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台侍者们呈上十只铜盒于殿上,请建和帝过目,每只铜盒子上都有予白亲手填的一字,她在宫人准备时物品时,与太后老人家通过气,提议以字来盲猜盒中之物,若是世家子们个个都猜不中,岂不是当众啪啪打脸,还需给他们留点脸面才是。
建和帝过目之后,司天台太常按捺不住,从袖中掏出一物,开口道:“陛下,此物深是精妙,鲤公子所写提示之字,包含易理,玄妙的紧,老臣斗胆请旨参与一场,臣的玉符权当添个彩头。”
太常善星象之术,此时对射覆游戏也生了兴趣,
“是朕思虑不周,有意射覆者皆可参与。”
侍者分为两组,一组五人,分成左右两席。宫人有呈上宣纸笔墨,每一组一炷香的时间调换左右。
成安张长公主接过笔墨,思虑许久,仍猜不得盒中为何物,一炷香时间过后,才慢吞吞在纸上写下物品名称。
予白在一旁瞅着小娘亲蹙眉苦思,也不参与指点,笑吟吟的给剥好葡萄、荔枝放在小娘亲的银盘里。
不通易数者盲猜,以运取胜。
她家的长公主殿下,五个只猜对了一个。
比之周围他人还略胜一筹,比如她身侧席桌的小郡王,一个都没有猜中。
卫蓁然提笔凝思,细细观察铜盒上提示,猜测其中关联,猛地发现提示字迹眼熟的很,其中一字因习惯稍短了一横,似乎与蓁承从长公主府借来的古籍手抄录为一人所书。
卫蓁然心尖陡然一颤,她曾以为是哪位见识博学的先生执笔,嬴鲤能从闫老先生处得古籍抄录,联想起在二人在屿州相见,嬴鲤病愈回京之事,绝非巧合。难不成这些年她一直养在闫老先生处。
是了!闫老先生乃当世神医,传闻嬴鲤骨毒入体,如今病愈,气色比常人还要好上几分。
如此想着,头脑愈渐通透,放下毛笔,纸上工整的排列着五个名称。
褚岚清打眼一瞧面前铜盒,灵台感念,脑海中蹦出几个词,她并不多想,下笔如有神助。
两组调换完毕,众人将写好的答案折好,交于侍者。
太子嬴固一向公私分明,刚正守制,由他来检阅,并无异议。统计过后,嬴固将排名前五的名册呈给建和帝。
建和帝展开名册,共七人。
头名一甲,十胜。二人并列,分别为长公主府悟衍和尚。其后赫然跟着褚岚清的名字,建和帝眸光里闪过一丝惊讶,工部侍郎褚让家的二小姐,在世家中貌似并不出采,运气倒是好的出奇。
次名二等,九胜。司天台太常。
次名三等,六胜。卫丞相嫡孙女卫蓁然。
次名四等,四胜。淳王嬴植。
末名五等,三胜。二人并列,宋国公之子应龙恩、户部尚书之子苏筠。
建和帝简单的宣读完八人名册,殿内窃窃私语,头名一甲一下子蹦出来两个人,且这二人名讳从未听闻,连司天台太常大人都被压了一头。
予白无半点惊讶之色,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乌鸦嘴自不必说,褚岚清乃‘长生时运之女’,以十六为期,她现已十五,再过两个月,待她十六岁生辰时,女主‘长生女’命格现世,气运无匹。
上辈子多少次的转危为安,死里逃生,凭借的不仅是脑子,还有运气。
加之在曲光楼那一晚,褚岚清手中的三颗红球,足以说明一切。予白恰好得到泛倾白更多的是凭借经验,而非完全的运气。
倒是卫蓁然令予白刮目相看,六胜,不错的成绩。
她心思聪慧,有运气,有脑子,怎就上辈子在嬴苍尧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呢。
褚让没想到一直寡言乖巧的二女儿竟有这等玲珑心思,不由大喜。褚夫人与褚家三小姐褚岚迎暗地气得咬牙切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冒认嫡女参加夏日宴也就罢了,还陛下面前大出风头,如何不气。
头名一甲,不必上台献艺。母女俩在褚岚清琴弦上动的手脚,一时无了用武之地,令其的出丑计划彻底失败。她们在大殿之上不敢发作,‘有苦难言’,也不敢当下揭穿褚岚清庶女的身份,决心回府之后再对付她。
悟衍和尚装成一副高深莫测的形象步于殿前。
褚岚清身形娇小,相貌上等,单论容貌可与贵女排名第一的卫蓁然一较高下,不同于卫蓁然冷艳清傲,性格强势,浑身带刺,她柔弱坚强,清丽脱俗,如含苞待放的池莲,引着殿内未婚少男纷纷侧目,春心萌动。
嬴苍尧没有参与射覆,见褚岚清行到殿前谢礼,才知她就是方才撞进自己怀中的冒失小丫头,他用手掌覆上胸口,热热的,似乎还能嗅到小丫头的发香,见周围目光掺杂着惊艳,顿时不悦,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侵占了一般。
卫蓁然依旧是万年不动的冷艳模样,与褚家小姐的对比之声尽数传入耳中,丝毫不为所动,显然对虚名没有半点兴趣。当她瞥到嬴苍尧对褚岚清痴痴的目光时,心头微酸,莫名的有些堵。
手里攥着裙边,紧了又紧。
原来他温柔的目光,并不是只对自己…
卫蓁承没注意到姐姐情绪的转变,一直想着射覆时错在何处。
隔了一席的予白眼眸暗沉,闪过一抹晦色。
悟衍和尚谢绝了建和帝其他的赏赐,仅留了司天台太常的彩头玉符。褚岚清得了陛下与皇后的两份赏赐,回到席位,对上嫡母嫡妹的怨毒嫉妒的目光。
又先后赏赐了其余五人,未中之人按顺上殿献艺。
不同于来时的紧张忐忑,予白因提议射覆得了赏赐,不必登台献艺,又在褚岚清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解了围,甚好~
觥筹交错,鼓乐齐鸣,宴席结束,已是戌时。
予白同好友告别后,与成安长公主一同出宫回府,在紫弦门前碰到了等待她的慕央郡主。
“鲤哥哥。”慕央郡主撒开齐老王妃的手,欢快的跳到她身边。
予白先是给齐老王妃行了一礼,才道:“慕央妹妹,怎地还不回府。”
“当然是等你啦~鲤哥哥宴上盯着舞姬看的出神,怎到了慕央献艺时,鲤哥哥却看都不看一眼。”
予白挠了挠头,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一惊,随即讪讪一笑。
“鲤哥哥平日聪慧,见了本郡主就变成了呆子!”慕央郡主惦着脚,凑到她耳边,气鼓鼓的道。
小郡主热乎乎的气息喷吐在耳边,痒痒的,予白飞快后退一步,硬生生止住了挠耳朵的冲动。
若是挠了,未免太过失礼。
“妹妹说笑了,时候不早了,王妃还在等着。”予白无奈的笑了笑,给齐老王妃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央儿。”齐老王妃出声提醒,她深知孙女秉性,对美男子毫无抵抗力。
“好吧,鲤哥哥,慕央要回府了。”慕央噘着嘴,表示不满。
“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啦~”又扔下一句话,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走向齐王府的马车。
予白低低笑了一声,心下了然。
宫门已关,紫弦门外只剩卫家与长公主府的马车。
卫蓁然手中提着一只书箱,卫蓁承乖巧的站在一旁帮姐姐打着灯笼。
他们同样在紫弦门处等候,见慕央郡主远去,才走上前。
“鲤哥哥~”卫蓁承轻声喊道。
予白乍一听还以为是慕央郡主又折了回来,无奈的回头一瞧,原是卫家姐弟,停下步子,静候他们二人前来。
不知为何,当距离越来越近时,她掌心紧张的冒出一层热汗,下意识的整了整袖口,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锦嚢。
“卫小姐。”二人之间相隔一米之距,予白率先开口道。
“鲤公子。”声音冷清悦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尴尬。
这是第一次二人以平等的姿态对话。
“卫小姐有何事?”予白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手中的书箱,装傻道。
她转头向弟弟传了个眼神,卫蓁承摸了摸鼻子,拎着灯笼退后了几步。
暖色灯火渐远,夜里月色淩光。不必浓妆艳抹,已是人间绝色。
予白如是想着。
“多谢鲤公子借书之恩,蓁然特来归还。”卫蓁然行了一礼,书箱捧在手上,以示郑重。
抬手间予白又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山茶冷香。
“蓁承视我为友,朋友相交贵在于真,仅仅几本古籍而已,卫小姐不必多礼。”
见她接过书箱,卫蓁然思忖片刻,继而又道:“鲤公子可识得闫老先生。”
“识得。”予白并不遮掩,坦然回道。
“鲤公子可否知闫老先生下落?”卫蓁然漆黑双眸里写满了期待。
“闫老先生去高棉国数月,鲤不知。”予白开口道,从屿州离开后,她确实不知道师父的下落。
“是我唐突了。”卫蓁然垂眸。
予白摇摇头,道了声:“无妨。”
卫蓁然微微侧头,不敢直视她,正想说屿州之事,卫蓁承拎着灯笼靠近,“姐姐。”
她硬生生又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匆匆道:“鲤公子告辞。”
说罢,快步走向卫家马车。
“蓁然小姐告辞。”予白摸了摸光滑无痕的额头,低低念了一句。
也不知远去的人儿听没听到她的喃喃一语。
唉,又是没听到她道歉的一天~
予白心中想着,连自己都未曾发现嘴角慢慢扩大的笑意,拎着书箱,喜滋滋的上了自家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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