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和闻月楼在蝶泉花谷倒像是人间蒸发了, 不闻窗外事,而外面已经闹翻天了。
他们离开时,其实凌霄宗内就已经乱套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直接上门要人, 指名就要跟魔尊牵扯不清的叶宁。
江寒离当时回到了凌霄宗。
他被闻月楼重伤, 带着一身伤回去, 亏得他隐藏得够好, 面色不显,否则真的控制不住场面。
当时九天明宫的人已经在凌霄宗了,硬是要来要人。牧重云平时吊儿郎当不堪重用, 没想到关键的时候, 却是能顶住压力的。
至少他撑到了江寒离回来,也没有让九天明宫的人胡作非为, 擅自闯入幽兰水牢。
江寒离回来时,就看到了九天明宫的圣使在凌霄宗的大堂中,个个面色肃穆沉冷,两批人僵持不下。
周围氛围冷凝, 紧张。
牧重云看到江寒离的那一刻, 仿佛看到了救星, 喜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江寒离冷淡地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他目光扫向周围的人,语气始终是很平静, 道“诸位深夜造访凌霄宗,所为何事”
为首的圣使面色不好看,开口道“凌霄宗内藏魔族余孽, 包庇你们师妹叶宁, 助纣为虐。江道友, 事到如今,你不会不知道魔尊祸世这事是何其严重吧”
“今日你们若不交出叶宁,否则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圣使那咄咄逼人的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就是非逼着凌霄宗交人了。
闻月楼固然要诛灭,但魔尊来去无踪,他们没有方向,魔尊极难对付,无从下手。
而抓到叶宁就不一样了,这个女人跟在魔尊身边,是关键之人。若能控制她,从她嘴里挖出魔尊的消息,那诛邪必然是事半功倍。
当然这个女人跟魔尊关系匪浅,若把她拿捏在手里,用来威胁魔尊,那是最好的致胜之法。
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一点都不难理解,江寒离大概也是一开始就料到了局面最后会变成这样。
所以自在昆山出事后,他才会在叶宁被人发现之前,抢先一步,将她藏起来。他甚至劝她将功补过,当然他所做的一切,都一一失败了。
叶宁没有领情,还是离开了。
江寒离看向为首的圣使,面色镇静,沉声道“叶宁叛出师门,与宗门恩断义绝,与已非凌霄宗弟子,不知所踪。”
他这话让场上的人诧异,牧重云面上的表情就更意外了,这就算是断绝关系了吗
前不久明明还将小师妹藏得好好的
而那圣使显然也是不信,冷笑道“恩断义绝不见得吧。莫不是包庇私藏,江道友是将人藏起来,在打幌子吧”
那人继续道“禁术泄露,门内弟子勾结魔道,此乃祸出凌霄宗,本该是贵派之责,长老感念尊长旧日大义,才不欲追究。你们若再不配合,打为乱,那就别怪不念旧情了。”
显然,这话已经不是单纯的警告那么简单了。
若此事是发生在别的宗门,不必多言,九天明宫便直接问责,搜山灭门以儆效尤。
但凌霄宗早年除魔大战有功且积攒下来的声望不低,不容小觑,不可轻易动手。是以九天明宫到了凌霄宗这里办事,才会处处掣肘。
可今时不同往日,兹事体大,凌霄宗若是包庇纵容魔族乱,就是公然与天下人作对。
江寒离何尝不知道当中的利害所在叶宁选择离开,他只能快刀斩乱麻,选择断绝一切关系。
他一字一句地冷声道“叶宁犯下大错,非我师门之人,与凌霄宗毫无瓜葛。您在这里找人,怕是找错了。”
圣使已经僵持多时,没有结果,自然不肯退让。
江寒离波澜不惊,他已经料到了这些人上山要人,必是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最后就退让了,在事情恶化之前下了命令,便松了口,任其搜山找人。
牧重云当时并不知道叶宁已经离开了,听到江师兄这么说了之后,他脸上的面色阵阵发青。
他学识不高,本事也没有江寒离强,但他最重情,无法淡然处之。
牧重云咬紧牙关,压低声音,急道“师兄,你真的把人交出去他们若将师妹带走,视为魔徒关到妖塔为饵,必然是要她生不如死的”
叶宁不是魔修,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寒离面上似乎没有半分松动,心口翻涌着一阵阵的疼痛,他压制住了。
他眼神带了一丝嘲弄,最后只冷冷地挤出一句,道“这是她选的。”
恩断义绝。
互不相欠。
这也是叶宁自己选的,她决意一人承担后果,义无反顾撇清干系,又何必强求
何必强求
心里是这么嘲讽的,但江寒离清醒冷静下来,内心也并没有多好受。
其实这份难受来得很没有道理,但是人生在世,又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就比如说,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在正道的位置上,不该包庇牵扯至深的叶宁,更不该放她走。
但是他劝不了她回头,最后不放她离开的后果,就是要她挫骨扬灰,他依旧做不到。
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最后一次,替她收拾烂摊子。
江寒离放了话便是表明了态度。叶宁与魔尊同谋为道,不再是凌霄宗的弟子,不再管她的生死,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反目成仇了。
牧重云心急如焚。
江寒离冷若冰霜。
说是叶宁叛出师门,同门反目成仇,可两人这样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
可不管怎么说,江寒离说了与叶宁恩断义绝,到最后他也没有插手,冷眼旁观。
叶宁这个罪恶滔天的叛徒早就离开了。
九天明宫的人去搜山,就算把凌霄宗翻了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得到人。
果然,圣使最后进了幽兰水牢,命人潜到了冷池子里,也没有找到人。
圣使面色阴沉,一行人无功而返。
江寒离袖手旁观,始终面不改色,对叶宁的行踪依旧是一问三不知。
所有人都离开时,江寒离转身回主峰的半路上,被一道人影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正是白翎翎,一身紫黑披风,如今她已成为九天明宫的人了。
一直跟在圣使身后默不出声的人群里,就有她。江寒离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他没说话,也没有逼问什么。
叶宁被关押在凌霄宗的水牢里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他自己,牧重云是一个,剩下那个,就只有白翎翎了。
今日九天明宫的人非要搜山,笃定能找出叶宁,江寒离自然清楚是为什么。
他无动于衷,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到最后,反而是白翎翎自己忍不住了,她想不通,想不明白,她回头找他。
江寒离站定在原地,身姿如落雪苍松,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清冷疏离的气息。
若不是他此刻强撑着伤势,面色有些苍白,他这个人看起来只会更加冷漠无情。
可是这世上就是有的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谁知道他其实重情呢
这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他心里放不下的人偏偏是叶宁呢
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到底凭什么呢就因为她叶宁替他差点死过一回吗
白翎翎想不通。
她的脸藏在斗篷之下,眼神依旧倔强,只是她眼圈微红,显得楚楚动人。
白翎翎颤声问“你是故意的吗”
她知道叶宁已经是阶下囚了,最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走,必然有江寒离的干涉。
江寒离没有回答。
答案不言而喻。在知情人面前,沉默就是默认。
白翎翎心里早就想到了,但是真的看到他默认,心里还是受不了。
她觉得荒唐可笑,眼泪就流了下来,凄凄道“为了包庇你的师妹,不计后果吗江前辈,你是绝不偏私的正道君子,为什么成了这样你是被叶宁下了蛊吗”
叶宁闯了那么大的祸,动用禁术放出了魔尊,烧了九天明宫,毁了昆山的封印,遏天汨罗大阵也濒临崩塌之危,一切因她而起。
怎么能当作无事发生
江寒离抿唇,冷道“叶宁叛出师门,她的事与我无关。正邪不两立,并无偏私包庇。”
她堕入魔道,也与他无关了。
若有机会再见,那只能是陌路敌人了。
白翎翎微怔,然后她就十分悲凉地笑了出来,道“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根本放不下她。”
江寒离微怔,但他还是沉默。
白翎翎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下来。
她靠得那么近有什么用只要叶宁活着一天,江寒离就永远会为叶宁分心。
哪怕叶宁最后成疯成魔。
白翎翎深吸一口气,不愿意承认内心的妒火,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咬牙,正气凛然道“叶宁犯下大错,江前辈你是无法救她的。她已是邪魔外道,为祸苍生,魔道必将天诛地灭”
“江前辈,叶宁无法站在你身边,她这样的人,你是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她的。”
叶宁在蝶泉花谷在削青叶竹的时候,山谷风冷,冷不防吹过来,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闻月楼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皱着眉,问道“冷”
“没有。”叶宁摇了摇头,没在意什么喷嚏,她那些青叶竹,兴冲冲地说道“你看,那这个做成椅子怎么样”
闻月楼淡淡地应了一声,到她身侧坐了下来,随手挑起削了一堆的竹条,问道“为什么弄那么多”
“做两张椅子啊。”
“你一张,我一张。”叶宁坐在石阶上,笑吟吟地说“就坐在这里啊,喝喝茶看看花。”
闻月楼支手撑着侧脸,静静地听她说。
他最近不搞事不兴风作浪,是真的很安静。整个人都是懒懒散散的,总是静静地待在旁边,听她说话。
叶宁沉浸其中。
她越说越来劲了,道“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在这里种点东西,嗯大概就是灵果那样的我喜欢红明桃,那个果子特别甜,能做冰桃酥,牧师兄说过那个灵果很好种的,随便吐个核,散养都能活。”
“还有南豆,熬豆沙特别好,就是这豆很娇气不好种,怪不得这东西很贵。”
“院子后面有一个清池子,太小了,要挖大一点。我们可以在里面养一点小灵鱼,我不太会做饭,但是我会炖鱼汤,你喜欢吗”
叶宁想到了什么,又丧气道“哦,我忘了你不吃东西的”
她抬眼,就看到闻月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眼神莫名地很专注。
叶宁“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
闻月楼支手撑脸的动作看上去很漫不经心,眼底的笑意若隐若现,好看得要命,夺人心神。
但他似乎听得很认真,问道“还有呢”
叶宁有点迟钝,没反应过来。
闻月楼随意地拨掉了她手里的竹条,道“除了这些东西。你还想要什么”
这莫名霸气宠溺的语气,仿佛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弄过来。
事实上,闻月楼还真的会做到。
哪怕叶宁说想要拿人头骷髅来铺路,他恐怕二话不说,立刻就起身去收割人头。
当然,叶宁也没有那么变态血腥的嗜好。
闻月楼沉默地看着叶宁一身青衣,头上除了一根挽发的素玉簪,什么首饰都没有。
他想了想,就换了个方式问道“你自己想要什么”
“锅碗瓢盆。”
“”
叶宁满脑子想的是怎么种菜养鱼怎么搞装修,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全身心投入到自食其力去养老事情上了。
她笨手笨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但眼里全是笑意,闻月楼就由着她胡来了。
叶宁是个很容易快乐的人。
只要让她活下去,那她要的东西很少。
闻月楼很喜欢听叶宁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喜欢她对未来的憧憬,不管是多难多艰苦的困境,她好像都能苦中作乐。
她的眼里簇着星星点点的希望,哪怕是无中生有,凭空描绘勾勒出来的画面,都特别令人神往。
仿佛他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不曾见过的人间烟火。
叶宁是个很温暖的人。
闻月楼很早就发现了,所以他一直待在她身边,很近很近。
那天傍晚,叶宁坐在台阶上看夕阳花。
随后,她回头望了眼身后楼阁,这跟她在现实世界中,记忆里那模糊的旧巷楼房有一点点重合了。
不过明明都是家的样子,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欢声笑语,全是不止不休的争吵谩骂。
叶宁忽然有些伤神,轻笑了下,对闻月楼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没有过一个和谁相依为命的家,在哪里我都是多余的,谁都不要我。”
闻月楼觉得她这话很奇怪。
据他所知,叶宁身为凌霄宗的弟子,虽然是父母早逝是无所依靠,但她自幼是被宠爱长大的,除了自己让自己不如意,基本上没受什么委屈,绝非多余。
更没有谁不要她之说。
心里是怀疑,但是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闻月楼眉头紧蹙,不高兴地说道“你不多余。”
叶宁微愣,然后她又半开玩笑办认真地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闻月楼“不知道。”
这一番话他回得毫不迟疑,哪怕什么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他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在他眼里,她永远都不是多余的。
叶宁怔住。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心结,无法释怀。可闻月楼冷着脸,他仅仅是毫不迟疑地说了两句话,就让她豁然顿悟了。
好像什么触景生情的委屈,什么难受,一下就变得不重要了。
叶宁心里那些不愉快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不见了踪迹。
她在这个世界有家了,跟这个魔鬼。
叶宁弯着眼,朝着闻月楼笑,比花灿烂。
画面在这一瞬间仿佛就静止了。
而这时,花海随风浪一波波攒动,花瓣树叶被狂风吹得漫天飞舞,那风也越来越大。
幸福少女叶宁被这风兜了一头的碎花,接着她千辛万苦安好的窗叶被吹落,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大爷的妖风
叶宁已经感觉到这风不对劲了,惊忙问闻月楼“是有人来了吗”
闻月楼语气很冰冷“没有。”
话音刚落,狂风继续大作,风中硬是挤进来了一道极其暴躁且崩溃的隔空传音。
“你们忘了替你们挡刀的小爷我吗我都快被扎成刺猬了,你们居然还有脸卿卿我我快让我进去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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