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泷园隐于屿州城郊半山之上,冈重岭复,乔木苍苍。
予白捂着脑袋走在蜿蜒小路上,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在心里暗骂不爽。行至泷园门前不远处,在昏黑的月光里,门缝里模模糊糊映着人影,平日家中只有路师父一人,现已入夜,谁大晚上的来拜访泷园?
思索片刻,绕了段小路,悄无声息的从后墙翻进了屋去,若是这一身狼狈若是让路师父瞧了去少不得一顿冷眼,指不定又得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正与长公主闲谈的路桐霄,似是察觉到什么动静,忽的抬起头,隔着捂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向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
予白把脸上的血迹洗去,找了块纱布到了点酒把额头的伤口清理干净,又从药柜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一瓶空的金疮药,她咬了咬牙,得,还是得去路师父那里取。
换下脏兮兮的衣服,用毛巾把身上擦拭了一番,把里里外外弄得干净清爽,又换上一件新外袍才算舒服,把那带血的“罪证”放到锦带里挂到腰间,单看列予白这身骨相貌,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与午后那一身狼狈有着天壤之别,加之额头上的伤,给雌雄莫辨脸庞上平添了一副落魄美感。
一双美眸如秋日晴空,任谁见了,都能生出几分好感来,予白自恋的甩甩了头发。
到了厅堂门口,两名高壮的黑衣暗卫见她前来,拱手行礼,“公子。”
原来公主府的侍卫,在心里暗骂自个是个耳聋眼瞎的,这大晚上,有路师父那冷面女魔头在,除了小娘亲,谁还有这等能耐出入泷园。
师父也真是,小娘亲从京中前来,也不与她知会一声。
正在门口踌躇不定,‘嘎吱’一声,木门被打开,一名倾城绝色的美妇人身穿绣金华服,眼角垂泪,伴着月色朝着列予白的方向奔来。
“鲤儿。”柔声里含着惊喜中以及无边的溺爱。
予白快步上前,一把接住差点被华服裙角绊倒的美妇人,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娘亲。”
守在门口的暗卫和长公主贴身侍女浮霜习以为常,训练有素的他们脸色未变,默契的抬头望天。
她抱着小娘亲,正好看到路师父背对她们站在屋内,那微微耸动的双肩。
“娘亲,更深露重,还是进屋去吧。”列予白想挣脱自家小娘亲的怀抱,又不敢用力,无奈之下劝说道。
“好好好,鲤儿,快进屋,今年过年娘亲没见到你,可是好生想念,你皇祖母和皇舅舅也时常叨念你,问你何时回京。”成安长公主自顾自说着,又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拉着予白进了屋。
予白见她抹眼角的动作,心下不是滋味,不禁又升起一丝感伤,这个坚强的女子,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九年前,从她收到一个匿名快递包裹开始,命运的齿轮就转向了未知的方向。
好奇的予白拆开包裹,里装了一本小说,同绝大多数网络小说一样,剧情稍显恶俗,她还是看的津津有味,里面天赋异禀的女主是传说中“长生女”,相传得此女者得天下,从一个弱小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为各大势力角逐的的存在,而男主是腹黑强大南秦皇子,从小透明到入主东宫,后得尝所愿的登基为帝,坐拥美人,当然也少不了悲催鬼病秧子“男二”,也就是予白现在的身体。
女扮男装爱上女主,甘心为之付出性命,南秦成安长公主的独子,特例被南秦皇赐以皇姓的绝世公子——嬴鲤。
想到此,予白就忍不住爆出粗口:我呸,去你丫的绝世公子!还不就是个悲催鬼!病秧子!冤大头!
书中‘嬴鲤’的母亲,风华绝代的成安长公主殿下拒了南秦诸多高门显贵的求亲,执意下嫁江湖人士,嬴鲤出生后一年,长公主驸马遇刺身亡,在刺杀中她的头部受到重创,身子也遭了毒,长公主失了丈夫,她失了父亲,圣上特意下旨赐予皇姓,享皇子待遇,直到六岁日日待在府中,用灵药滋补身体,仍口不能言,世人皆是惊叹长公主的命里坎坷,后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六岁嬴鲤被送去古刹隐居数年,回京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京中最具盛名的绝世公子,因得一些原因故意接近女主,又情不自禁爱上女主,展开了一系列的爱恨纠葛。
在阅读小说时,她因心脏猝死,机缘巧合下进入了六岁嬴鲤的身里,那小嬴鲤原本痴痴傻傻、不认黑白、不识日夜、不知饥饱、口不能言,只知道傻傻的坐在角落里,像一个漂亮的人偶,因予白的到来神志觉醒,灵魂彻底也与这具身体融合,成安长公主又请来了神医闫槐笙为她解毒。为了寻药治病,得求救命之法,她被逼无奈,在小娘亲的威胁下按着头拜了闫槐笙为师,向其习文习医,曾在监察司任女官的路桐霄化身冷面女魔头也要来凑个热闹,予白想着拜一个也是拜,干脆两个一凑,一并拜了路桐霄为师学武,这一老一少,黑白双煞的日常最喜的便是把列予白当小白鼠□□,这些年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差,跟着俩师父走南闯北,生活也过得丰富自在。
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实际不过转眼一瞬,予白记起这些往事,不禁地回握着娘亲的手,跟着她乖乖进了厅堂。
成安长公主感受到女儿手心的温度,眉眼弯弯满是笑意,那耀眼的容貌连月光都不由的失色了几分。
落座之后,借着烛光,眼尖的长公主目光一下就集中在予白头上的伤痕,“鲤儿,你…额头的伤?浮霜,快取药来。”
浮霜赶忙从随身行囊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双手递给长公主。
“娘亲,我无事,回来路上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蹭到了树枝上。”予白摸了摸鼻尖,暗暗在心底庆幸,幸而她留了心思从后院翻墙而进,若是让小娘亲撞到回来时那一身狼狈模样,指不定又得寻个什么由头,拐着弯去找那屿州刺史的麻烦。
小娘亲那白切黑的性子,她是深有体会。
路桐霄一身玄衣,端坐在一处静静听着,抿着口茶,瞟了一眼予白额头的伤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怎地如此不小心,来,娘亲帮你上药。”成安长公主用酒清理过手,指尖沾了细粉涂到伤口处,暗暗可惜道:“这伤口,唉~要是留疤了,若是以后有了倾心之人,看不上我家鲤儿可如何是好啊~”
“娘亲,您又在说什么浑话,看不上就让她负责…”予白撅着嘴,嘟嘟囔囔道,脑海里不禁想起日入之时那面容冷淡的女子,想着想着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大火,便止住了话头。
成安长公主听不真切,只听得浑话二字,也不恼,又道:“娘哪里说的什么浑话,鲤儿的脸蛋随了娘,自是一丝一毫都不能伤着。”
“是是是,娘亲说的对。”
一旁的浮霜见长公主面露愁容,主动解惑道:“殿下,百济国年节时贡过香膏,其中一种对祛疤极有疗效,年节赐礼咱们长公主府也按例分到几盒。”
成安长公主自是不记得府中这些繁杂琐事,浮霜的提醒来的恰到好处,“甚好,待鲤儿回京,伤口结痂后正好用上。”
“娘亲,此次前来可是接我…回京?”
成安长公主上完药,还不忘捏了捏予白脸蛋,展开笑颜:“鲤儿猜的不错,闫老先生去高棉国前曾往府中去信,说你体内余毒已尽,已无大碍。娘亲得了消息,即刻请旨动身来了屿州,接你回京。”
“也好。”她干脆的点了点头,默默算着日子,回京之后不久便是书中剧情开始之时。
予白握了握拳,隐下心底的思绪,只有眼底掀起毫不掩饰的翻腾巨浪,她自是有自己的打算,原书中嬴鲤的下场并不好,长公主府受她牵连而覆灭,小娘亲也被新帝赐下毒酒而亡。
现她重活一世,必然不能走书中的老路。若是一味逃避,以她的身份,下场同样凄惨,唯有一往无前,才能破了这死局,她不仅仅要好好活着,身边珍视之人也不能受到伤害。
而女主那边,她是断不会如上辈子嬴鲤一般再次堕入情网,还是躲远些才好。
成安长公主正与路桐霄谈归京之事,淡淡的暖色烛光映在小娘亲脸上,予白暗下决心,善良的人就该被命运所眷顾。
路桐霄与长公主闲谈之际,也不忘注意予白的动静,从她说‘也好’二字开始,她路桐霄身为予白的师父,从徒儿一举一动,便不难看出温和外表下隐藏的坚韧决心。
如此,甚好。
路桐霄低头饮了杯茶,这笨徒弟有了这等觉悟,心下满是欣慰。
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浮霜见公子垂头坐着,贴心的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予白回过神,脸上露出浅浅的暖笑,一杯热茶下肚,熨帖了许多。
“谢谢浮霜姐姐。”言语间自然坦荡,短短的几个字听得人心里舒服极了。
浮霜立在一侧侍候,她二十出头,不仅是个寻常侍女,更是长公主府的长史女官,年纪轻轻就掌管了诺大的公主府,才能见识非常人所不能及,今日见了公子也不由感叹,多年在外游历,鲤公子丝毫没有京中世家公子的倨傲之气,举手投足间的潇洒坦荡,眼眸里的直率赤诚,还有那与长公主七八成相似的容貌,是其他世家弟子拍马所不能及。
此次回京,公子必能搅动一番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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