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川那个混蛋，都是因为他，我女儿为他生儿子，养老妈子，人人都夸我女儿好……”
“那个混蛋，他竟然和个贱女人勾三搭四，还说要离婚……”
“挨千刀的混蛋，我闺女那么好，他怎么能……他该死，该死！”
“我闺女那么好，他怎么能……我就让阿杰杀了他，反正他该死，这种人配不上我女儿，死了干净。”
面对声嘶力竭的张子芬，林温欣卸去伪装，面色平静。
“你女儿何柔有参与吗？”
说到自己的女儿，张小芬泄了力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爬满皱纹的脸上，又露出几分柔和。
刚刚声嘶力竭花完了气力，这会儿有些脱力，语气缥缈：“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张小芬眼中闪过一抹回忆。
“我闺女啊，从小就乖，小时候她爸打我，她那么小，就护着我……
后来他爸喝酒喝多，掉河里死了，那一年我们俩相依为命，后来我嫁给老何，他是个老实人，对我闺女好，我也就安心了。”
“再后来，我怀孕生了阿杰，这小子笨头笨脑的，都是他姐护着，我这儿子啥都不好，好在听话，力气大，呵呵呵……”
这会儿都不用审，她便自顾自说起犯罪的过程。
“我本来也不想杀他的，毕竟还有外孙呢，可是他竟然说要离婚，还骂我女儿，他怎么能说我闺女不好……
于是我就让阿杰杀了他，那里工具多，阿杰拿了个榔头，对着那脑袋一锥子下去，人就没气了。”
“阿杰啊，最喜欢他姐姐了，他一生气，我也阻止不了，就随他打，呵呵呵……”
张子芬神经质的笑了笑。
“这种男人，就该打，多打几下给我闺女出气，我闺女多好啊，他怎么能……”
张小芬如实阐述了作案动机和过程，接下去的审讯就非常顺利了。
何杰是没什么主见，在她母亲交代事实后，就老老实实的认罪，把自己杀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无论是何杰还是张小芳，他们的杀人动机都很一致——为了何柔。
在他们眼里，他的女儿（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辜负，辜负何柔便是十恶不赦，都该死。
亲情可贵，维护亲人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对母子似乎过分偏执。
不过，刑侦大队不是心理咨询所。将犯罪者绳之以法才是他们的职责。
张明合上审讯记录，看了眼满头白发，面色愁苦的老太太，心下有些唏嘘。
审讯到这里差不多也告一段落。
接下去就是案件的关键性证据——那把杀人的锤子。
据张子芬母子交代，民警已经抵达城北郊区进行挖掘。
因为担心被发现，两人作案后，也不敢乱扔，便把它埋在城北郊区，距离下河大约三百米处的一处农田边。
范围不大，很快便能找到。
审讯室走廊，张子芬套着镣铐，在被带离前，她回头唤了声：“林警官。”
林温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林警官。”张子芬目光深邃，到了这一步，她似乎还不忘维护自己的儿。
“我闺女什么都不知道，人是我和阿杰杀的，她是无辜的。”
林温欣恩了一声，显得漫不经心。张明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颇为复杂的看了看手上的记录。
法律上来说，审讯过程中，审讯人员不能对嫌疑人有诱导的言辞。
但，林温欣在刚刚的审讯过程中，全程都只是在唠嗑聊天，不存在任何诱导性的言辞、表情和肢体，可是回顾全程，这场审讯……
张子芳突然间爆发，把自己的杀人、抛尸过程就这么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张明想，可能这就是犯罪心理学博士和他们普通人的区别吧，要不人家怎么就几百万上下，自己忙来忙去才几千一个月呢。
“林警官，我闺女啊，真的很聪明，从小就很聪明……”
张子芳麻木的眼睛，在提到何柔的时才会散发出几分温度。
她专注的盯着林温欣，不断的强调，重复着：“我闺女真的很聪明，从小就聪明……”
张明摇摇头，心想这老太太不会看别的女孩比自己闺□□秀，就嫉妒到疯了吧！
幸好，就算她精神失常，何杰还是正常的，有他的证词在，这案子妥妥的可以结案了。
不用加班正好啊！
张明放松下来，见身边的小姑娘还站着，“小欣，走吧。”
“恩。”林温欣应了声，转身跟上。
身后，张子枫盯着林温欣的背景，迟迟不肯走，嘴上重复念叨着女儿的优秀。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催眠自己。
押送的警员提醒多次，又不好对老太太用太强硬的手段，一时有些为难。
“我闺女很聪明，又贴心，他亲爹死的时候啊，要不是我闺女安慰我，陪着我……
那时候才十岁，忙里忙外的，大家都说她能干，聪明，以后是有出息的，我闺女……”
林温欣脚步微顿，她回头看她。
粗糙的手，斑驳浮现的老年斑，苍白的头发，眼角愁苦的皱纹，历经沧桑而显得浑浊的眼睛。
据调查，张子芬的第一任丈夫赌博，喝酒，家暴，她活得很苦，但性格软弱，每天忍气吞声，不敢离婚。
后来在一夜雨夜，他丈夫喝醉酒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她也算得上解脱。
之后，带着女儿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遇上第二任丈夫，没多大本事，但老实忠厚，日子也凑合的过着。
好不容易一儿一女大了，老来能享清福。结果女婿出轨，她和儿子背上了人命，后半生，都要在牢里度过。
岁月，似乎未曾善待过这位老太太。
她执着的盯着林温欣，带着些许恶意，又似乎暗藏某种矛盾的悲鸣，颤抖着唇，麻木的重复着。
作为一个母亲，她大概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
林温欣眉角微挑，露出笑来，似乎又是那般乖巧的少女模样。
“您的女儿确实很聪明。”
听着像是在安慰可怜的老人。张明想：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啊！
而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张子芬心满意足，也不再念叨，十分配合的跟着押送人员离开。
老太太终究是上了年纪，走的有些缓慢，脊椎弯曲着，一步，一步……
——消失在走廊尽头。
张明唏嘘：“这老太也活得不容易啊。”
林温欣垂眸，“是啊，真是——可怜。”的傀偶……
※※※
抛尸案算是结案了，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专人跟进。
这案件不难，但时间会磨的很长。如今，能快刀斩乱麻，把案子了解，效率之高，获得了上级的一致好评。
作为功臣，林温欣原定的三个月实习期被上面大手一抹，给直接转正了。
对此沈渊意见很大，他认可对方的实力，所谓的实习本身也就是摆个样子。
但，林温欣身上有一种违和感。这种违和感在审讯的时候尤为的明显。
这让沈渊有些顾忌。
但在全员认可，赞同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独断专行。
不过，很快他就把那些顾忌抛诸脑后了，比谁都真香。
※※※
“……小欣，你好厉害，那老太太刚开始可精着呢，老带着我们绕圈子，都说人老成精，啧啧啧……”
“对啊，你怎么做到的，我看了半天没明白，怎么唠嗑着唠嗑着，她就自爆了！”
“嗨嗨嗨，你们几个审讯视频整理好了，资料做完了，后续工作结了！”
陈瑞拍了拍桌子，对围在林温欣桌边的一群人没好气道：“一个个的，还不给我回去工作。”
众人撇撇嘴，倒是挺想顶回去，奈何他们确实有工作没做完，理亏——只好先撤。
“没出息。”
陈瑞唾弃完散去的同事，一转身，对着林温欣笑的格外灿烂。
“小欣啊，以后这些家伙再来烦你，你找我啊，你瑞哥我在局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当然除了咱沈队。”
无论何时，都能感受到的满满的求生欲——沈渊的威严可见一斑。
林温欣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资料。
“我跟你说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别客气，你瑞哥我上刀山下火海，保证给你完成的妥妥的……”
陈瑞滔滔不绝，自顾自的聊起来，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林温欣深刻的认识到，什么叫烦人！
紧了紧指尖的笔，刚想开口把人打发，突然间，一份文件从身后，越过头顶立在了她面前，陈瑞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强行关掉的播放器。
“哦，看着挺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好，把这两份结案报告写了。”
林温欣愣了下，伸手接过文件，“好的，沈队。”
“尽快。”
林温欣恩了一声，只见沈渊一手拿着盒糖，往嘴里倒了几颗，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薄荷清香。
沈渊走了几步，停下来，拍拍陈瑞的肩膀，笑道：“挺闲啊。”
“呵呵——”陈瑞尬笑一声，缩了缩脑袋。
“不闲，不闲，…那个，阿乐啊！”僵硬的转了转脖子，一边远离沈渊，一边招呼。
“阿乐，刚不是说有个案子需要出现场吗，哈哈，赶紧的，一起。”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林温欣眨了眨眼。
目前，似乎没有案子需要出现场。
目光扫过，正对上沈渊饱含深意的视线。半响，林温欣垂眸，拿起手边的资料看了起来。
沈渊眉头轻佻，看着少女头上的发旋，随即，转身回到自己办公桌。
结案报告——上周的。
林温欣盯着资料上的日期，指尖顿住，突然回忆起在郊外下河岸，沈渊说的那句‘挺好。’
眨了眨眼，重新阅览了一次。
——总共两个案子的资料，一份是这次的抛尸案，还有一份似乎是上周就了结的一起抢劫案。
所以，为什么上周结束的案子，报告还没写好上交呢？
报告在结案后的三天内就要交的吧？
沉默半响。
林温欣抬头看向沈渊。
此刻，沈渊正好在打电话，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渊瞥了眼她手上的资料，自然的避开了视线。
但，看着却有些心虚。
林温欣抿了下唇，低头盯着手上的资料，半响，开始写报告。
思路清晰，文笔流畅，在客观阐述案件的过程中，恰当合适的修饰——无可挑剔。
沈渊看完报告，肉眼可见的愉悦。
抬头看向林温欣的目光格外的温柔，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散落在少女的身上，朦胧而祥和，像极了降落人间的仙女，满怀慈悲，普度着众生。
众生有没有被普度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拯救了不会写报告的渣渣们。
这里的渣渣包括他本人，沈渊心情愉快，至于原来的那些顾忌——顾忌是什么，那只是错觉，一点都不重要。
嘴角不受控制扬起，露出洁白的八颗牙，“小欣啊……”
林温欣对上沈渊慈祥？的面容，背后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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