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尤记得悟衍和尚去雀云寺临行前的夜晚, 向小师父问起女儿的姻缘的一幕。
“鲤儿的身份, 小师父是否已然知晓?”
“阿弥陀佛, 贫僧知晓, 殿下是有隐忧?”悟衍宣了声佛号, 一眼看破长公主的心思。
“正是。小师父可否帮本宫看下鲤儿的八字。”成安长公主从袖中掏出一张书信,递给悟衍和尚。
悟衍和尚屏息接过, 忽觉薄纸一张有千金之重,靠着烛火,看清信上短短一行字。
只闪过一眼, 不敢再看, 持信放在烛火之上, 直至烧为飞灰,无平日嬉笑,沉声道:“八字显示, 命中多劫难,实为早夭之象。”
“多劫难,多劫难…鲤儿她…”成安长公主晃了晃身子,胸口剧痛,浮霜赶忙上前扶着她坐下。
悟衍和尚还未讲完,见长公主深受打击,神智将失,赶忙补充道:“殿下莫急,公子六岁后,获天赐机缘, 扭转命格,福缘深厚,身负天地庇佑之气运。命中贵人相助,万事皆能化险为夷。”
“当真?”成安长公主暗沉的眸子徒然生亮,不顾浮霜阻拦,揪住悟衍的衣袖,质问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真。”悟衍和尚瞥了一眼烛台下的飞灰,其实还有一句未言,眼下时机不当,需得慎言。
“鲤儿的姻缘,小师父能否一测告知?”成安长公主满脸期翼,除去鲤儿的性命,这便是她最担心的事情,怕女儿老无所依,孤苦一生。
“公子良缘已定,殿下不必过忧。”悟衍深觉今日之言是他十六年讲过最好的话,这下公子不能再称呼他为乌鸦嘴了。走到书案,提笔写到:‘青梅青梅,执手相携尔。’
当时见小师父此书,她喜极而泣,终是放下一桩心事。
青梅,良缘。甚好!
马车颠簸中,成安长公主轻抚她的后背,不停的道:“别怕,鲤儿别怕,有娘亲在。”
小娘亲的别怕,温温柔柔击打在予白的心上,母亲安抚下的是安稳是依靠。
深处困阵时,蓁然的‘别怕’,是心动,是发自了灵魂的震颤。
怎么又想到了她……
“鲤儿,能否与娘亲讲一讲,你与蓁然小姐的故事?”
“我与蓁然的故事?”予白不明所以,抬头眼睛微湿,望着小娘亲。
蓁然。鲤儿与蓁然小姐已这般熟悉了吗?
予白斟酌一番,挑着讲述起从屿州到京城的经过。
“原来从屿州,你们便已相识,倒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长公主用手指蹭了蹭女儿的额头,百济国的香膏药效极好,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悟衍小师父对命理钻研极深,果然所言不虚。经此一谈,成安长公主更加笃定了蓁然小姐与鲤儿有缘。
直到回到长公主府后,母女二人用过完晚膳,成安长公主让予白回院沐浴休息,立刻急不可耐的派人去丞相府打探消息。
回京路上,卫家的马车匆匆赶回的情景她记在心里。
下人传来消息后,成安长公主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卫家二叔回京述职,携家眷而归,幸好不是卫大夫人病重。若是病重,思量许久的计划便难以实施。
解铃还须系铃人,除外物推进,更需身处局中人自行开解。机会终是要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唤来浮霜,趁着夜深,成安长公主与长史大人开始着手准备‘七夕’计划。
有特制的宁神香在,予白一觉醒来,睡得还不错,休沐二日,懒洋洋的倒是哪里也不愿去,应龙恩递来消息,询问是否明晚去银溪巷赏灯饮酒。
明日七夕,年轻男女们齐聚银溪巷,拜魁星,走香桥,热闹非凡。
予白心里抵触,触景生情,必被喂一口狗粮,没什么兴趣,给应龙恩回信拒了邀约。
七夕当日,成安长公主给府中未婚的下人们赐恩,允她们今夜不必当值,予白也因此提前用了晚膳,牵着冰糖在园子里遛食。
侍女们得了空闲,围在小亭一处,有的编织的七彩绳,有的绣香囊,有的做花灯。
冰糖寻寻觅觅,嗅着鼻子好奇凑过去,予白无奈,被拉着进了小亭。
侍女们都只知自家公子是个温和的,纷纷红着脸行礼,予白看着都是姑娘们不宜多留,拉着冰糖离开。
临走时,冰糖坐在一十来岁小丫头旁边,扫着尾巴,怎么也不肯走了,亮晶晶的盯着丫头手里的花灯。
丫头们最喜欢猫儿狗儿兔儿的小动物,做的花灯自然也是动物形状,予白苦笑不得。
小丫头见冰糖喜欢,把一只小狗形状的花灯捧到予白面前,“公子,给。”
耳朵尖尖,画着细长的胡须,表情生动有趣。
“给我的?多谢。”予白接过花灯,摸了摸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道了声谢。
一手拎着花灯,一手牵着冰糖继续闲逛。
居于阁楼的成安长公主,朝着隐在暗处的浮霜打了个手势,浮霜脚下微闪,化成黑影,跃到予白身后。
冰糖甩着舌头,来来回回瞧着灯,兴奋之下,不停的嗷呜嗷呜。
主人平时在见麟院修习,不在府中时,都是成安长公主亲手照看它,冰糖对浮霜的气息很熟悉,完全不觉得熟悉的人偷偷跟在后面是‘威胁’。
予白察觉身后有人,猛然转身,浮霜姐姐的脸在面前放大,而后她手中变幻出一只麻袋,冲着她的头上蒙了过去。
花灯掉落,烛火熄灭,冰糖屁颠屁颠的叼着花灯顺着小道而去。
“唔啊,浮霜姐姐,怎么回事?好黑!”予白被扛起,挣脱不了束缚,心中大惊,没想浮霜姐姐武力值比知道的要高出不少。
浮霜从宫里担任女官起就一直跟着小娘亲,后又担任长公主府长史女官,不仅知道自己身份,更是小娘亲最忠诚心腹,断没有理由绑架,定是小娘亲授意,
予白一边反抗,一边又不敢动用杀招,生怕误伤。
正巧挣扎的累了,浮霜推门将她扔到软绵绵的床榻上。
予白麻利的把头上套着的麻袋取下,蔫蔫的瞥了眼‘沆瀣一气’的主仆俩,瘫在床榻上摆成大字,不满的叫嚣道:“娘亲,又在搞什么呀?”
若要见,只需派人知会一声,何必用麻袋套着来见?
浮霜端来托盘,上面放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衫。
“鲤儿你喊什么,小点声赶紧换衣服!”成安长公主取过衣服,走到她身侧拍拍大腿,示意她起身。
“大晚上的换什么衣服。”予白持续装傻。
“自然要去银溪巷,你整日憋在府中,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不想去。”
成安长公主见她好话不听,大喝一句,“赶紧起来。”
予白吓的一抖,乖乖的坐起来,眼神发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娘亲你声音比我还大,头一回如此大声,好生吓人。
“换上!”成安长公主把衣衫扔给她,命令道。
“哦。”不情愿的展开淡青长裙,惊呼道:“娘亲,这是…这是裙子!”
“瞎喊什么,快穿上。”上前揪着女儿耳朵。
“娘亲松手,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予白求救的望着一旁浮霜。
浮霜转头装作不见。
“穿裙装岂不是暴露了身份?”予白悄悄的道。
“无妨,换上便是。”成安长公主居高临下,瞧着女儿仿佛在说:要是不怕身份暴露,本宫能让浮霜从府中绑你?
见她不动,继续威胁道:“难道乖鲤想让娘亲亲手帮你换不成?”
予白突生预感,如不听小娘亲的话,以那白切黑的性子,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红着脸指着殿内的一侧的屏风道:“我换。娘亲和浮霜姐姐背过身去。”
成安长公主满意的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在府中好生喂着又恢复原本细嫩滑润,说道:“好好好,我们不看,换上就是娘亲的乖鲤。”
走到屏风后,脸上浮上奸计得逞的微笑。
予白褪下男子长袍的那一刻,等同褪下了近十年间的小心伪装,取下胸前紧邦邦的束胸,长长吸了一口气,展开长裙套在身上,内心百感交集,纠结,陌生,激动,还有淡淡的期待。
在小娘亲的催促中,手忙脚乱间,好歹是穿上了,取下玉冠,乌黑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始作俑者的两人从屏风处走出,浮霜愣住,看看自家公子,又看看自家宝贝长公主。
除了公子自身的英气,眼眸神态随了故去的驸马爷,其余的像极了。
“真好看~果然是娘亲的女儿。”
“多亏了娘亲生的好。”予白容貌与前世相似,这具身体相貌又与小娘亲相似。
心里存的疑惑太久太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眼前的女人好像一直都是她的母亲。
“乖鲤就是嘴甜,娘亲帮你梳髻。”成安长公主拉着女儿坐下,抬手蹭过眼角的清泪,十六年来,她心里头一次这般轻松。
“好。”予白应了声,没发觉小娘亲的异常。
浮霜站在一旁,仰头望着殿顶的横梁,不忍落泪。
半晌,成安长公主放下手里的螺子黛,画好的柳叶眉掩盖了予白的英气,多添了几分柔媚。
取过轻羽制成的半脸面具,帮女儿仔细的系在耳后,只露出一梢柳叶眉与朱红色的唇。
“好啦~鲤儿起来转一圈。”成安长公主十分满意,来来回回瞧了几遍。
予白扶了扶手上的面具,不确定道:“娘亲真的不会暴露?”
“不会,乖鲤放心。”说完,点了点女儿笔挺的秀鼻。
“浮霜姐姐你觉得呢?”转头又问。
“与平日判若两人,公子不言,旁人无法分辨。”
“是这样吗?”予白微微提高了语调,改变声线。
“正是。”浮霜惊喜道。
成安长公主大喜,取来麻袋套在予白头上。
“娘亲还套?发髻才刚梳好啊啊啊啊。”
“公子得罪了。”浮霜一手将她扛起,提起轻功飞跃,塞进马车里让她静候。
不多时,成安长公主从侧门而出,坐进马车,替女儿整理衣衫。
车马行进到银溪巷旁边的暗巷死角,见四下无人,将她撵下去,头也不回,主仆俩赶着马车无情的离开了。
“……”予白嘴角抽搐,一时五味陈杂,只丢下她一人是何意?一个人七夕逛银溪巷孤单寂寞,还不如同龙恩、蓁承去赏灯饮酒。
娘亲一出出的想法,总是琢磨不透。
叹了口气,从暗处翻过青石砖墙,小心的绕了条远路,调整好身姿步伐,一步一步朝着灯火通明,人群熙攘的银溪巷。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真滴不虐~
其实是很轻松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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