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会太阳已经落山。
天色转向昏暗，路旁的灯都亮了，交织成一片灯光树影交叠之像。
季萧寒要先去工作室再去车站。
幸好派出所离工作室比学校近多了，只有三站路。
季萧寒便跑去了派出所附近的公交站台。
正好有一辆符合路线的公交到站停车。
他赶上了公交车。
已经快晚上七点，公交车上都是人，有点挤。
季萧寒站在前门口的位置，这里相对比较空，他没有踏上台阶去往里挤。
司机大哥随手一按，公交车前门就开始自动关闭。
季萧寒微微往里站了站，面朝着门。
就在门快合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严陌的声音——
“等等我！！我也要坐车！！”
季萧寒侧头透过车门玻璃看了过去，严陌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劝服了老人和老人儿子，自己真的没事，这才离开派出所。
但他终究还是比季萧寒慢了几步。
所以此刻，季萧寒站在公交车里。
远处严陌正沿着大马路边，一边跑一边对这边挥手。
夏日的晚风吹得他的衣服下摆都飘飞了起来。
严陌的校裤裤腿里灌进了风，鼓涨涨的，随着他跑步的动作飘飘荡荡。
他额发微湿，这会已经变成一小缕一小缕的，往脑后飘动，上下翻飞。
严陌的整张俊脸都露了出来，额头一个明晃晃的鼓包，正是不久前被季萧寒一棍子劈出来的，当时看没破皮，这会却肿了起来。
一贯酷帅的脸都因为这个包变得憔悴，看着倒是分外可怜。
季萧寒看着眼前的场景，盯着严陌的额头，片刻后，他回头对司机说：“司机叔叔，麻烦开下门，后面还有个人要赶着坐车。”
“啊！”司机被他提醒了，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了严陌，便又将车停了下来。
公交车前门缓缓打开，严陌跑了上来。
他进车后，站在季萧寒身前，对着季萧寒笑了一下。
季萧寒垂下眼，侧头看向车门外。
“谢谢大哥！”严陌又转头对司机道了声谢。
四十来岁的司机大叔奇怪的看了严陌一眼，然后冷酷无情地说：“刷卡！”
说完，司机再度关上车门，公交继续向前开进。
严陌面色一顿，“刷......”
他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有，又翻了翻书包，也没有。
上高中的时候，他哪里刷过公交卡，口袋里也没零钱。
严陌把目光挪向季萧寒。
季萧寒正看着车门玻璃，外面天色暗淡，车门玻璃上反射着车内的灯光，就像一面大镜子。
季萧寒甚至能在镜子上清晰地看见严陌的身影。
他看着严陌翻遍身上，心知对方没带卡。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用过公交卡。
正思索着，季萧寒就看到严陌突然侧过头，透过玻璃门的反射回视他，又在镜子里对他露齿一笑，带着讨好的意味。
“......”季萧寒顿时收回视线。
司机大叔又开口了：“没刷卡的同学快点刷卡啊！投零钱也行。”
严陌凑近了：“......”
季萧寒没等他开口，就伸手用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
“滴”一声之后，司机不说话了。
季萧寒继续看着门外，当自己什么都没做。
还是那副熟悉的样子，嘴硬心软，以退为进就很好哄。
严陌看着他，面色带着高兴。
季萧寒莫名觉得今天严陌这人说不上来的让他感到怪异，好像有哪不对。
但是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不对。
只是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熟，所以严陌突然做出了和从前不一样的举动才显得奇怪吧？
......不过，严陌改不改变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季萧寒想到最后觉得自己才奇怪，居然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暗自摇摇头，将思绪撇开。
过了一会，季萧寒就觉得有点难受了。
车内虽有空调开着，但是人多，并不算特别凉快。
季萧寒甚至能感觉到从严陌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他们俩离得太近了。
他很不适应，身体往后倾，背靠着横杆扶手，离严陌远了点。
严陌突然开口道：“媳……”
季萧寒一听就知道严陌要喊什么，他侧头瞪了严陌一眼。
严陌立时改口：“寒寒……”
“......你再乱喊！我就踹你了！”
季萧寒冷着脸，打断了严陌。
顾及到车里人多，他还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严陌愣了一下，接着他悻悻然地摸了摸额头的包，看着季萧寒，不说话。
季萧寒看严陌的动作，眉间微蹙。
严陌看他的眼神中似乎流露着委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季萧寒一瞬间又理直气壮不起来了。
说到底，严陌之前也只是口头上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但从来也没有真的和他动手。
而且刚才也算是帮忙抓小偷了，结果捱了他一棍子。
季萧寒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道，挺大的，那一下严陌应该疼得不轻。
季萧寒想了想，这事算下来终归还是自己的错，想通了这事，他便决定先向严陌道个歉，把这件事了结。
但他刚要开口，就在这时，公交车突然拐了一个大弯。
惯性太大，季萧寒一时没稳住，直接向前撞进了严陌怀里，幸而他反应够快，伸手险险地抓住了一旁门上的扶手，才没有把严陌撞摔倒。
季萧寒勉强抓着扶手站直，听见严陌轻轻地闷哼了一声，“嘶......”
他正要继续道歉，没想到“对”字刚出口，车身又一晃。
这下季萧寒倒是扶稳了，变成了严陌没站稳，他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季萧寒身上。
他的脸离季萧寒耳朵的距离就只有几厘米。
严陌呼吸的热气就扑在季萧寒的侧脸上。
那一小块白玉般的皮肤顿时有点发红。
季萧寒本来手挡在严陌胸前，想把人一把推开，手刚动了一下，他却又想起之前在教学楼时，他曾给了严陌一胳膊肘。
严陌刚刚突然这么叫了一声，肯定是又被他撞到了之前他打的地方。
季萧寒犹豫着，要不要这么直接推开？
没等他想完，严陌已经自觉地站直了起来，他手从季萧寒的肩头绕过去抓住了他背后的横杆扶手，借此站稳了身体。
这么一来，他的胳膊就正好环过季萧寒的肩膀，像环抱着季萧寒似的，把季萧寒困在车门一角，同时也将四周贴过来的其他人隔绝在他胳膊之外，碰都碰不到季萧寒。
季萧寒不自在地向车门方向躲了一下，他有心想离严陌远点，但奈何车门这一块地方小，后面又挤，不好挪动。
最后，他只好以这种被严陌的手臂松松地环抱的状态一直站着。
严陌一直悄悄看他。
季萧寒皱了皱眉，微微侧身，看着公交车外。
路边的树木飞快划过，像一道连续的墨绿色带，连绵悠长。
-
季萧寒合作的工作室就座落在东区比较繁华的地带，离车站也不远。
公交一到站，季萧寒就背着书包飞快地跑下了公交车。
他头也不回，带着将身后所有东西甩掉的姿态，脚步迈得极快。
季萧寒沿着马路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便来到一家装修很精致的画廊边。
“回溯”画廊面积不大，但生意还行。
季萧寒合作的工作室就是这家画廊负责人开的。
负责人是个年轻男子，叫冯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冯建一边开绘画工作室一边开画廊卖画。
季萧寒起初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学生，没有名气，也是可以靠卖画赚钱的。
只是有一次，他机缘巧合，周末去写生的时候遇上了这个负责人，对方知道他缺钱后，主动提出来的。
冯建让他按照客户要求作画，客户满意的话，收了画付了钱，就给他分钱。
季萧寒还与冯建的工作室签了一份协议，卖画的钱，他和工作室五五分成。
这对于缺钱的季萧寒来说真的是很好的机会——他不用管其他一切杂事，只负责画好画。
季萧寒每次按照要求画好后，就交到工作室来，这边再对画进行装裱，然后交给客户。
这会，冯建正等着季萧寒来送画，等了半天，他都没来，冯建还准备发消息给他问情况。
冯建正拿着手机，一抬头，就看见季萧寒走进来。
冯建立马放下手机，对季萧寒笑了一下：“我正说呢，你今天怎么还没来。以为你不来了，还准备问问你咋回事。”
“学校有事，耽误了一下。”
季萧寒简单解释了一句，便放下书包。
他拉开拉链，将装画的盒子翻了出来，打开，把画拿出来递给冯建。
冯建接过画看了一眼，顿时目露惊艳之色，不住地点头道：“嗯！嗯！你这幅画得更好了！比之前的还好。这次客户肯定会很满意的。”
“我去把画装起来。”
说着冯建就拿着画往后厅走，准备去给画装框。
季萧寒来这的正事可不只是送画，他看冯建转身就走，忙喊住对方：“冯哥，上一幅画的钱，还需要你先结给我。”
冯建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回头看他，然后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脑袋！光顾着看你的画都给忘了正事！你放心，我这就把钱转给你。”
说着，冯建就打开手机微信给季萧寒转了三百块钱。
“好了，我去做事，你早点回去啊！”
说完，冯建拿着画，这下真去了后面。
季萧寒点开微信，将钱收了，确定没问题之后，便背起书包，转身走出画廊。
他刚刚出去没走几步，严陌却突然从旁边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看样子，严陌是一直站在画廊外面等着他的。
季萧寒并不想再跟严陌再多纠缠，便假装没看见，直接转身，打算从左边离开。
只是，严陌并不那么容易摆脱。
季萧寒还没走两步，就被严陌拉住了手腕。
严陌说：“等等，你先别走。”
季萧寒不喜欢被人这么碰触，严陌一碰他，他条件反射般地立时一甩手，把手腕从严陌手里抽了回来。
好在这会，交完了画，他还有点耐心，季萧寒轻轻揉了一下手腕：“你又想做什么？”
严陌对他说：“寒......小寒......你知道你被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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