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大队,正门。
落日余晖还在地平线上垂死挣扎,不甘落幕的红日,唯有浅浅的一角浮于地面。
“哎,难得这么早下班。”
张明沐浴在夕阳中,伸了伸懒腰。
“沈队,小欣啊,我家老婆子催我吃饭呢,哎,真是拿她没办法……先走一步了。”
想起在家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的妻子,还有许久不见的女儿,张明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林温欣:“明叔再见。”
“呵。”沈渊晃着钥匙,看了眼满脸“我老婆就爱多管闲事”的中年男人,挑眉冷哼道:“行了,搞得来谁没饭吃似的。”
“嘻嘻。”张明宽容的拍拍沈渊的肩膀,“嗯嗯嗯,沈队说的是,一个人吃饭也是种享受,清静,呵呵呵。”
得瑟。
沈渊看着远去的背影,拍拍肩膀并不存在的灰尘,面带嫌弃,暗骂:“德性!”
林温欣垂眸,“沈队……”道别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两位警官。”打断了。
循声望去。
何柔红着眼,牵着一脸乖巧的男孩从局里出来。这个刚刚死了丈夫,又得知母亲和弟弟杀人抛尸的女人,看着便十分的可怜,单薄的肩膀,柔软的像风一吹便会倒下。
然而,牵着孩子的时候,又显现出难得的坚韧。
为母则强——更让人心生怜惜。
负责送人的两个名警,手上还拿着许多零食和玩具。
林温欣自然的看了何柔一眼。
“仙女姐姐。”小男孩抬头,看到林温欣,眼神一亮,不自觉的松开何柔的手,跑向大门口,难得的活跃。
他很喜欢这个会陪他画画,聊天,听他讲故事的仙女姐姐。
林温欣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脸上露出温和的酒窝。
“宝宝怎么没去上学,来找姐姐玩的嘛?”
男孩似乎有些害羞,“妈妈说今天有事,不能送我上幼儿园了,让我乖乖的和警察叔叔们玩。”
“我很乖的,没有打扰警察叔叔工作的。”男孩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想求表扬。
“恩。”林温欣温柔的笑笑,“宝宝真棒。”
男孩因为夸奖显得愈发高兴。显然,还没有人和他说起过父亲死亡的事情,只当是来这里玩了一趟。
“林警官。”
何柔看着儿子脸上明朗的笑容,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走上前,柔声道:“这孩子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宝宝,不可以再麻烦林警官了。”
男孩笑容暗淡了下去,却也乖巧的点了点头。
林温欣笑笑,从背包里拿出一盒色彩鲜艳的荧光笔,看着男孩子,“呐,上次宝宝送我的画我很喜欢,这是送给你的画笔哦,宝宝答应过的,要画一幅世界上最闪亮的图画给我的。”
“不可以失约哦!”
男孩脸上浮现愉悦的笑,从来没有人像仙女姐姐那样重视过他。
接过荧光笔,“恩,我一定会完成约定的!”属于孩子的,稚嫩的而纯粹的承诺。
林温欣温柔的摸摸他的头。
“宝宝,妈妈不是说过,不可以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哦嘛。”何柔语气温和责备。
这是个温柔的女子,连责备也是好言好语,一幅有教养的模样。
男孩顿了顿,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她的母亲。
林温欣起身,同样温和的笑笑。
“何女士,只是一盒涂色笔。”
美人一笑,让人不忍拒绝,“也算是回礼,宝宝上次还送过我一幅画呢——我很喜欢。”
垂眸,微笑着看着男孩,“好朋友之间就要相互分享,对不对啊。”
男孩连连点头。
何柔有些不好意思,“那,多谢林警官。”,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说道:“宝宝,要说谢谢哦。”
男孩咧开嘴,高兴极了,看着他的仙女姐姐,眼神亮亮的,“谢谢仙女姐姐。”
“我会认真画的,用亮亮的颜色……”
他的仙女姐姐说他画的画很好看,就是彩色笔不好,都是暗暗的颜色,他的画也是暗暗的。
仙女姐姐说他喜欢明亮的颜色,像阳光一样的明亮温暖。
仙女姐姐真好,特意给他买了亮晶晶的颜色……
男孩笑得难得的开朗。
何柔看着他,笑了笑,只是嘴角有些僵硬,她垂眸低语:“奶奶还等我们吃饭呢,我们赶紧回家。”
说着,又向林温欣和身边的警员道了几声谢,牵起男孩的手,走出了警局。
上车离开前,何柔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警局,还是在看门前的人。
林温欣垂眸,扯了扯下滑的背包带,继续未完的告别,“沈队,我先走……”一步。
“你对何柔很感兴趣。”不是疑问句。
沈渊漫不经心的晃着钥匙串,目光深邃。
林温欣抬头看他,男人的脸,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几分随性,看人的眼神却异常的锋利。
似乎能穿透人心。
四目相对,林温欣平静如昔,“职业习惯。”
沈渊挑眉。
林温欣看向远处的地面,水泥路上车胎压过留下痕迹,“偏心的母亲世上很多,但偏心到像张子芬这样子的……
她一口一个女儿,提到儿子的时候却很淡漠。
何杰也是,一口一个姐姐,他们对何柔有着很盲目的信任,似乎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姐姐。”
亲人滤镜很正常,只是……
林温欣垂眸,“有些过分偏执。”
像被催眠洗脑过一般,很不那么正常。
“只是好奇。”林温欣抬头,看着沈渊,目光清透。
“哦—”沈渊握住钥匙,漫不经心道:“好奇的结果是?”
“何柔——是个聪明的人。”
“还有呢?”
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两人相顾无言,半响……
林温欣妥协:“控制型人格。”
“何柔?”沈渊有些诧异的挑眉。
大部分人对控制型人格的认识,会觉得一般是性格比较强势的。
何柔一看便是温婉,柔和的女子,除了洁癖和有些强迫症外,似乎看不出任何强势的地方。
“控制型人格的人,不一定就是那些看上就很强势的。”
林温欣看着车印,目光深远。
“孩子是父母的投影,宝宝看上去乖巧,似乎是个安静内向的孩子,可能会觉得是妈妈性格温和,所以潜移默化。”
沈渊似乎听到一丝轻叹,看过去时,少女面色如常,语气平静。
“那孩子画画的时候,用色用笔都很谨慎,笔用好了一定会盖好盖子,放回原位,颜色会涂的很小心,害怕把画面弄脏。
他不是没有明亮的彩色笔,而是潜意识里会选择偏暗色的——他看到世界是昏暗的,怎么能画出明亮的色调。”
林温欣回忆着,“哪天,他画的是‘我的一家人’,画里他把妈妈很大,带着王冠,红色的嘴弯弯的,占据了整张脸,衣服是黑色的,眼睛却是两条直直的线。”
沈渊默然,孩子的画夸张点挺正常。
林温欣看出他的不以为然,没什么表情的描述道:
“他还画了爸爸,嘴角向下弯,眼睛也是直直的线,身形很小,腿是两条线,弯曲的,像是跪在地上。”
“还有,他自己,小小的,穿着黑灰的衣服,脸上……”
林温欣顿了顿,语气缥缈起来,“那孩子的脸上,没有五官,脸被涂成了灰色,腿也是弯曲的线条。”
“画面里有一张床,床上画着一个人,全身漆黑,宝宝很细心的画了吊瓶,吊瓶涂上了红,纯度极高的红色,就像她妈妈的嘴。”
“画的背景很干净,没有太阳,没有鲜花,没有色彩。”
沈渊皱起了眉,他看过五、六岁孩子的画,哪怕有些画又脏又抽象,但没有林温欣描绘的那么……
让人不舒服。
“可惜。”林温欣没去看沈渊的表情,只是叹息道:“她确实像老太太说的,是个聪明的人。”
沈渊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你……认为这次的杀人抛尸案是她在背后——操控!”
随即,又觉得有些荒谬,完全没有痕迹作案,根本是不存在的,“怎么操控,何家母子说谎了?”
闻言,林温欣垂眸,“案子不是她操控的。”
说着,抬头看着沈渊,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操控的是——人心。”
落日的余辉落在肩上,沈渊有些发寒,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寒气浸透着四肢。
他想起张子芬和何杰,那般偏执的维护着,像疯魔了一般,特别是张子芬……
“可惜,这样的事,没有证据。”
林温欣声音有些虚无,明明近在咫尺,却像从幽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回声,“法律…也无可奈何啊。”
无可奈何。
沈渊沉了沉眼眸,眼角显露出尖锐的锋芒。
“沈队,我先回去了。”
林温欣看了看远处的地平线,夕阳散去,夜幕将至。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沈渊神色莫名,此时的天际开始逐渐暗淡,黑幕晕染开来,遮天蔽日,吞噬着天地间仅剩的些许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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