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猿三

    第十七章

    *

    才阳月中旬,路边草丛里便有虫儿在鸣了,岳蓁披着半干的湿发回到景清房中时,发现蔺沉渊回来了。

    “师父。”

    岳蓁立刻拱手行礼,礼毕发现蔺沉渊有些反常的没有回应,抬头一看,便见他盯着景清那边,又或者说是盯着躲在景清身后的锦悦。

    景清额上浮着一层薄汗,他能感觉到蔺沉渊身上的肃杀之气越发强烈,可蠢师妹不肯过去又不是他的错,师父作甚用吃人的目光瞪着他。

    遂陪着笑脸道:“师父别生气,小七师妹现在是三岁小孩,怕生不肯亲近师父是正常的,待明日含慈真人过来,蹉跎果的药效便能解开,师父不必担心。”

    蔺沉渊面无表情地问道:“风沅君今日不在昆仑?”

    “回师父,风沅君今日去蓬莱了,帮琼毓仙子择冰清茶。”岳蓁回话回得极快,他是蔺沉渊收的第一个徒弟,同他共处千余年,对他的性子比旁人要了解些。他觉察到了,蔺沉渊此时虽面无表情但说话语调却比往日要低沉几分,若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眼中有一层杀气凝着,如风雨欲来,只差一道雷电便会倾盆落下。

    毫无疑问,师父此刻是不悦的,而他不悦的原因,多半是小师妹去玉海雪原差点遇到飓风又误食蹉跎果之事。

    “我知道了。”

    蔺沉渊淡淡出声,接着突然瞬移到景清身后,二话不说抱起锦悦便御剑离去。

    景清终于敢松口气,末了有些别扭地凑到岳蓁身边,嗫嚅道:“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会照顾哭哭啼啼撒泼打滚的小孩子吗?”

    在他的记忆里,师父好像没什么耐心,从前教他剑术时,他稍有偷懒便会被竹条抽打,若是哭了,会被打得更狠。蠢师妹比他能哭,她要是哭的话,师父会不会也打她?

    岳蓁闻言笑看景清,“怎么,我的小师弟这是在关心小师妹?”

    景清瞬间急了,大叫道:“谁、谁关心她了!我只是担心她吵着师父!”

    他才没有担心她会被师父打!

    一点都没!

    这样想着,景清又忍不住走到院中,抬起头看云烟小筑所在之处。

    ……

    云烟小筑。

    被强行带走的锦悦确实害怕地在哭,但她十分畏惧蔺沉渊,不敢像景清面前般放声大哭,只咬着嘴唇不住啜泣,泪珠不断滑落到腮边。

    她不久前才刚哭过一回,泛红的眼尾还未消下去,这会子再哭,眼睛都要肿起来了。

    蔺沉渊其实是带伤归来的,他心脉中有一缕邪气尚未逼出,到小筑后便将锦悦放到石床上,自己在一旁盘腿运转体内的气息灵力,想先把邪气逼出来。

    小孩子的畏惧大多是因对方令其不适,蔺沉渊便是如此,不知为何,他一靠近,锦悦便觉得心口处不舒服,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闷闷的有些疼。

    她便下意识想远离他,趁他闭着眼调息之际,偷偷从床上爬了下去,边往外走边回头看,生怕他会追过来。走了几步,当她又一次回头时,本坐在床上的男子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高大的身形如小山一般耸立着,将烛火的光芒全部遮住,令她严严实实置身在他的阴影之中。

    “我要找哥哥……”

    锦悦没憋住,呜呜哭出声,她很想转身逃跑,可身子被吓得不听使唤,僵硬无比地杵在原地。

    蔺沉渊一见她哭便蹙眉,随即往后退开几步,说道:“他们是你师兄,不是哥哥。”

    “找哥哥……”三岁的锦悦表示她不听,她就要找景清和岳蓁,因为和他俩相处时她不会觉得害怕,心口也不会疼。

    蔺沉渊望着面前哭得泪汪汪的锦悦,顿一顿,从百宝囊中取出个油纸包,“把手给我。”

    “……”

    锦悦嗅到肉香了,正是油纸包里散发出的,她泪眼婆娑地看看蔺沉渊又看看他手里的油纸包,最终没能抵抗住肉的诱惑,乖乖朝他伸出手去。

    蔺沉渊板着的脸柔和几分,低声道:“两只手一起。”

    “喔……”

    锦悦眼睛直勾勾盯着油纸包,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一起递到蔺沉渊面前。

    她这个样子很乖。

    他喜欢她听话的样子。

    将油纸包轻轻放到她手上,他还特地避开肢体接触。

    那枚鱼鳞长在她心口处,若他碰她,她会觉得疼,他并不想弄疼她。

    “谢谢。”

    他的小徒弟真的很乖,接过油纸包还会道谢。

    油纸包里是一只烤鸡,归来时在山下买的。

    昆仑派的门规他一向没放在心上过,路过铺子时,想到小徒弟是吃肉的,便给她买了。

    还好买了,否则现下不知要如何哄她。

    在狼吞虎咽吃完一整只烤鸡后,他的小徒弟看起来不那么害怕排斥他了,在他打了热水为她擦拭梳洗时也没躲,乖乖坐在床前的踏板上。

    他帮她清洗完油乎乎的小手时,她笑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叫道:“哥哥,我喜欢你,妹妹明天也要吃肉肉。”

    蔺沉渊道:  “叫师父。”

    锦悦疑惑地眨眨眼:“什么是师父?”

    蔺沉渊:“……”

    解释起来是有些麻烦,说了她也未必理解。

    便道:“叫师父才能吃肉。”

    这句话立竿见影,她登时不再好奇什么是师父,而是乖乖唤他师父,怕他不高兴会没肉肉吃,又讨好的加了句话。

    “妹妹最喜欢师父了,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

    这句话真是耳熟能详,蔺沉渊望着她眼里的星光,双眸幽深,少顷,他端过放在一旁的木碗,递到她面前,沉声道:“你把这个喝了,我便答应你。”

    锦悦低头看木碗,里头装着橘红色的液体,她抽动鼻子嗅了嗅,嗅到一点点甜味,同时又有一点略显古怪的味道,但她现在只有三岁,没法正确表述这点古怪的味道是什么。

    她希望明天也能吃肉,便接过木碗,小口小口把里头的液体都喝了,喝完后咂咂嘴,感觉有点像在喝糖水。

    “我都喝完啦,明天也要吃肉肉。”

    她把空了的木碗翻过来给蔺沉渊看。

    蔺沉渊并没有看木碗,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锦悦身上,等她喝下碗中的液体后,他抬起手,大拇指试探着落到她被液体染红的唇瓣上,缓慢又轻柔地摩挲着,将沾在外头的液体都蹭到指尖上。

    “好。”

    他温声点头,话音方落,他的小徒弟冷不防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

    一个无意识的举动罢了,蔺沉渊脑中却一阵轰鸣,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他喘息了一下,用强大的定力命令自己收回手,身体隐忍到轻颤,再起身退开,沉声道: “不可以舔别人。”

    锦悦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歪着头问:“不可以舔干净吗?”

    蔺沉渊很严肃地摇头:“小孩子不可以,长大了……对喜欢的男子可以,旁人也不可以。”

    “噢……”锦悦似懂非懂,下一瞬困意袭来,她抬手揉揉眼睛,嘟囔道:“妹妹要睡觉觉了,哥哥抱我。”

    “……”

    蔺沉渊怎可能在这种时候触碰她,他剪了个纸人出来,让纸人陪她睡觉,自己则闪身到外面去。

    外面已是狂风暴雪,蔺沉渊有些狼狈地跪在冰湖边,被冻得通红的手按在严寒刺骨的冰面上,他深呼吸一口,努力压制体内那只拥有着丧心病狂念头的恶兽。

    他眼前似被一层血雾遮着,满脑子都是些暴戾下作的想法。

    他在想,若是含慈真人现在便送蹉跎果的解药过来该多好,但这个想法只存在片刻便被否决。

    然后他又想,顽疾发作的越发厉害了,必须寻个法子缓一缓才是,若不然,他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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