口火窝在心里直接病倒了，趁着病, 太后让人跟皇帝说了，想念儿子，想见见卫律。
然后卫律没有来, 皇帝亲自来了。
皇帝说王家若是清清白白，不必忧心, 王家若果真敢掏空国库，那么谁也保不住，太后的心是凉了半截，就让皇帝多多怜惜王窈窕, 说这个侄女天真善良，以后就想着看她平安就好。
卫珩稍坐了一坐，从坤玉宫出来了。
曹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侍卫队离得远一些了，才上前来。
“皇上，去御书房吗？”
“嗯，”卫珩淡淡道：“这个时间，锦贵妃应该回来了吧。”
曹骏点头：“早就派人去接了，应该在紫宸殿了。”
曹骏跟着他，见皇帝心情似乎不错，在旁劝着他：“皇上总是这般宠着锦贵妃，只会把贵妃宠坏，还是让锦贵妃知道您的心意，心意相通了，才更多欢喜。”
卫珩少年时期一直在大漠打仗，他从未与女人打过交道，怎么会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着曹骏这么说了，也似乎陷入了沉思。
曹骏向来喜欢脑补，在旁啰嗦着：“我看锦贵妃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然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敢为皇上挡箭？”
卫珩负手而行，想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曹骏说的是怎么回事。
那哪里是锦贵妃为他挡箭，那是他在锦贵妃的壳子里劈手挡箭，他心里很清楚，锦贵妃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但是怎么样能让锦色喜欢他多一点，喜欢这后宫多一点，的确是一个问题。
二人往御书房这边来了，老远看见坤玉宫的宫女和小太监走在前面，曹骏看他们抬着的箱子，立即明白过来了：“这是太后的口谕，要后宫嫔妃节省开支，为赈灾分忧，之前捐的银钱还没动，只怕娘娘们要再出点血了。”
上一次哪里是要银子赈灾，分明是锦色恼怒他动她的小金库，刻意搜刮后宫中饱私囊。
一想到锦色那肉痛的神情，卫珩突然改变了主意：“走，去紫宸殿看看。”
这就掉头王紫宸殿来了。
而等卫珩到了紫宸殿时，锦贵妃捐的五颗珍珠和一枚玉扳指，才入箱。
众人跪迎皇帝，卫珩负手上前，他的锦贵妃正看着那箱子一脸痛色。
卫珩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账本，看了眼：“锦贵妃捐一枚扳指，五颗珍珠，这珍珠是多大的珍珠，能让贵妃这般心疼。”
锦色还抱着娇娇：“为国为民为了皇帝陛下，我怎么能心疼，可惜我这紫宸殿只有那么点银钱，都让人送了人了，不然我一定捐最多的银钱，也张扬一下。”
表面话都说得漂亮，她低着眼，一手还抚着猫的毛发。
卫珩四下看了眼：“偌大的紫宸殿，贵妃就捐五颗珍珠和一枚扳指，是不是太小气了点。”
锦色连忙看向他：“皇上别说笑啊，我穷得很。”
穷不穷只有她知道，卫珩似漫不经心地往内殿走去：“据朕所知，这紫宸殿里可有不少宝贝……”
不等他说完，锦色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进去，然后转身拦住了他：“那个，皇上，我才想起来，其实我还有些贴己钱可以捐的。”
说着，她回头看向了春桃：“还不去把我仅剩的贴己钱拿出来？”
春桃与她有多年的默契，一下明白过来，锦色说的是上次皇帝赏林姑娘剩下的那点银钱，赶紧进了内殿去拿。
其实，卫珩只不过是想进去坐一坐而已，没想到锦色想太多，已经□□桃去拿银钱了，这个春桃也是听主子的，片刻之后，就拿了一锦袋出来了。
一点碎银双手奉上。
卫珩伸手接了过去，还在掌心掂了掂。
锦色在旁肉痛：“这是我攒了许久的，再没有了。”
说谎都是面不改色，卫珩差点没忍住笑场，低眼不看她了，才维持住表面的冷漠，他回过身来，顺手将银钱交于了小太监手里。
“给锦贵妃添上一笔。”
小太监连忙记上了，顺便打开箱子放了进去。
锦色眼巴巴看着，面上已是十分不悦。
越是看着她这副要跳脚的模样，心里越是柔软，卫珩强忍笑意，看向曹骏：“走吧，朕还有事。”
曹骏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后面是锦贵妃规规矩矩的恭送声音。
卫珩没有回头，等出了紫宸殿，这才勾起了唇来。
曹骏看见，直叹着气：“皇上，你这么欺负锦贵妃，不好吧？”
卫珩负手而行，笑意浅浅：“逗她而已，一会儿过了目，就把她的那一笔还给她，她那份由朕来出。”
平时不苟言笑的皇帝，还有这样一幅不正经的模样，曹骏竟是目瞪口呆。
出了紫宸殿，皇帝直接回了御书房，他让人去传了林湘语，先在御书房处理起了政务，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模样，不苟言笑。
曹骏在旁看着，只觉神奇。
卫珩批了两本折子，不多一会儿，小太监便将后宫捐的银钱珠宝送了御书房来。
曹骏拿着账册，在一旁念了一遍，各宫都出了力，有多有少。
卫珩听过了一遍，嘱咐了曹骏：“把锦贵妃捐的那一笔拿出来收好，晚点悄悄给她送回去。”
曹骏点头应下了：“是。”
他在一旁打开了宝箱，这边林湘语到了。
从猎场回来之后，林湘语到太后那领了罚，说是闭门思过，一天都没有出来，此时听说皇帝召见她，赶紧打扮了一番，跟着来了御书房。
皇帝坐在案前批改着折子，林湘语两手提着锦裙，这就跪了下来。
温温顺顺的，柔声柔气的：“皇上叫湘语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卫珩笔尖一顿，将笔放置了一旁的笔架上面：“朕有事问你，朕在大漠与风家军会合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你，曾问过你，你说是你救了朕，现在枕再给你一次机会，当初在大漠，救了朕的，真的是你吗？”
林湘语蓦然抬眸，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头：“怎么算救，怎么不算救，当初在大漠，的确是湘语精心照顾皇上，我不知道皇上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其实湘语并不在意什么身份陪在皇上身边，皇上也不必纠结于当年的承诺。”
承诺？
卫珩目光更是锐利了些：“你可知，现在在你面前的已是皇帝，欺君之罪可当诛九族。”
林湘语伏身不起：“湘语的爹娘已经在战乱中死去了，现在我也就皇上一个亲人，所以才进了宫来，若真赐罪，那请皇上赐我死罪。”
卫珩心中怀疑已不是一星半点，林湘语一次又一次地触及他的底线，她的脾气秉性与当年的少女可谓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昨天晚上在猎场有锦色在场，才没有当时发难，现在回了京中，立即把此事提上了心头。
“那你说说，”卫珩目光沉沉，“当年在大漠，你是在何地发现的朕，又是怎样救治照顾的，朕当时一脸血污，只知道那姑娘很是善良一派天真。”
林湘语还没有抬头：“我……我是在峡谷那发现的皇上，当时你已经昏迷了，我亲自给你包扎了伤口，求人拉的车把人送到风家军的，此事风老将军可以作证。”
卫珩不为所动：“可朕明明记得，昏迷之前，曾送你一信物，现在信物何在？”
当年睁开眼睛就在风家军当中，风老将军已经把林湘语摆在了他救命恩人的位置上，他没有多想，现在仔细一想，漏洞百出。
信物？
林湘语哪里有什么信物，登时紧张起来：“这么多年了，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给了我一个什么东西，在黄家口时候丢了。”
她有风老将军作证，这件事心中有数，反正死无对证，这个秘密将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一听她说丢了，卫珩沉默了片刻，随即拿起了笔来，继续批改奏折：“起来吧，如此你救了朕的性命，朕让你来，就是想问你，可有什么心愿，朕允你一事。”
原来是试探！
林湘语连忙起身，看向皇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淡定：“湘语没什么想要的……”
卫珩指尖在案上点了两下：“退下吧，回去好好想想再说，只这一次机会。”
皇帝的救命恩人，就连皇帝都对她一再纵容，太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湘语心中得意，面上却不露半分，当即告退。
等人走了，曹骏这才上前：“皇上送了林小主什么信物，竟是丢了吗？”
卫珩眸光微动，神色淡淡地：“太久了，久到朕也差点以为，救我的那姑娘天真善良，朕曾赠与她信物，可惜，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事，林湘语不是那个人，她竟敢欺骗朕 ，留不得了。”
曹骏怔住：“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卫珩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来，当年在大漠以一敌百，差点死在黄家口，他在死人堆里被人扒出来，那少女从他手上撸下了扳指，他一口气转圜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放手，她逃跑的时候挣脱不掉才把他拖出去的。
但是她最后，确实是于心不忍，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路，避开了楚国追兵，救下了他。
曹骏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锦贵妃捐的钱物轻捧到了皇帝的面前：“皇上，这些是锦贵妃的东西，您看看，这就给她送回去？”
卫珩想起往事，不由失神，瞥了眼他手心里的东西：“嗯，赶紧送回去吧，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了。”
曹骏点头：“是。”
只是他刚要转身，皇帝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曹骏没敢动。
卫珩本是不经意地一瞥，起初还以为是看错了，再仔细看，曹骏掌心的那枚玉扳指莹润精巧，看起来成色不错，竟是十分眼熟，眼熟到他以为是错觉。
他伸手拿了起来，扳指的内圈还有一个小字——珩，惊得他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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