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车厢内空间狭小, 密闭的环境中只有予白与蓁然二人, 呼吸之间相互气息交融。
予白抻着身子不敢乱动,马车颠簸下, 后腰的一处隐隐作痛,估计是坠马时不小心咯到了地中的石子。想伸手去碰, 蓁然还在身旁, 却又不敢。
卫蓁然默默瞧着她的手腕,心底愁绪又一次翻涌,给她把脉一息间便能确认,现下无人,沉吟片刻后, 蓁然下了决心。
脉象平稳,底虚稍弱, 已无大碍。但为何迟迟不醒来?
不要!予白紧闭眼眸, 睫毛轻颤,精通医道者可根据脉象分辨性别, 日后是再也瞒不住了。
蓁然反反复复搭在脉搏处确认,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神色,目光深如冰漩, 果然…列予白与嬴鲤是一人。
予白鼓起勇气想抬手制止,感觉到她动作停滞, 惊得泄了气,不敢睁眼,怕看到蓁然对自己投来怨毒、恶心的目光。
嬴鲤的前车之鉴尤回荡在脑海中, 蓁然此刻是不是在心里暗骂愤怒?想要借此机会讽刺贬低?她怨我也好,恨我欺瞒也罢…
卫蓁然垂下眼眸,复杂里夹杂着一丝得知真相的轻松。对此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剩下的三两分,只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脑中徘徊的情绪不是失落,也不是恼羞成怒,而是一直想着她多年来以女子之身立于世,到底经受了多少苦难。
少时口不能言,深受病痛折磨,虽不能感同身受,也不知长公主此举有何用意,其中的艰难她大概能想到几分。
望着那人隐藏在袖中的右臂,卫蓁然颤着手,将予白的窄袖慢慢卷起。
衣袖一点一点的向上挽起,先是露出白皙的手腕,手腕处有一滴几乎淡到不见的药渍痕迹,继续向上挽,眼前手臂上的红紫与黑青淤伤夺取了她的注意力。
红紫色是昨日在娘娘庙救自己而伤,那不规律的黑青是经过二次撞击而成,坠马前她与六皇子发生了什么?
卫蓁然隐下对嬴苍尧的怒意,用帕子轻轻帮予白擦去胳膊上残留的滑腻香膏,掏出药瓶,手指沾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帮她涂药。
一如七夕之夜的认真专注。
上完药后,卫蓁然帮予白把袖子褪下,掩盖好痕迹,此时自己还未想明积压在心头的事,现下不便让嬴鲤知道她的身份自己已清楚。后又检查她的头部,掌心覆在予白的额头,没有撞击,也没有发热。
予白感觉到袖子被撸起,清凉的药膏在手指的驱动下,不断在胳膊上游走。
车厢内昏暗,蓁然看着她‘昏迷’中平和的面容,喃喃道:“嬴鲤…列予白,你果然是个呆子。”
予白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蓁然的呢喃声,压的极低,她却听的真切。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差点泄露了清醒的事实。蓁然此话是什么意思?她难道没有气,没有怨吗?
应龙恩曾说蓁然对自己不同,趁现在她还未对嬴苍尧生出心思,那自己是否也能大胆的稍微前进一步,奢求一点点呢?
无言之中,两人的心都乱极了。
“快到医景堂了。”应龙恩向马车里招呼一句。
医景堂门前,齐老王爷、老王妃,还有苏筠,在医景堂门口等候,不见胡老先生的身影。
“小心些,快把鲤儿抬入堂内。”齐老王爷冷着脸,心事重重的指挥着一旁书童道。
卫蓁然从马车上下来,见来人接应,欲言又止,担心她的身份,心一横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现不确定嬴鲤的身份有几人知晓,切不能轻易败露。
齐老王爷向老王妃点点头,“夫人,鲤儿交给你了”。
应龙恩瞧着医景堂的胡老先生不在,急道:“总教习,胡老先生呢?没有他鲤兄的伤势可怎么办?”
“龙恩莫慌,你有所不知,有婶祖母在此,鲤弟定是无碍的。”嬴植摸了一把头上的热汗,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不光是说给应龙恩听,也是对自己的宽慰。
“齐王妃也会医道?”齐王府远离京城是非圈子,应龙恩是头一回听说。
“极高。”嬴植蹦出两个字
“那就好!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应龙恩安下心,想起两位好友都与车马事故有关,脸顿时白了一片,他脑筋一向转得飞快,下意识的低声道:“鲤兄坠马,蓁承也因马儿遇难,一个两个都与马儿有关联。”
“你说什么?”嬴植只听清了几个字,尤其是马儿时,盯着应龙恩,重声问道。
应龙恩不敢说出方才念头,没有确凿的证据,挑拨皇子关系是大忌。赶忙寻了个理由将他支开:“总教习,马场有不少人,这里我与苏筠候着就行。”
嬴植沉思半晌道:“那好,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总教习。”
应龙恩见淳王离去背影,走到在门口守着,目光盯着远处,脸庞上的寒意越发浓郁,苏筠安静的站在他身旁,二人无话。
见麟院的书童把予白抬入医景堂的内室中,齐老王妃手停在木门上,眼角夹着一层层的皱纹,弯着眼睛语气和蔼道:“然儿,止步吧。”
卫蓁然早已见识过齐老王妃的医术,祖母与王妃是年少起便是闺中密友,母亲病重时,曾请过老王妃来看诊,嬴鲤的伤势她心里有数,以齐老王妃的能力,自是不在话下,可是万一…
嬴鲤救她,助她良多,哪怕嬴鲤是女子,再狠绝的心,也不会在落难之际无动于衷。
“王妃。蓁然略懂医术,不如随您一起看望鲤公子。”蓁然神色肃然,顾不得许多郑,重的拱手行了一礼,挡在门前,语气中不乏坚定绝决。
哪怕被人误会女儿家不知廉耻,擅进‘男子’居所。为保全嬴鲤身份,她也不惧。
齐老王妃闻言一愣,她也算是看着蓁然长大的,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一向清冷寡言的孩子,为了鲤儿的身份而恳求她,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甚重。
安慰似的拍了拍蓁然的手,投给她一个友善的目光:“此事干系重大,我知你心中所想,然儿安心等候便是。”说罢,推门而入。
卫蓁然微微吃了一惊,她自然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只是没想到齐老王妃也知晓。
不光长公主府、齐王府,乃至陛下,也定然已知晓。
单单以长公主唯一的血脉,嬴鲤似乎没有非要隐藏身份的理由。以陛下对其的宠爱,待及笄后自会册封为郡主。而她从小扮成男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是否说明其中暗含着天大的秘密,会引来朝堂的动荡?或者是伴随着无尽的杀身之祸?蓁然不知,无缘由的一个小小念头,几乎了推断了嬴鲤的一生。
待嬴鲤醒来,自己该如何与之相处?
……
内室中,予白嗅着室内的檀香味,想念着心上人特有的味道。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听着压在木地板的脚步声,好像不是蓁然,也不是胡老先生。
微微的一声叹息,短促中含着一丝沉重。
来人是谁?予白心生警觉,见麟院有齐老王爷把控,暗处高手云集,如铜墙铁壁,外人是进不来內室的。她等候机会,待来人即将把脉时,再悠悠转醒便可。
齐老王妃先是上下打量一边,不急着诊脉,伸出‘罪恶’的手,摸向予白的筋骨,又摸了摸她的后脑看有没有摔到脑子,见她右臂微肿,撩起袖子,上面是骇人的颜色,看样来时路上然儿已经处理过了。
见她还不醒来,当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鲤儿不醒,怕是要宽衣施针了。”齐老王妃坐在塌边,自顾自道。
宽衣?施针?予白:“……”
亲昵的称呼,加上略微暗哑的女声,整个见麟院除了齐老王妃再无别人。予白绝对不想宽衣,先是发出一声低微的痛呼,动了动手指,迷蒙的睁开双目,轻轻晃了晃脑袋,捂着右臂坐起身来。
“王妃?这是哪里?”苍白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看起来是刚被唤醒的样子。起身的动作牵引后背,被石子咯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
齐老王妃随即关切道:“医景堂,鲤儿哪里还有不适?”
“只头有些晕,手臂胀痛。多谢王妃。”予白蹙着眉扶着后腰,手指上沾了一抹鲜红,怪不得那么痛,原来是出血了。坠马后只顾着检查她是否伤了内脏筋骨,一点小小的伤口溢出的血迹,深色布料难以发现。
“王妃,可否帮鲤备些绷带药酒。”予白不好意思的麻烦道。
“好,鲤儿莫乱动。”
齐老王妃取来,想帮她上药,却被予白拒绝:“鲤自己便好。”
她不清楚齐老王妃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腰是私密部位,不可冒险。
“也好。”齐老王妃不强求,走到外间。
予白半褪下衣衫,掀起里面的中衣,仔细用药酒清理伤口。
一个小小的伤口,用白布擦拭的血迹,推在托盘里,倒是有些骇人。
齐老王妃嘱咐了她几句,命她好好休养,收拾好出了门。卫蓁然一直在门口等待,见齐老王妃端着一个带血迹的托盘,怔在原地。
“已经无碍了。”齐老王妃笑着道,想令她宽心。
卫蓁然闻言,毫无轻松安心之感。内室只有嬴鲤一个人,这血迹只能是她的,来医景堂的路上自己竟然一直未曾发现她受了外伤。
愧疚压积在心头,正犹豫要不要进入之时,一个人影如狂风掠过,开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长公主:鲤儿是女子。
齐老王妃:正是。
齐老王爷:出生便知。
蓁然:恩。
予白: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众人:只有你不知道我们都知道。
予白: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 ̄)感谢在2020-05-15 22:35:06~2020-05-16 23: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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