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五章

    “巴尔扎克, 你在废话些什么怎么还不动手”狄更斯厌恶地撇撇眉, 目光始终平行神上朔, 将他忽略个彻底。

    “啊呀啊呀,看看你这暴躁的样子。”巴尔扎克嘲弄地笑笑。狄更斯这个首领对于他来说是没半点威慑力可言的,他继续说道, “怎么圣女大人把你打出来了”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你看看你,一言不合就把人家就这么关起来了,完了还和哈巴狗一样颠着腿”

    “你给我闭嘴”狄更斯恼羞成怒地暴喝一声, 却没有反驳。事实确实如巴尔扎克所言, 在昨天将莫泊桑强制关起来之后,他其实也没太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把这个当作了规劝圣女的必要手段,整个人沉浸在找回最优祭品的喜悦里。

    哪曾想,那个胆大妄为, 猪猡一样的玩意儿, 竟然真的已经玷污了圣女纯洁的心灵,离间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莫泊桑泼他一头锡兰红茶的样子是那样的活色生香, 那样子泼辣张扬的美丽是他平生第一次所见,令他心潮难以抑制地涌动。但, 但是狄更斯“咯吱咯吱”地咬着牙,“都怪这个恶毒的老鼠”

    都是因为他, 圣女大人才会那样无情地给狄更斯此人打上已抛弃的戳印, 连看都不愿意在看他一眼。

    狄更斯简直要因为这一份惊怒交加而背过气去, 他恶声恶气地朝着看好戏的巴尔扎克和依旧面无表情的神上朔喝道,“你在等什么还不把这个低等猪猡给我放放血,为吾神助兴”

    “啧啧啧,看看看看,居然恼羞成怒得气歪了鼻子。”小丑拉着嗓子,拖着调子,每一个字儿都好像是在狄更斯得太阳穴上蹦迪,“你像关麻雀一样对待莫泊桑的时候不就应该考虑好后果了吗真是,一个聪明人都没有”

    神秘岛最为出色的医生细致地抚摸过神上朔的耳廓,缠缠绵绵地补充道,“我可不愿意这么粗暴地对待我的甜心,还有好多乐子”

    “够了”狄更斯忍无可忍地暴喝道,“圣女不得直呼圣女本名还有,现在,立刻,按我们规划好的做”

    “这是首领的命令。”他用那一套贵族礼仪的壳子关住了满腔的愤怒不甘,只是露出了几丝附着在发号施令的气势上,压迫感虽强,但却像是某出滑稽剧的那个板着脸的主角,让人无端想扯下他那层严肃的皮来笑一笑。

    神上朔当然也觉得好笑,但他知趣地没有进一步激怒这个疯子,免得把浆糊一样的局势再加一块儿爆炭。

    “行吧行吧。”巴尔扎克讨饶地嘟嘟嘴,对着敞开的大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如您所愿,我要开始了,请您回避了哦。”

    “你最好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狄更斯撂下一句威胁,大步离开了。

    “啊呀啊呀,讨人嫌的自大狂终于离开了呢。”巴尔扎克回过身来,笑着看向冷眼瞧他的神上朔。

    他五指灵活地调动好机器,从左下第一格里取出一套银光锃亮的可怖工具,拿着其中一把手术刀样式的在神上朔眼前晃了晃,距离近得像是下一秒刀刃就要划破他的眼皮。

    “我能问一下,您想要进行的,是什么样的实验吗”直面刀光,白发少年眼睛眨也没眨,轻轻地反问道。

    “好问题”

    巴尔扎克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他像是等了好久这个问题似的,迫不及待地说,“乖孩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如果你真的被传回了那个时代,你真的会为那个单眼睛做事吗”

    “当然不会。”神上朔斩钉截铁地回答,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上撒谎 ,是没有任何必要的。

    “那不就结了”巴尔扎克“啪”地一拍手,俏皮地挤挤眼,

    “我呢,那当然是去做一些让你乖乖听话的小手术喽。”

    他喋喋不休道,“那个自大狂也知道他没那个本事控制你,为了让你做个完美的提线木偶,就压迫着我这个可怜的小丑做事。”

    “谁叫你是唯一接受了传承肋骨的人呢”

    “更何况”小丑意味深长地抚摸过神上朔心脏上方的皮肉,像是在检验一尊名贵瓷器的釉面,“我们的那位大小姐可还在生着气啊。”

    “母亲”

    “嗯哼。那位殿下可是一直对你的恋爱状况很恼火啊。”

    “这个小手术,既不会威胁你的生命 ,也能达到那种让她心满意足的听话,可不是一种讨女孩子欢心的方式么”

    “真是足够令人作呕。”

    “有些时候恶不恶心人并不重要,对于他们来说,有用就可以了。”他的话语无端诱惑人的魔力,像是一把把甩向空中的小勾子。

    “哪怕是心理作用也好哦。”

    看上去是指望不上母亲了。神上朔蹙了蹙眉,试探性地抛出引子,不经意地反问,“还有一点你想要用什么方式控制我呢难不成是用上次公园的那个气体”

    “当然不会,”巴尔扎克再次微笑起来,显出一种不那么疯癫的温柔笑意,就像是长辈在俯视不知事的孩子。他摸了摸神上朔动弹不得的脑袋,缓缓说,“那样的手法实在是太粗暴了,怎么可能配得上我精心调配的剧本呢。”

    他活像一位吟诵往日歌谣的长者,用着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少年耳畔诉说,“一个被抹去所有爱意的公主殿下,用他柔弱无骨的手将锋利的尖刀刺中毫无防备的王子,却在最后一瞬想起了甜蜜的往日时光多么精妙的戏法”

    “我可以抹消掉你脑子里所有的爱情粒子,那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一个都不留,干干净净地扫出去。”

    “爱情嘛,不就是这些东西吗甜心,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神上朔的心抽紧了一瞬,勉强保持冷静回答道。“那只不过是一个老套,狗血,一眼看得到底的结局。”

    “我倒觉得还不错呢。”

    油画画布似的医生缓慢地凑近了挣扎不得的少年,他那鬼爪一样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少年清淡的鼻息,像是扼住甚至想要掐死什么一样紧紧地捂着。

    他另一只死死按住后脑的手上,盘曲的血管狰狞地暴起,尖利的指甲将冰雪人偶刺出了点血,顺着指节一段一段撕咬到腕骨。

    有什么甜美的,芬芳的气味“蓬”得一下炸开了,就像是夏日祭的烟火,热腾腾的水汽蒸烤上来,过分的甜度骤然明亮了整个夜空。

    神上朔迷迷糊糊伸出一点舌尖,像是要舔一舔沾着糖液的苹果糖,亮晶晶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了深海里,水温并不凉,衣服也蓬松干燥。湖蓝色的水面一点点将他推进更深更冷的地方,微微压迫着心脏,但却感觉可以呼吸得更为畅快,又霍然一轻。

    “嗯,真是可爱的样子是不是有超轻松的感觉”

    白发少年听不清他的吐字,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子忽高忽低的样子很吵,就像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回旋响起的闹铃,刺耳得很。

    “忘掉吧忘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松松垮垮的絮语还在念叨着,像是午夜重重踩在心弦上的高跟鞋,沉沉的音节拍过来。

    忘掉什么随着一盏盏被掐灭的焰火,神上朔能感觉到有什么色彩鲜艳的,散发着灼灼光彩的痕迹黯淡了,就像是案板上的一小撮灰尘,一吹就不见了。

    那是

    他骤然抓住自己领口破破烂烂的衣料,喘不上气似的呼喊着,但只有喉头有那么几声粗哑的气声滚出来,可怜巴巴地摩擦嗓子。

    此刻,席卷他心上的,不是洋溢的喜悦或是愤怒,而是一种空落落的恐惧。不是站在悬崖边一脚踏空的恐惧,也不是被突然撕下一块儿血肉,露出白骨的恐惧,而是你轻轻拉住了一角雪白的圣衣,却在下一秒失去了关于神明的所有触感,而周围却一切如常,依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恐惧。

    神上朔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留下眼泪来,空蒙的眼睛现在真的就像是某种宝石的表面反光,透不过光去,滴滴答答淌下水来。他哭的样子很特别,没有抽噎也没有哭喊,只有轻颤的羽睫悄无声息地滚下泪珠子,看着就像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是活物的洋娃娃。

    巴尔扎克早在抹消的时候就将束缚他的绷带撤下来了,此刻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神上朔。

    明明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随便挥一道冰刀就能让他直接血溅当场。这孩子却依旧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保持这个姿势留在原地,就可以再次感受到那种温情了。

    啧啧啧,小可怜。巴尔扎克毫无同情心地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眼泪,“我可就只有这一张,全湿了你就拿衣服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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