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见麟院前夜,长公主府。
“娘亲,不必准备那么多东西吧。”予白指着眼前大大小小的木箱。
“见麟院在京郊堃山,你身边无人伺候,取用不便,可不得多带一些。六礼束脩,娘也都派人备好,明日一齐带着。”成安长公主挑着衣衫,一件一件的帮她整理。
“见麟院每七日休沐两日,又不是出远门,可时常回府。”
再说了她常常混迹乡野,什么日子都过得成,这句话她可不敢跟小娘亲提起,免得又是一番伤心。
予白挽起袖子想帮忙一起收拾,却被小娘亲赶到一旁。
“别插手~”
见小娘亲固执的很,苦笑一声,不再反驳。
将可用的衣服书籍归置好,予白赶紧给小娘亲递了杯茶水。“娘亲辛苦啦~”
“不辛苦~鲤儿真乖。”成安长公主喜滋滋的接过,她作为母亲自然乐在其中,恨不得所有事都能替她处置好,近十年来日日夜夜盼着女儿归来弥补这些年的缺失。
仅仅是收拾几件衣服,也还远远不够。
秉着烛光,窗外明月皎皎,星光朗朗,廊下传来悦耳的蛐蛐声。
成安长公主遥望向窗外,“犹记得你六岁时落水醒来的那回,一如今夜一般,娘亲至今都不敢相信我的鲤儿是真的好了。”
“怎么娘亲不敢相信?我就坐在娘亲身边呢不是?”予白望着小娘亲,精致绝美的侧颜染上了一抹极淡的悲伤。
“是啊,我的鲤儿就坐在我身边。”成安长公主回神,看向出落的越发俊秀的女儿。
“娘亲,见麟院那边,我的身份该如何?”应龙恩曾提过见麟院要同宿,她绝对不能与他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鲤儿放心,早已安排妥当了,我已修书于齐王叔,说你身子骨弱,让他多多照看。”成安长公主可没忘了这天大的事情。
明明是…却偏偏扮作少年郎,叹了口气,心头愧疚不已:“鲤儿可曾责怪过娘亲?”
“责怪?娘亲怎么这么想?生养之恩,莫不敢忘。”予白手指摩挲着茶碗边缘,目光柔和,轻声说道。
“你父亲去世后,娘亲让你扮作男子可曾怪过?”成安长公主冰凉的手握向予白拿着茶杯的手,又问了一遍。
“不曾。世间女子多束缚,如先帝永瑄帝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身为世上最有权势的女子,也有万般无奈。我能有这一层身份在,比诸多女子都轻松了许多,何来怨怼责怪?”予白温热的手掌回握住小娘亲,希望一番话能令她宽心。
“姑姑身为帝王,更是女子,我南秦有此盛世,姑姑费了不少心血。”提起永瑄帝,成安长公主不禁心生感慨,目光复杂的深深看了女儿。
一双瞳眸,与亭柏如出一辙。
只因多年前的一念之差,鲤儿未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在南秦境内有皇兄庇佑,若是去了北晔国,该当如何自处?
先不说以后,便是眼下,鲤儿身世不能暴露,身边需得一个真心接纳她的人。
见夜愈深,等小娘亲回殿休息后,予白才着手整理药箱,分门别类放好,以备不时之需。上回蓁承受伤时,忘记补充药包,急得挠耳抓腮,幸好有卫蓁然在,解了燃眉之急。
说起她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自己学医是为了调理身体,保自个的命,而卫蓁然学医是为了保母亲的病。
见麟院内开设有医药课程,想到此予白心中莫名的高兴起来。
正哼着小曲,窗外窸窸窣窣,一颗石子从外面扔进屋里。
予白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右腕,银光一闪。
舟儿已经回去休息了,冰糖在门口候着,怎会没有动静?
压低脚步,小心翼翼的持刀靠近窗户,倚在窗侧,微微侧头看去,漆黑夜里,银月光下,一颗闪亮的光头正蹲在在地上抚摸着打滚的冰糖。
予白无奈的收刀回鞘,也不知道乌鸦嘴怎么躲过护卫来了自己院子。
打开门,屋内的烛光落在院中,悟衍和尚噘着嘴抬起头,可怜兮兮。
“大半夜的,投石问路?”予白牵住冰糖,用绳子将它拴到柱子上,见乌鸦嘴还蹲在原地不起,又道:“跳墙脚崴了吧?”
“知贫僧者公子也,不光崴了,腿还麻。”悟衍和尚说罢痛呼一声。
予白走过去,提他起来,从屋里找了一瓶跌打膏扔给他,两人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开口道:“平时乌鸦嘴,跳墙的时候怎不想想会不会崴了脚。”
悟衍和尚没推辞,把跌打膏揣入袖里,苦笑一声,罕见的没有反驳,盯着她的脸上看了又看,好似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被乌鸦嘴的盯得发毛,予白正要开口问道,悟衍和尚从僧袍里掏出一块玉符,塞给她。
“夏日宴上司天台太常的彩头?你的赏赐给我作甚。”予白道。
说罢,想将玉符塞回去。
悟衍和尚双手合十,转动佛珠:“公子收下玉符便可。”
“为何?”
“此玉符与公子有缘,收下吧。”
“搞什么,好好说话。”予白一头雾水,假装伸手拍他脑袋。
悟衍和尚赶紧抱着头向旁边挪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崴到脚,疼的龇牙咧嘴,再也装不下去,赶忙全盘托出:“哎呀,别打。贫僧明日将要去京外的雀云寺修行,已知会长公主殿下,怕是与公子明日不得见,所以冒昧前来。收拾行囊的时正好想起玉符,然,钱财乃身外之物,贫僧修行用不到,还不如留给公子以报收留之恩。”
“雀云寺?”
原书中并未提起过雀云寺的名号,乌鸦嘴一行是为何意?
“正是,多日叨扰,贫僧不胜感激,唯有此物谢过,公子切莫推辞。”悟衍摇头晃脑道。
“那你方才盯着我的脸是为何?还冠冕堂皇的找了一堆说词。”予白道。
悟衍和尚一乐,没说话,指了指她鼻梁上。
予白用衣袖去擦,什么也没有。
疑惑间,悟衍和尚一瘸一拐的蹦跳着,眼看就要出了院子。
“好你个悟衍,耍我。”予白攥着玉符冲他的喊道。
“公子莫怪,贫僧先行一步,明日莫忘带伞。”院外传来悟衍和尚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低低的痛呼声。
予白招来巡逻的护卫,派人把悟衍和尚送回去才回房。
玉符取用的上好的暖玉,入手滑润,雕刻着繁复的纹样与术式,予白对此方面不甚了解,不懂其中含义,联想起悟衍的表情,断不会无的放矢,必有缘由。
煞有其事的把玉符带在脖中,仔细塞进衣服里。
天刚亮,与小娘亲告别后,启程前往去京外堃山。
一路上,舟儿在一旁吃着果子零嘴,予白捧着故事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律~”马车停下。
“公子,前面香客的马车横在路上,暂且一等还是绕路。”袁枭子在车外问道。
“香客?”她挑起车帘,一辆马车横在路上,前方有不少车马等候。
“是去雀云寺上香的香客,也不知怎么在岔口停住了。”袁枭解释道。
“距堃山还有多远。”
“两刻钟的路程。”袁枭计算了下时间。
“绕路吧,别耽误了时间。”
“是,公子。”
继续赶路,予白合上书,没有看话本的心情,扶额轻笑,这乌鸦嘴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才选择去雀云寺修行。
又昨夜乌鸦嘴的话,转头吩咐道:“舟儿,把箱子的伞先拿出来备好。”
舟儿掀开车厢底板,掏出两把油纸伞,好奇的问道:“公子,天气晴朗不会下雨,拿伞做什么?”
“会的。”予白笃定道。
“???”舟儿挠了挠头,半信半疑,从帘缝中不断往外瞅,真能下雨?
行至堃山,风景秀丽,山峦叠起,郁树苍苍,树荫下马车顺着蜿蜒石路而上,山林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
一阵风儿吹过,掠起帷帘,含着一股泥土水气。
山色空濛,远远瞧着半山的见麟院,幽深宁静,青苔石阶,犹如笼上一层薄薄轻纱一般。
到了见麟院门前,袁枭和舟儿下车搬运箱子。
上山前还是晴天,转眼间雨哗哗的落下。
舟儿伸手,雨水落在手里,越来越密集,他一脸崇拜,从车厢里拿出披风帮公子披上。
神了,真的下雨了!公子好厉害。
门口等待的学子慌忙的从箱子里翻出雨伞,撑起时衣衫已打湿,发丝凌乱狼狈。
还有几个骑马而来的少年更是倒霉,一看在家中便是自小养尊处优,收拾行李是家中小厮侍女的活计,翻腾了好一会,竟不知道伞放在哪只箱子中,一个个翻找,不止外袍湿透,箱中的书籍和换洗衣服也遭了秧,这种阴雨天气,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实在难受的紧。
予白撑起早已准备好的油纸伞,神色自若,玄色披风下的霜青衣衫一尘不染,落在肩头黑发随风而动,正站在古树茂草旁往山下瞧着。
云雾笼罩中,树影虚幻缥缈,看的并不真切。
青砖石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响,予白转头回望,一辆马车顺山路而上,停下时,少女执伞而下,周身的清冷之气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只见她眼眸微抬,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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