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奶奶走之后,对面房子彻底空了, 许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
后来他发现老妈也不习惯, 他有时候回来的早, 会看见老妈和邱阿姨拿剪子修对面的花花草草, 有时候邱阿姨会锤着腰问:“老爷子这还能回来吗?”
“别说这种丧气话。”晁云会说,“前段时间打过电话,想你没准明年开春就回来了。”
不过晁云有郁爷爷郁奶奶的联系方式, 其实很少会直接联系郁侃。
她和老人家是正常社交,郁明源和虞露管不到长辈的头上, 有时候撞上他们打电话,也只能捏着鼻子假装没听见。而老许人在江城,得空的时候也会过去看一眼。
理三班全班都不习惯,早退和迟到换了个人抓,林巧是个老好人, 对女孩子温柔成风,对男孩子也有超脱性别的谅解, 放水十分严重, 后来几个班委带着林巧一起找上许恣。
“劳驾, 就在讲台边上做个一两分钟?”江潮哼哼唧唧地说,“恣哥, 哥,欧阳说下次再扣考勤分就让我替他们到走廊跳一百圈,行行好吧,救救小的!”
几个迟到户略感羞愧, 但是死性不改,直到某个早晨慢悠悠地从楼梯口拐过来,正面对上许恣的视线。
许恣大概在背书,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本巴掌宽的东西,手臂垂在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个迟到户。
续郁侃转学以后,高二这层楼再次出现背手青蛙跳的壮观场景。
林巧牢骚不断,采用就近原则,经常问许恣:“班长真的不回来了吗?”
“班长,欧阳喊你。”彼时门口又有人喊。
林巧:“……”
“不知道。”许恣摩挲着手机边缘,抬头看了眼时间,到底还是点开未读。
入眼就是一张放大的猫脸,照片的四分之一角有道被红笔圈起来的选择题。
许恣记下数字,手指勾过一张草稿纸,粗略写了两个字母,另一只手已经把正确答案解析过程编辑过去。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又没了,又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又没了。
许恣差点儿等不住催促时。
郁侃发来一句:没了?
“……”许恣纳闷地点开那张猫脸,放大题目部分,确定自己没有漏掉哪一步,绝对是郁侃看一眼就能懂的。
许恣很笃定:没了
郁侃:你专门挑课间回复男朋友,就为了算一道题?
许恣沉默两秒,长按上面那行解题过程,撤回,熄屏,放下手机,上课。
郁侃对着屏幕笑了一会,笑着笑着没了声音,他捏捏小猫的爪子,一把捞起猫走出这个地方。
郁明源没有成家以后天天跟爸妈赖在一起的习惯,郁奶奶因为老伴忽然倒下,又为年后那些事心力憔悴,有一段时间不喜欢见到郁明源,所以郁明源另外打扫了一套房子,腾出来给她住。
房子到医院直线距离五分钟左右,旁边就是商场,学校,地段非常好,郁明源两口子在这个医院里上班,方便照看老人。
郁侃转进的学校在江城是重点,不强制住宿,奶奶搬过来以后,郁侃就以照顾爷爷奶奶的名头从他们那搬出来,虞露起先不放心,往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跟上来。
郁侃从前没有受过他们这么高密度的关注,现在自然也不喜欢,索性眼不见为净,放学点后会在学校小小地停留。
如此一个星期过后,郁侃一次去教务处领新课本,居然看见郁明源站在办公室外面。
这学校摄像头多的没地儿摆,至少每个教室都有一个。
他刚来的那天,这个班上的人都围在讲台附近,看老师播放他们早读的生活百态,有一个男生边做题边抖腿,他们快速看,倒着看,慢速看,然后趴在边上笑得十分开心。
郁侃绕到后门,像每一个教师那样特意放轻脚步。
他的新班主任是位年轻的老师,电脑桌面上画质很模糊,看着是监控录像。
老师大概不愿意往下放,郁明源克制而又冷漠地说着什么。
郁侃转身离开,在去厕所隔间抽一支烟和翻墙出去之间居然选择了回教室。
放在半年前,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有这么安分的时候。
奶奶住在江城很不自在,是肉眼可见的那种不舒坦。她不习惯高楼层,也不习惯每天打开窗就看见医院的日子,越发沉迷于逗猫。
这只猫一天胖一圈,半年过后肉眼可见的肥硕,已经不见小猫时期的可怜,有些憨厚,蜷在地毯上时看不出区别,但是会突然伸长身体去够桌上的小饼干。
有听说老人一住进医院,轻易别想出来的。但是一干人忧心上火的时候,爷爷反而看得开,他每天很多嫌弃的东西,嫌弃医院衣服丑陋,嫌弃老婆子送饭来晚了,嫌弃儿子和儿媳一天要到他的房里无数次,生怕其他病友不知道他是个关系户。
“是不是要考试了?”爷爷瞅着郁侃问。
奶奶一屁股坐在床旁边,说:“为什么要挑这问题问?”
爷爷说:“想到了就问了。”
郁侃装完满满一碗汤,漫不经心笑了笑:“早就考完了。”
“怎么就考完了啊?”爷爷小声嘀咕,“去年这时候还没考呢。”
奶奶笑他:“就你这脑子,还记得去年。”
这边考试时间早,假期还比衍都那边长半个月。郁侃前天结束考试,比衍都那边的同学提前一步迈入准高三行列,早早拿到了假期课程安排表。
“有放假吗?”奶奶碰碰郁侃。
“有。”郁侃叹了口气,“比去年打了个折。”
奶奶笑了笑:“还有一半呢,不错啊。”
郁侃私下找了下爷爷的主治医生,爷爷情况很好,最近在楼下花园下兜兜都没什么问题,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月就能出院。
他从医生那里问完话,转身就看见虞露在门外等他。
虞露的严厉看管计划最终没有执行超过两个月,她和郁明源的工作忙起来脚不沾地,事实上最初一个月工作量恢复时他们就默契地放弃了这个计划,然后又默契地希望郁侃会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去做。
“考完试了吧?”虞露问。
“嗯。”
虞露似乎迟疑了下:“考得怎么样?”
问完她很快切上下一个话题,并不想从她叛逆的儿子口里听到她没法想象的烂成绩,“我这几天放假,你抽空回家里吃一顿饭。”
郁侃眉毛一挑。
或许是爷爷身体康复,郁侃心情还行,所以抽了这么一个空回去。进电梯时旁边还有一个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戴着眼镜,他们摁下同一个楼层的按钮。
“不用上学?”男人看着按键,问了句。
郁侃站在另一边:“考完试了。你呢?”
男人笑了笑:“我工作很久了,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郁侃点头,“医生?”
“这也是看出来的?”男人饶有兴趣地问。
郁侃始终低着头玩手机,看着挺不礼貌,听他这么问也没搭理。
我猜你不仅是个医生,还是个心理医生。
出去的时候郁侃出于某种直觉落后了一步,看着这男人走向他本来回去的地方,摁了下门铃,礼貌地站在门外等候。
郁侃玩着手机,溜溜达达走回电梯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大楼一出去便是一阵扑面的热浪,热情地告诉每个人,夏天来了。
生日前两天,许恣收到了一封信。
他原本以为是喻子郭寄过来的,喻子郭出了一趟国,迷上邮寄明信片这种事。
这期间喻子郭同学回来过两三回,以前他一到衍都,一下见两人,现在想找人,跑完衍都之后还要再跑一趟江城。
喻子郭从前就是那类最喜欢立誓言的小朋友,和郁侃不逞多让,这两人一个喊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一个喊我们永远不分开,结果喻子郭攒了一箱子的车票机票,自己觉得需要他两肋插刀的时候他都鞭长莫及,被巨大的愧疚和失落打败,说要陪许恣喝酒,然后把自己灌醉了。
“对不起!”喻子郭哭喊,“对不起!”
许恣架起手机,镜头对着喻子郭不成型的脸。
“我快烦死了。”许恣说。
郁侃在视频那一头笑得恶劣:“他明天会后悔的。”
“你录了?”许恣挪了挪镜头。
“录完了。”郁侃仔仔细细看着许恣,“凑近点。”
许恣一愣:“什么?”
郁侃看了看,无可奈何地抛了个飞吻,向后倒重重摔在椅子里。
许恣打开信封,看见面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后又塞回去。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以后才打开,居然厚厚一叠。
开头第一行就是:男朋友生日快乐。
-我没写过情书,只写过检讨,所以不会写。
-这样吧。
-我每天写一句话,写到你生日,正好到夏天。
-这是第一天,所以写了四句。
-二月九。
-……
许恣倏然放下信纸,他一时承接不住胸腔滚烫的热意,热量甚嚣尘上,直冲鼻梁。
郁侃不偏不倚拨来通话邀请,不过他没料到这年头送信的邮差也跑的飞快,忽然听到男朋友明显不对劲的音色时有些慌乱:“怎么了?”
“傻逼。”许恣快速扫了眼落款,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说写到生日吗?”
他心说,我他妈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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