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小说:初笺 作者:镜里片
    城门外的枯枝被雪压住, 地上荒芜一片, 冬日清晨总比别的时候要冷清些,来往的人不多。

    侯府车队浩浩荡荡, 侍卫披甲带枪。

    钟华甄扶着膝盖起身, 她看了一眼微微掀帘露出半张脸的长公主, 对李煦说“殿下慎言,恕华甄先走一步。”

    她不想在这里耽搁,怕小七待会哭闹出来。

    雪虽停了,但凄冷寒风还在呼啸, 钻进人的袖口,阵阵发凉, 婢女给她手中放一个暖手炉。

    李煦的手握紧缰绳, 薄唇抿成一条长直的细线。

    他已经接连被钟华甄下了几次面子,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钟华甄现在不想看见他,也没打算理他。

    “此次前来并非找你,”李煦突然开口, “本宫在最城遇到过一件怪事, 想同长公主说说。”

    钟华甄倏地站住脚, 她回头看他一眼。

    最城里值得拿出来提的事,也只有她那个晚上的放纵。

    李煦夹马肚慢慢靠近。

    她对婢女吩咐两声, 婢女行礼前去找长公主。

    钟华甄走向李煦,道“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 不用太远。”

    李煦点了头, 她走到城墙拐角处时, 他对她伸出一只手,钟华甄慢慢呼出口气,把手给他,被他拉上马,坐在他怀里,被他单手搂住腰。

    他说“你倒是聪明。”

    钟华甄那天收拾得很好,李煦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朦胧的梦,他确实没有怀疑。可他做过类似的梦,在她身份出来的第二天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她轻声说“原来你早有打算,难怪这两天一直没动静。”

    钟华甄了解李煦的性子,他没在前两天使乱子本身就让她觉得奇怪,总觉不简单,可他一直没动静,她也以为他真的不打算拦她了。

    没想到竟然是等在这里。

    果然还是他。

    她穿一身素色雪青袍,大氅披身遮住身形,李煦穿得却同往常没两样,只是加厚了一些,可他的身体温暖,比她还热。

    他的手箍住钟华甄的腰,让马带着他们二人往一旁走,“我思来想去,除了那句父皇赐婚能让你生气外,其他的应该不算大事。”

    钟华甄垂眸道“殿下明察秋毫。”

    “为什么”

    “不想说。”

    京城城门附近平坦,西侧有林子,夏日叶片繁盛清凉,冬日光秃秃。李煦没逼她说,他慢慢勒住缰绳,先下了马,又把她抱下来。

    钟华甄双手搭他肩膀,就好像在抱他一样。

    他顿了一下,把她抱在怀里,不松开。

    “你让我丢了那么多面子,我一点都没怪你,留在京城难道不好吗”李煦按住她的头发,“我护得住你。”

    “你先松手,被人看见不好。”

    李煦不说话。

    钟华甄心中叹口气,他确实能护住她,但一个在她对外是男子身份,最后还能说出喜欢的人,她认为得好好说说。

    李煦不喜欢在这方面动脑子,但她已经习惯帮他掩饰。

    钟华甄以为自己身份暴露那一天便是他们绝交那一天,他甚至会报复她,可她没想到他们现在还能好好说话。

    他或许真的把她当成最好朋友,连她骗他也能原谅。

    但她心思从头到尾都不纯,从一开始想得他庇佑,最后变成自己心中有数,他们在一起整整有十年。

    “殿下口中的喜欢,大抵和别人心里想的不一样,”她推他,推不开,“喜欢狗儿和喜欢人,其中差别可能有鸿沟之大,被人误会会传出谣言,你若已经娶妻了好说,旁人知道你所思所想单纯,若是没娶,传出不好的名声,大为不妙。”

    钟华甄上次在府中摔了一跤,被他包扎手指时被小厮看到过,她当天就寻来那小厮,告诉他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煦道“我不觉你说的对,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钟华甄费了些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开,李煦任她往后退一步。

    她轻捶手臂,抬头看紧皱眉的他,道“我知道你性子,也清楚陛下给你赐婚,你不可能答应。”

    不仅是她,整个京城中知道他脾气的都知道他不会接受,他心高气傲,皇帝的人选就算挑得再好,只要不和李煦心意,那他便觉得别人配不上他。

    钟华甄又说一句“但有的事情,你最好自己分辨,我已经替你处理太多次,好些人都被你吓到过,你若是再这样下去,京中贵女都会避你远远的。”

    李煦傲气怎么样她了解,他若有看得上的京中女子,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要再这样把男女间事都寄托在她的周旋上,怕是京中适龄女子都出嫁了,他还在军营和将士称兄道弟,互称喜欢性子。

    李煦的马在四周走动,雪地上留下蹄印,这里偶尔有人经过,看到他们两个大冬天在雪里说话,还摇了摇头,觉得年轻好。

    钟华甄这些话发自肺腑,但李煦没听进去,他双手交抱,斜靠城墙,看着她。

    李煦已经有了一些日后的模样,情爱于他而言是过眼云烟,容貌不过一层无用皮囊,都抵不过能实用的。

    她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

    “最城一事是我有错,你没必要拿告诉母亲来威胁我,我既然要走,把话说清楚也无所谓。”

    他嗤笑一声,说“早该如此。”

    “那天是我见色起意,”钟华甄低头,轻声道,“华甄自认心思不纯净,早前便倾心于殿下,父仇家恨不可报,我只能顺母亲心意哄她开心,若是因此惹殿下不开心,望殿下恕罪。”

    感情对李煦来说并不重要,他就好像天生缺了那根筋,钟华甄同样也不是沉迷于情爱的人,喜欢他,她承认,其余的没了。

    她去青州之后便再无回京的可能,她约摸会假死在青州,而小七则继承她的位置。

    钟华甄的手被握住,她一抬头便被李煦按在墙上,他的手箍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道“你即是心悦我,那我也喜欢你,两相情愿,为什么又不留在京城”

    钟华甄目光同他对上,看到他眼中的清明时,知道他所说的喜欢只是想留下她的说辞。

    李煦一直觉得她是他的所有物,该只听他的话,现在低三下气地哄她不过是他对她的宠爱,别无其他原因。

    她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

    钟华甄微微仰头,去吻一下他的唇,李煦皱眉,她又舔了一下他嘴唇,他身体一僵。

    “我心悦殿下,做这些事时心跳会加快,很快。”她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又退回来。

    “而殿下是没有太大反应的,这不是喜欢,”钟华甄推他一下,发现自己很轻易就把他推开了,她愣了愣,以为他没反应过来,便只道,“我所说即我心中所想,你也不必踏我的真心说这些话,以后如果有事找我,写信就行,母亲还在等我,就此别过。”

    她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自己往城门走,等走到拐角处,发现他还待在原地。

    钟华甄没太多想法,她并不想再放纵。

    守城门的侍卫笔直林立,钟华甄扶着马车沿上了马车。

    小七趴在长公主身上睡觉,长公主轻拍他的背,问了一句“他找你说什么”

    “一些小事,已经说清,”钟华甄说,“青州路远,我们该走了。”

    “甄儿,不要与他牵扯太多,皇室中人都不是纯善之辈。”

    钟华甄点头应她。

    她的手轻轻扒弄小七的睫毛,回想起李煦刚才愣住的样子。

    李煦其实并不在乎她的行为,他在知道她女子身份后还能跨进她浴桶中,就已经代表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朋友。

    李煦没拦下钟华甄,他被钟华甄摆了一道,回到东宫时,已经快入夜。

    高高挂起的灯笼被寒风吹动,郑总管看到他神情恍惚,吓了一大跳,问他出什么事时,他只说要沐浴。

    寝殿之外布满侍卫,殿内红木漆纱灯燃起,嵌玉屏风内的热气腾腾而上。

    李煦回来之后就没说两句话,郑总管没敢多说话,只能待在屏风外等李煦喊人。

    他闭上眼睛,手放在自己心脏,感受扑通扑通的跳动,越跳越快。

    “我心悦殿下,做这种事会心跳加快。”

    李煦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他紧紧捂住嘴唇,呼吸急促像喘不过气。

    郑总管听到里边声音的不正常,忙走进去。

    李煦睁开眼睛,狠声道“滚出去。”

    他的情绪波动之大,让郑总管都惊了惊,后背升起一种毛骨悚然感。

    郑总管识相地退了出去,他赶紧问侍卫钟华甄现在在哪,侍卫答“应该已经进豫州了。”

    他登时震惊,万万没想到李煦竟然没把钟华甄留下。

    李煦是什么脾气郑总管知道,他还在急着以后怎么办,一个信使匆匆忙忙被守门护卫领了过来

    李煦就从屏风中走了出来,他穿衣系带,沉声出口,让侍卫带令牌去军营整编神武营,让人准备连夜赶路。

    世上敢调戏他的人没有,钟华甄既然敢做,那便要敢当。

    宽敞大殿布置简便,放有几柄尚未开刃的武器,郑总管突然领人从殿外进来,急忙开口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李煦手一顿,看向他后面那个气喘吁吁的信使。

    信使跪地抱拳“禀太子殿下,临州齐将军领兵突袭万州,杀万州刺史等一众官员,现在正整兵攻向冀州艾城。”

    冀州艾城和豫州是两个方向。

    李煦面无表情“此事明早再商议。”

    信使红着眼睛给他磕了三个头,“齐将军麾下有名士,一天之内连连攻破几城,小人父母兄长死于齐家营之手,艾城若破,取冀州如取囊中之物,望太子殿下尽早派斥候查探消息,领兵出击。”

    李煦打交州打出了一些名声,有几位刺史了解情况,觉得他厉害,出事便立即向他求救。

    战况紧急,一旦错失时机便可能再也补不回来,李煦的脸冷若冰霜,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寒意。

    郑总管了解他,忙道“殿下不必急着去找世子,不如先把冀州的事先解决,若是耽误战机日后牵累到世子,得不偿失。”

    李煦顿了一下,冷声开口“整顿神武营与威武营骑兵,斥候先探,骑兵先行,本宫即刻领兵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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