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语几乎没有犹豫地回复了喻程：[我现在就回吧, 学长你已经在外面了吗]
[喻程学长：嗯]
收到这个信息，她弯了弯嘴，在沙发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小背包，扭头对方雯雯说了一声：“雯雯, 我先回家啦。”
“啊？”方雯雯一脸懵逼, “为什么这么早回去呀？”
阮语想了一下，诚实地说：“学长说他有事要去一趟学校，和我顺路。”
话说出口以后，阮语又忍不住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太晚回家，就干脆现在和他一起回好了。”
方雯雯有点可惜地说：“那好吧。”
ktv里的音响很大声，等阮语抱着小背包出去以后, 房间里才渐渐有人反应过来。
有个女生疑惑地问：“阮语这么快就走啦？”
方雯雯点头说：“她和喻子良他哥先回了。”
“这样啊，他们关系好好……”
ktv的过道狭窄封闭, 绕来绕去像个迷宫似的。
阮语加快了脚步, 搭乘电梯抵达大堂，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暗红色皮质沙发上的喻程。
“学长——”
这一声喊出来后，喻程回头看她, 漆黑眼眸染上了笑意。
阮语总觉得他好像要懒倦地喊出一声小学妹, 但他又收住了。
她走到对方跟前, 一边看着他，一边明晃晃地弯了弯眼睛。
喻程站了起来，神情闲散。
“我以为你起码会再玩半个钟才下来的。”
灯光把他的身影映了下来，笼罩在阮语面前。
阮语当然不想被他知道，自己是想见他才这么做的。
她仰起下巴, 很轻地眨了下眼说：“唱歌没什么意思，而且我本来也想早点回了。”
这句话提醒了喻程。
喻程收敛笑意，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来着——这么晚都敢来这种地方，你爸妈不会管你吗？”
当然会，阮语心说。
只不过他们最后屈服在了她的软磨硬泡之下。
在喻程的注视下，她没把这些话说出来，还忍不住嘀咕道。
“这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就一个ktv而已。”
可能是出于一种心虚，她迅速补充。
“而且我还是和那么多同学一起来的。”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火辣浓妆艳抹的大姐姐正好从她旁边经过，和她一个初中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仿佛这真不是她一个十三四岁的人大晚上该来的地方。
“……”
五颜六色的灯还在不远处的房间里闪，闪在昏暗的过道上，像玻璃碎片似的。
喻程听见她说出“不正经的地方”这种词，不免觉得好笑。
“我也没说你不能来，只是——”
他一边说话，一边带她朝外面的公交车站走去，语气低缓。
“只是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从这里回你家又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要是真玩到九点十点才回去，对你一个小女生来说不太安全。”
阮语低下脑袋，没有说话。
虽然知道学长是为她着想，但听见他这样教育自己，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
哪有像他这样的，难得见面，难得偶遇，一来就说她。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藏不住情绪，“不开心”三个大字像是写在了脸上。
喻程见她闷闷不乐，不禁哑然失笑，故意问她：“干嘛这么不开心？”
阮语绷着脸说：“你叽叽咕咕呱啦呱啦说我一大堆，我当然不开心。”
叽叽咕咕。
呱啦呱啦。
这都什么词。
他明明是真觉得小女生这么晚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
喻程忍着笑。
“那我不说你了行吧——来，你学长送你回家。”
他一边不着调地说着，一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肩，探出头看向红绿灯路口的公交车。
感受到肩上突然落下的温度，阮语心跳倏地加快。
她别开了头，置气般地反驳道：“你明明是要回学校拿东西，又不是真送我回家。”
听见她这句话，喻程不置可否地笑了出来。
229路公交车很快来了。
这个点差不多已经踩在了高峰期的尾巴，车上的人不算多，后排双人座还有位。
阮语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喻程坐她旁边。
从这里回阮语家之所以要一个小时，是因为中途还要转成另一路公交。
公交车有些颠簸，阮语一手握着前面的横杆，以免东倒西歪撞到喻程身上。
过了会儿，她问：“学长，你要去学校拿什么东西啊？”
喻程随口说道：“作业。”
阮语说：“怎么你放个假连作业都能忘。”
喻程不着调地笑：“可能太热爱学习，学傻了。”
“……”
听着他低沉玩笑般的语气，阮语不争气地脸红了，扭头盯着窗外。
她想起喻子良让自己帮他把作业带给了周杨，再看学长现在大晚上还要坐一个小时公交去学校拿作业的惨样，不免心生同情。
这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她身边那么多人要为寒假作业而奔波。
过了会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微信里弹出蒋敏秋发来的信息：[小语，你现在回家了吗，别玩太晚，尤其你还跑那么远，一定要注意安全]
阮语低头回复：[我已经坐上公交车啦]
她想了想，又敲下一行字：[学长也和我一起，他刚好要去学校拿作业]
蒋敏秋：[哦哦好，那我就放心了]
阮语挠了挠头。
莫名觉得，这种事自己要是不提前跟妈妈说一声，最后却被她知道，事情可能会变得很尴尬。
不过，这种多余的想法很快被她自己推翻了。
她才十四岁，妈妈怎么也不至于怀疑她喜欢学长吧？
这么一想，阮语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开始给自己心理暗示，有恃无恐。
窗外夜景繁华，坐在公交车上，低头往外看那些轿车都觉得渺小。
以前她懒得和同学跑到市中心这里来玩，因为每次玩完以后，她都要自己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
路上很无聊，而且她不喜欢公交车里密不透风的感觉。
不过这次不一样，学长坐在她的旁边，完全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阮语见他收起手机，问他：“学长，你们家过年打算怎么过？”
喻程说：“不出所料的话是和我爷爷奶奶，还有喻子良一家，在外面酒楼吃团圆饭，然后大年初二会去宁沥。”
他补充道：“我妈是宁沥人，我外公外婆都在那儿。”
阮语哦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公交车上的广播就播了站名——他们要下车等另一路公交了。
这声广播打断了阮语的思绪。
下车以后，他们很快等来了37路公交，一路沿着目的地的方向开去。
37路车向来人多，阮语和喻程上去以后找不到位坐，只能抓着拉手吊环。
售票员在摇晃的公交车上来回穿梭，拿着扫码的设备扫在每个人的乘车码上。
“嘀。”
眼看售票员快来了，阮语松开吊环。
她努力在一阵摇晃中勉强站稳，拿起手机，点开乘车码，遥遥伸手递到售票员的面前。
前方十字路口的绿灯变红灯，司机踩了个刹车。
她猛地往前晃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手，但喻程也下意识伸出手臂横在她面前……
于是她一把、抓住了、喻程的手！
公交车不再摇晃，阮语心里猛地一跳，立刻触电似的松开了。
喻程看她好像有点紧张，还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
他垂眼说：“你起码得有一只手抓住扶手吧，这样太危险了。”
阮语嗯了一声，伸出左手去抓上面的吊环，另一手还紧攥着手机。
直到许多人在一个站下了车，旁边有个空位了，喻程用眼神示意她坐那个位上，阮语才回过神来。
她坐上座位，抬头看向喻程：“学长，你有想过以后要考哪个大学嘛？”
喻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明城大学吧。”
明城大学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他会把目标定在这里也不奇怪。
但阮语满脑子想的是，这不就意味着，即使学长上了大学，他也会跟自己在同一个城市？
“你呢？想过考什么大学吗。”喻程垂下眼皮，嘴角微弯，“不过你才上初二，应该也没想这么远吧。”
“我想过的。”阮语眨了下眼睛，鼓起勇气说，“也是明城大学。”
现想的。
她在心里补充这么一句。
喻程又问：“为什么也想考明大？”
空气沉默两秒。
见阮语有些迟疑，他帮忙给出了理由：“学校好？离家近？宿舍漂亮空气清新？”
阮语果断点了下头：“嗯。”
喻程表示了然，偏头看向前面的路牌。
“还以为你是刚听到我想考明大，就拍板决定了跟我考一样的学校。”
“……”
被戳中心事，阮语一秒屏住呼吸，闭上了嘴巴。
不管了，就要假装没听见。
十分钟后，公交上响起自动报站的声音。
“荣庭花园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介于明城实验学校和荣庭花园之间的公交车站，站名就叫荣庭花园。
两人一并从后门下了车。
喻程随口说：“学妹，到这里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过天桥回家吧，回到家以后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阮语别扭地纠正他：“都说了这又不叫送。”
闻言，喻程懒洋洋地轻笑了下，也没反驳。
阮语跟他挥了挥手说拜拜，转身走上了回家必经的人行天桥。
在爬上人行天桥台阶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学长的下一次见面，应该要等到开学了。
开学啊，那也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后了。
还是，有点久的。
阮语心里莫名产生了多看喻程一眼的冲动。
她快步走到栏杆边，顺着公交车站的方向，朝天桥底下的人行道眺望。
趁现在，学长应该还没走多远。
人行道上没什么人，阮语几乎一眼就能看见喻程的身影。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朝学校的方向走去，而是沿着马路，去到了对面的公交车站。
一辆37路公交车驶来，在站台停下。
阮语眼睁睁看着他上了车，目光完全陷入呆滞。
什么……情况？
学长不是要去学校拿作业吗？
为什么直接坐上37路走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要去学校拿作业，所以没把他不着调的话当真。
直到现在，看见他坐上了反方向的车，看样子是要原路返回，她的大脑才突然一片空白。
学长，不会是真觉得，小女生大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所以特意坐了一小时的公交车送她回来吧……？
除了这个解释，好像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但这也，太像在做梦了吧！！
阮语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踩着怎么样的脚步回到了家。
听到按门铃的声音，蒋敏秋拧开了门，哎了一声：“你今天回来得还算早呀，我以为你要十点多才会回来。”
阮语干巴巴地道：“你不是不让我在ktv玩到十点多……”
“那确实，不能在那些地方玩到这么晚，妈妈放心不下，你要是成年了我也就不管你了。”
阮语唔了一声，没反驳她。
过了会儿，蒋敏秋问：“喻子良他哥这么晚去学校，学校这个点还开着吗？”
阮语刚把运动鞋放进鞋柜里，穿好拖鞋，一听这话，顿时绷紧了神经。
她像是舌头打结了那样，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
“应该还开着吧，我也没试过放假进学校，不知道……”
她飞快地借着要洗澡的借口，抱着睡衣钻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毛巾，洗了把脸。
即使用冷水洗了脸，还是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心跳也很快……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想，她和学长之间发生的事应该没必要瞒着妈妈。
毕竟，她才十四岁，而学长也只是像对待小朋友那样对待她，妈妈怎么也不至于因此怀疑她会喜欢上学长。
但现在，她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说出来的话，妈妈说不定会怀疑的。
阮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伸手把毛巾挂在一旁米白色的架子上。
她忽然意识到，今晚这件事只能是一个秘密。
她不能告诉学长，自己看见他转身就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原路返回。
也不能告诉爸爸妈妈，说学长今天特意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送她回来。
因为她没有天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冷静从容面对。
她只会像刚才那样，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但其实，也没关系。
阮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取下橡皮筋，重新把头发扎高了点。
以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溅到头发上。
她心想，没关系的。
她会像守住她暗恋学长这个秘密一样，把今天发生的事埋在心底。
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也许哪一天，她就有勇气当着学长的面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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