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侃借了这次手机,后来没再交过手机。
集训结束以后, 下铺兄弟执着地把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塞进郁侃包里, 他这期间谈崩了一个女朋友, 连着几次大计划接近, 忽然心如止水,放话说短期内不会再爱了,然后专心投入专业学习中, 紧接着开始担心归途。
这位外国友人多愁善感,哭嚎的次数太多了, 郁侃习以为常,因此下铺兄弟一个人哭的肝肠寸断,为前途未卜而忧愁得躲进被窝里,郁侃一边不走心地拍那个枕包一边给许恣发信息,敷衍道:“嗯嗯, 加油,明天会更好。”
下铺兄弟哭得更伤心了。
二模以后, 许恣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 晁云却跟装了发条似的, 比许恣紧张很多。有很多家长送十全大补汤到学校门口,晁云知道了, 也效仿,她站在厨房里跟着邱阿姨四处乱走,后来可能只有萝卜块是亲手切的,当即捧着一锅满满的心意送到学校门口。
有时候晁云实在抽不出空, 就是邱阿姨送,邱阿姨不在的时候,KTV的小翠同志也来了。
小翠同志对高考生怀有一种天然的敬意,看见双休日学校只有这个年级的学生,操场只有寥寥几个人打球,摇摇头说:“辛苦。”
门卫跟她唠嗑上了:“是辛苦,我们在这学校里待久了,从这些学生眼睛里一下就能看出哪个是哪个年级的。”
“真厉害。”小翠由衷地感慨,下一眼她看见许恣了,高声喊:“小恣,这儿!”
门卫也认得许恣,他是常年照片贴到板上的学生,门卫天天对着那块板,天天看着许恣那张脸,左右看看,傻了:“哎,妹子你是他姐姐不成?这小孩到底几个妈养大的,怎么天天不同个人来送汤呢?”
小翠乐得不行。
日子越近许恣越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紧张,他空闲的时间少了许多,回去通常只是陪老妈说话,再去对面陪爷爷奶奶说话。奶奶很快加入邱阿姨十全大补汤的阵营,而且老人家对这方面没什么概念,她听说孩子到这个时候容易消瘦,紧张得不行,每次挑上许恣回家的时间就喊着一起吃饭,满满一桌吃的,这么下去半个月,许恣硬是胖了不少。
许恣怀疑奶奶把本该用到郁侃身上的劲一并用到自己了,某次撑着肚子差点吐了之后,许恣语重心长地强调了一次这种做法的不可取。
“吃太多会出事的。”许恣说。
郁侃听后又心疼又好笑。
“爷爷奶奶很想你。”许恣摸着笔在试卷上转了两圈,漫不经心道,“他们把你那只鸭子放电视柜上面了。”
“那电视呢?”郁侃听着十分忧愁,“他们不会把电视拆了吧?”
“那倒没有。”许恣说,“吊起来的,悬了根绳儿,鸭子在上面晃。”
郁侃想象了一下那个滑稽的场面,笑得不行。他会固定时间跟爷爷奶奶视频,但是也有些爷爷奶奶没注意到的事没跟他说。不同人视角看情况总是不一样,爷爷奶奶就总是说小恣好像瘦了啊,每天看那么多书呢。
许恣麻木地搬出秤往上一站,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突然就长了十斤。
“你才瘦了。”许恣这句不是假话,郁侃脸侧下巴线比往常还要明显,平添了几分锋芒。
老许这期间回衍都的次数也多,他像个送信的邮差,跟两个孩子接触的时间勉强算得上频繁。回衍都看过儿子之后很快又回去见郁侃。
“我发现这儿的人排外挺严重的。”陈祥好不容易见上郁侃,开了两瓶酒,摆了盒烟放桌上。
陈祥以前喜欢没有规矩看不出设计的那一类衣服,只要不在学校规定穿校服的时候,平时都穿着那些衣服,经常重复不换样,现在就一身松散的运动服,托着下巴,不愿意费神搭配。
“有人欺负你了?”郁侃看了他一眼,没动烟。
“没有,哪儿能。”陈祥一嗤,声音忽而低了,“我就是觉得太快了。”
郁侃没吭声,他带着谱子出来,纸垫在一块板上,拿着签字笔写的很快。
“你看,以前我们在衍都,到这样地方来不会带什么纸和笔。”陈祥颇有针对性地盯了一眼,很快换了个例子,对着桌子比划了一下,说,“你肯定知道我什么意思,我爸妈都在跟我说以后要怎么怎么样,我不是不喜欢,我就是特想念以前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被柴米油盐缠着的感觉......”
郁侃笔停了一下,听到这实在忍不住笑了声:“还没到那个时候,祥子。”
他也不是不喜欢以前,相比之下郁侃会特别喜欢那时候,叛逆也有年龄限制,不同时期叛逆的方式不一样。但他走到这儿了,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想多了以前就不会去想现在要干什么了,郁侃素来不爱干这样不浪漫的事。
许恣反反复复感冒过几次,看起来像着凉了,奶奶说指不定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担心的不行。
郁侃也紧张兮兮:“真没事儿?”
“真没事。”许恣揉了揉鼻子,带着点儿小鼻音,“就是太久没生病了。”
郁侃依然很紧张的样子。
许恣天天看人紧张,叹了口气:“你紧张什么?”
“啊.......”郁侃呼了一口气,被自己逗笑了,“我还等你考个状元呢,去年状元不是给桃李一中拿了么,多丢面啊。”
“是啊,多丢面啊。”许恣想到那帮老师跟下赌注一般放光的眼睛,头疼地闭上眼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集体荣誉感了我怎么不知道?”
郁侃勾了勾唇:“我想当状元夫人。”
“.......”
“可以吗?”郁侃接着问。
许恣垂下目光,轻啧一声。
临近高考那一个月,郁明源和虞露后知后觉地发现郁侃早神不知鬼不觉转了文科,这事发生时间已经很长,他们两双双瞪眼,哑口无言并且无能为力,自以为郁侃能去的那个专业已经被划到排除范围,而郁侃艺考回来,成功拿了几个学校的半个通行证,只等高考了。
郁明源和虞露到这个时候想像普通的家长一样关心郁侃的近况也来不及,他们先被气个半死,接受这件事已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此时才发现,江城关不住郁侃。
郁明源和郁侃约在饭店,郁侃吃完饭,看了看时间,提醒说:“爸,要上课了。”
郁明源基本没动筷子。
郁侃又要笑不笑道:“爸,浪费粮食不好。”
“郁侃。”郁明源夹了一块肉放碗里,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后来郁侃收到郁明源的短信,意思大概是要他好好考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还有什么事,郁侃没有细想,也不愿意细想。
他们不发现江城关不住他,很快也会发现没有地方能关住一个好端端的灵魂。他的父母皆是一生顺风顺水惯了的人,上学,考试,工作,乃至于人际交往,都不见有什么挫折的时候,久而久之以为世界就是绕着一个地方固定转的,也养成倨傲的心,总是抱着指点江山的态度睥睨苍生。
有一天他们发现单是自己的儿子就不在他们设定的程序里,当然会恼羞成怒。
高考前几天,学校基本不布置任务,只有一些手续要做,郁侃因为证件的缘故,还要回到衍都考试,回来的那天是郁明源和虞露亲自送回来的。
许恣当时在他们家客厅跟肥猫玩,猝不及防对上面,双方的神色都十分精彩。
郁侃从后面走上前,当着他两的面给许恣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特别戏剧化。
“还真回来了。”江潮倚在寝室门边上,说,“就剩两天了,您用不用非要在这睡啊。”
“你这是对待爸爸的态度吗。”郁侃拍了拍他肩膀。
“好吧。”江潮走到那个堆满了东西的床位面前,拿着自己的箱子往外一抽。
谁知道他费劲地抽出来一点之后,郁侃在他身后按着给推了回去。
“你不睡了啊?”江潮说。
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郁侃坐到许恣床边上,拍了拍:“不用麻烦,我们两挤一挤就行了。”
江潮:“......”
王柏扬:“......老大,别这样。”
郁侃倒是想,许恣不让,一脚把人蹬回去。
考试那天下了场大雨,住学校的人还好,走在屋檐底下不怕被淋着,不住学校的要带上好几套衣服,街上全是红伞的红领巾们。
许恣还是整了个床给郁侃,省得他两头跑。
这两人十分轻松,拿着笔和资料袋就进去了。26中比其他学校封闭上一些,这两天学校里的人也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不怎么碰手机,两天以后看见堵满校门口的人流才恍然。
真结束了。
家长走进校门,闹闹哄哄的,楼上楼下都是搬着箱子走的人。
“扔纸飞机吗?”班主任凤凤走进教室,后面是拿了纸箱的欧阳赫。
“不是扔过一次了吗?”众人还在恍惚里没反应过来。
凤凤懒得解释,笑了笑说:“爱扔不扔吧。”
“干嘛不扔。”郁侃跟欧阳赫击了个掌,一手拽许恣,一手拿箱子,走到走廊边哗啦啦往下倒下第一箱。
“你真行啊。”许恣在他胳膊上搓了搓。
这也就是雨停了,地板不湿,不然他们要被骂死。
身后涌上一群群人,他们好像忽然回过血,抄起附近的纸叠成飞机扔了下去。
郁侃冲着楼下喊:“我喜欢许恣。”
许恣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郁侃拍了拍他:“快喊喜欢我。”
声音嘈杂,每个人都在喊。
底下有人喊:“我他妈也喜欢!”
是个姑娘。
有人在边上笑岔了气,问:“你也喜欢谁啊!”
那姑娘喊:“许恣!”
郁侃:“......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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