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丞相府, 院中水榭。
“姐姐~”卫蓁承来到姐姐院子, 他让周围侍候的人退下,自个摇着轮椅遥遥呼唤着的。
卫蓁然站在水榭回廊前, 下意识的拨动着手中的鱼食,出神的望着下方的一池绿水, 脑海里一直萦绕着, 休沐归家后母亲意味深长的一席话,家中似乎有与长公主府有结亲之意。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按家世,人品,相貌, 嬴鲤确实是上上之选。
可是…她的身份隐秘,暗地里牵扯甚广, 齐王府, 长公主府、乃至陛下都在保守这个秘密。
卫家圣宠不断,祖父与父亲在朝中身居高位, 权利越大,顾虑越多。长辈的时时点拨提醒,祖母与母亲的催促询问, 她缄默不言,迟迟不应。
古时有断袖分桃, 现南秦世家中有不少人暗地里篡养娈童,京兆尹次子好男风一事,在世家圈子里已不算是秘密, 男子与男子之间尚能生出情,那女子与女子之间呢?
为解心中之惑,查找典籍,发觉只有零丁野史隐晦的提过,若不仔细阅读,怕是难寻其果。
烦闷下,无意翻到南秦国史,永瑄帝无子无后,有一段的记载,令其发现了一点端倪,顺藤摸瓜,搜寻永瑄帝生活的记录,野史话本的《南秦江湖志》中曾提到一无名女子,似乎与永瑄帝有一段过往。
而这段过往,是否如心中所猜测的那样。与自己对她,是同样的心思吗?
卫蓁承凑到姐姐身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高了音量:“姐?”
思绪被弟弟打断,卫蓁然将一小把鱼食撒入池中,池中锦鲤一层一层的围过来争抢。
红白相簇的鲤鱼悠哉悠哉的在池中游动,水光粼粼,鱼身上泛着层层微光,她眉梢间的冷傲都稍稍柔和了几分。
卫蓁承看着一池锦鲤,不自觉的想起在府中养病的予白,当下愁绪不断,感慨道:“鲤鱼,鲤鱼,唉,也不知鲤哥哥病好了没有。”
“鲤公子病了?”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伴随着鱼儿游动而激起的水花声。
“姐姐没听说吗?京中都在传,鲤哥哥旧疾复发在家中修养。”
“尚未听过。”卫蓁然一心想着典籍的记载,未留意京中的传闻,那日为她把脉时,显示脉象平稳,底虚稍弱,无碍,怎会突然犯了旧疾?
“龙恩孤身去长公主府探望,回府后给我来了消息,鲤哥哥确实身体不适。”卫蓁承垂头,逗弄着鱼儿。
卫蓁然心底微震,不敢露出半分的担忧失态,嬴鲤一向与承儿,应公子交好,旧疾应是真的。
她掩饰的极好,二人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卫蓁承立刻感应到姐姐的情绪转变,“姐?你还好吧。”
“我有何不妥?”
姐姐的目光扫过来,卫蓁承缩了缩脖子,掩下心底想问话,嘀嘀咕咕道:“没,只是才发现池中多了些名种儿。”
卫蓁然淡淡应了一声,池中的锦鲤,是她专门命人去隆湖带回,养在院中的。
卫蓁承噘着嘴,他自己去不得长公主府,身旁又无信任之人,纠结许久,弱弱的开口道:“姐,你不去长公主府看望鲤哥哥吗?”
卫蓁然转头盯着弟弟,似乎在说:我如何去得?
“是啊,姐姐尚在闺中自然是去不得。唉,听说龙恩说,先前京中有不少世家都往长公主府递了帖子。”
“递的什么帖子?”卫蓁然突然心底觉得隐隐不安。
“自然是看望的名帖。据我分析,他们递帖子原因无非是打探鲤哥哥的身体是否有恙。或者……”卫蓁承欲言又止。
“或者什么?”蓁然问道。
“或者是想在长公主殿下面前露露脸罢。”卫蓁承砸吧砸吧嘴,池中的鱼儿怎地那般肥美。
也不知,应龙恩那家伙的‘激将法’成还是不成。听说鲤哥哥受伤时,姐姐上演了一场夺马相救的‘英勇’事迹。姐姐的心思,他一向不敢揣测,也不敢乱问。但是为了鲤哥哥和姐姐,他硬着头皮,也要完成龙恩布置的任务。
卫蓁承没有见到预想中惊讶吃醋,开口道:“姐,鲤哥哥不好吗?”
“她,自然是极好。”卫蓁然垂下眼睑,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好听,平时言语间冷淡气软化了几分,深处夹杂着丝丝无奈。
“既然鲤哥哥极好,为何每每见她,你总是…板着脸?”卫蓁承顺势出击质问道。说道最后,在姐姐危险的目光洗礼下,声音愈渐微弱。
卫蓁然脸色骤然一变,紧抿着嘴角,思考着弟弟口中‘板着脸’的含义。
卫蓁承一看有戏,若是在以前提到别的公子,姐姐定然不屑的冷哼,脸上满是嘲弄,鲤哥哥果然是不同的!
他决定再添上一把火,又道:“龙恩说鲤哥哥在见麟院惹了不少世家小姐,使其芳心暗许。”
惹了不少世家小姐?芳心暗许?蓁然犹记得马场上,少女们热烈的欢呼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他深知姐姐性子执拗,逼问得不偿失,慢慢悠悠的摇着轮椅,转了个身子,临行前,口里不停的唠唠叨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见麟院中隋国公小女儿,太傅的嫡亲孙女,龙恩说她们在场上欢呼的最大声,还有龙恩的二姐,只听了他的描述,就春心萌动。鲤哥哥还真是受欢迎啊,羡慕羡慕~待我腿好些…”
唠叨完,卫蓁承停下转动的轮椅,学着平时应龙恩开玩笑的语气,‘满不在意’的笑着道:“所以姐姐要想好哦,别让鲤哥哥被外人抢走了。”
他机智的在‘别人’与‘抢走’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卫蓁然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思绪翻滚。隋国公小女儿和太傅的嫡亲孙女,家世相貌品性在一干人等里,都是极其出众的。
她们当然是别人。但为什么一听到‘抢走’二字,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脑袋里满满都是幻想嬴鲤与她们谈笑的场景。
她们又知道嬴鲤多少事?知道她怕鬼吗?知道她不善诗词吗?知道她……
深吸一口气,发觉心思波动的厉害,弟弟说完话,已出了回廊,仅留下一个背影。
她慢慢摊开手掌,挥手将鱼食全部洒进池里,一眼都不想看向池中锦鲤。她卫蓁然绝不承认是听了方才那番话而吃醋。随后,咬着红唇,甩袖而走。
……
长公主府中。
在应龙恩离开后,予白一个人坐在院子闭目凝思,突然一声“啊嚏~”,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予白揉了揉鼻子,不过是在外面说了一会话,吹了些暖风,她一向对自己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怎又毫无征兆的打起了喷嚏。
难不成假消息成真了?予白顾不得“医不治己”的说法,搭脉查探,确认与平时别无二般。
刚把搭在身上的薄毯掀开,想舒展一下筋骨,不远处浮霜姐姐的目光扫过来,予白讪讪的挠了挠鼻尖,心里嘀咕,院中无人也还要装吗?她哼着小曲,为掩饰尴尬,在院子里故意转了一圈,关门进了书房后大大松了口气。
将轮椅扔到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练了套五禽戏才舒服了的许多。
书案上放着仇献递来的信件,因应龙恩来访,她尚未打开,半倚在软榻上,拆开信封。
脸色微凝,冷哼一声,信中内容与她所想并无二般,只更加详细。
信上描述了北晔皇长孙列听雨率北晔使团来访,已进入南秦边境延州地界。此行为参加南秦的中秋国宴,商量互市,签订盟约。
北晔皇长孙~呵。予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今年的中秋国宴,不仅有强大的北晔使团,还有一些东方南方小国,如东瀛国,高棉国,百济国等皆派来使,以修百年之好。唯有北晔国派皇长孙为使团代表,似乎是带着不同寻常的目的。
列听雨是北晔国太子列沅的嫡子,列沅在众皇子中能力平平,占了嫡长子的名头,封为太子,幸亏儿子争气,列听雨深受北晔国皇帝的宠爱器重,相传北晔国皇帝百年之后,九五之尊的位置极大可能由列听雨继承。
实际上原书中也确实描述是列听雨继承了皇位,他不仅是北晔国未来的皇帝,更是上辈子害死嬴鲤的推手之一。
嬴鲤父亲的身份从书中不得而知,言片语间只讲述了祖辈与北晔国曾结下世仇。
当予白来到这个世界,她才明白世仇的含义。
尽管有皇舅舅的庇佑,经历一代一代的不断追杀,父亲祖父身死,现在只剩她一条血脉。以列听雨在北晔国的权势,顺利继承皇位又有何难?为什么非要对嬴鲤暗下杀手?其中必有连自己也不知道的隐情,关乎于北晔国皇位的继承。
如果这个世界的一切不是巧合,父亲与祖父极有可能是北晔皇族。
这一切虽然只是予白自己的猜测推想,但是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不断的重复,加之仇献时时递来的消息,她总结梳理,一点点证实了心中猜想。
眼下,小娘亲命人传出自己旧疾复发的消息,定然与北晔的列听雨有关。
予白能理解小娘亲的隐忧,娘亲看似走出困境,忘却了前尘往事,可父亲的身死,终究是心里无法磨灭的痛。曲光楼开业的那晚,那副莲湖泛舟图,娘亲一直都记得,半点都不曾忘却。
现在自己是娘亲唯一的挂念。她想护着自己,消息在京中以惊人速度的传播,便可以说明。此番用意,不光是对北晔国探子的警告,南秦长公主府永远是长公主府。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也许还有一些别的因素。
尽管如此,小娘亲保护她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予白伸手将信丢进烛台中,顷刻间化为飞灰。
上辈子的倒霉鬼嬴鲤是实打实的受伤,在家中修养,仅仅是躲过了中秋国宴时与列听雨的第一次见面的机会。后来,仍旧遭遇了不测。
不过,今年的中秋宴,有她的参与,必然与上辈子不同。
一切看似深埋的秘密,事实上早已在暗处渐渐显露出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亲人生病,在医院陪床,处于半隔离状态,所以前两日没有更新,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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