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侧过头,就看见了站在赌坊外皱着眉冥思苦想的许时晰, 他伸出小手扯了扯希夷宽大的袖摆, 让昳丽俊美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唔阿兄怎么来这里了”
希夷看见许时晰, 怔了一下,将手里的竹竿子随手往桌上一抛, 抻了抻懒腰, 单手抄起短腿的小不生, 冲荷官打了个招呼“我赢的钱一会儿给我送过去啊。”
那荷官也是巫族青年, 肤色略深, 鼻梁高挺,学着客商的样子穿了一套齐全规整的袍服, 偏偏忍不住心中的骚动,还要在鬓侧插一朵小银牡丹。
他早就已经和希夷混熟了, 听希夷这么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一走出赌坊,那种空气中浮动着的滚烫焦灼的气氛就被抛在了身后, 许时晰抬手轻轻揉了揉不生的脑袋,问希夷“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鬼蜮”
鬼王心不在焉地看着街道两旁摆出来的摊位,视线在那些小玩意上停留了一会儿,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表情有点直白的不高兴“你在催我走么,我才不走。”
许时晰挑起一边眉头瞅着他,希夷指着摊上的一只小红鼓贴着不生的耳朵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然后扭头看自己的哥哥“这里好玩的东西这么多,有趣的人也多,比鬼蜮有意思多了,我回去干什么,不回去。”
不生正直直地盯着那只小红鼓,闻言紧跟着用力点了两下头以赞同希夷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把视线从鼓上移开,也不知听明白了希夷在说什么没有。
许时晰见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孩子气,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点清淡无奈的笑意“我哪是在催你走,只是听闻尤勾姑娘所言,天衡星君不日就将启程前往昆仑山,我不过是寂寂无名之辈,又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引来注意。但你身为鬼蜮之主,贸然前往太素剑宗,怕是要惹来各方忌惮了。”
希夷啧了下舌,脸色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用力揉了两把不生肉乎乎的腰,把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不生揉得咯咯笑起来,摇摇晃晃地躲避着希夷的手。
等不生笑的快喘不上气,一张小脸憋出了细汗,希夷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懒洋洋地说“好吧,那我明日便走。”
许时晰不紧不慢地接话“既然如此,临走前应当拜访一下此间主人的阿弟,这几天你是不是都没有去见过天衡星君”
希夷“”
他眼神诡异地看着许时晰,这人拐着弯说了这么大一堆,该不会就是为了让他去见巫主吧
许时晰接收到弟弟的注视,八风不动犹如神佛,还端庄无害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鬼王要见巫主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在他们停下交谈后不久,一只素白的纸鹤就飘飘忽忽地从街道那头飞了过来。
走在街上的巫族人们见到这只纸鹤,纷纷向两旁让开了道路尽管纸鹤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隙,他们看着这只纸鹤,眼里都是欢欣温柔的光,年纪小一点儿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怀里,睁大了单纯的眼睛,伸手去扑棱它,纸鹤也不生气,只是擦着孩子的手指绕开,用钝钝的翅膀拍了拍孩子还有肉窝窝的手背。
“大祭司大人,您身体好一点儿了吗”年长的妇人捧着色彩鲜艳的陶罐,笑眯眯地问纸鹤,像是在询问自己心爱的儿孙,纸鹤就停下来,对着老妇人矜持地点点翅膀。
“大祭司大人,您什么时候下来玩呀。”这是稚气活泼的孩子,成群仰着头望着雪白的鹤。
纸鹤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圈,和人似的做了个沉思的动作,纸张折出来的小尖嘴儿上下摆了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几个孩子就你推我搡笑着跑开了。
“大祭司大人,听说您要出远门辽,嘿远嘿远”年轻健壮的巫族青年抬头,“介回还带危楼么”
“大祭司大人,新种勒一季蓝月光成熟了,长起嘿巴适,尤勾阿妹给您摘了不少”
“大祭司大人,我今早卜了明天勒运头,说我明朝出门要扯拐,可是我还想去找格丹阿妹耍呢,我用的是灵卜,这回不听它的行不”
“大祭司大人”
“大祭司大人”
路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对纸鹤说这话,他们说的事有大有小,但是纸鹤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听完还做出了回应,就算是最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它也认真地停在原地歪着头等那人说完了,而听到卜了灵卜还想出门约会的小伙子的事,纸鹤呼地一翅膀把他当头扇晕了过去。
“哎呀,用了灵卜还想逆卦,哪家的倒霉娃儿哦”四周的巫族人们呼啦一下散开,任由那个青年咣叽一下倒地,“勒下不用糟心出不出门咯”
纸鹤拍晕了一个人后,忽悠忽悠飞到围观了全程的希夷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玄衣大袖的鬼王伸出了手托住白鹤,纸鹤乖顺地落在他手心,无声地散成一张白纸,上面的墨字泛着莹润的光泽,笔画如芝兰挺拔,隽秀含锋。
许时晰没有失礼地去看纸上的字,只是带点儿探究地看着弟弟的侧脸。
雪白的纸张散发着极淡的金色光晕,照着鬼王明丽精致的脸颊如在幻梦中,他眼神幽深,长长的睫毛垂落,望着纸上文字的表情静谧温柔。
片刻之前那个和不生一样大的稚气灵魂好像一瞬间成熟了。
许时晰没有去看巫主的留言,但大致也能猜到一些“天衡星君的邀请”
希夷松开手,纸张自动乖觉地沿着之前的折痕把自己叠好,重新折成一只漂亮的纸鹤,抖了抖翅膀振翅欲飞,希夷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扯住了它的尾翼。
“”
一下子没飞起来的纸鹤悬空懵懵地跳了两下,艰难的扭过纸脖子,回头就看见了希夷恶作剧的手,用笔墨潦草点出的两只黑豆豆眼人性化地眨巴了两下,忽然扯成了两条长直线。
仿佛是慈爱的长辈在看调皮不懂事的孙儿。
希夷还是笑眯眯,单手一拢,把翅膀扑扇扑扇的纸鹤圈在了掌心里“可爱,打劫。”
他说完这句话后,许时晰就看见弟弟指缝里还在扑腾的纸鹤忽然敛了翅膀,乖巧地把纸屁股敦在了希夷手心,像是听见了命令一样,还仰着纸脖子煞有介事地观察了一番希夷的脸,如同在观察自己未来的主人。
这纸鹤还挺人性化。
看完了纸鹤的一全套动作,许时晰开始默默在心里琢磨,能不能也向巫主讨要一只这么能干的纸鹤来。
从头到尾都是一人演两角的希夷将纸鹤拢进袖子里,把不生往许时晰怀里一塞,两袖清风,一身自在“天衡找我喝茶,我去啦。”
许时晰抱着不生,一大一小看着希夷脚步轻快地瞬间消失在街道尽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哎,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许时晰带点儿笑意地调侃。
不生一脸认真地看他“君上是男孩子,叔叔不可以这样讲的。”
许时晰转头和不生眼对眼,这对血缘上的父子此刻靠的近极了,在这样近的距离中,才能清楚地感知到他们五官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无论是精致漂亮的轮廓还是眼尾微微的翘起,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不生因为年纪小,瞳仁圆滚滚,显得一双眼睛也猫儿似的天真圆润。
许时晰望了他一会儿,温声提醒“按礼节,你应该叫我父亲。”
不生的眼睛清澈明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能一直看进人心底最阴暗的地方去,声音还有稚气的奶味儿“可是你不是这样想的,而且我想和君上在一起。”
许时晰于是露出了一个平淡的笑容“年纪尚幼,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抱着不生一路慢悠悠地逛着街,对待不生的方式和对所有惹人怜爱的孩子都没有什么不同。
过了许久,他付了钱,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串芝子递给不生,看着不生伸出舌尖小口小口猫儿似的舔着果子,轻声说“你喜欢季安,想跟着他,这没关系,但你若给他添麻烦,以后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乖乖做我儿子了。”
不生小小咬了一口果子上厚厚的芝麻,醇厚香浓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开,他想了想,举着果子串串道“我不会给君上添麻烦的,我要一直跟着君上,帮君上管银子,不让别人把君上的银子卷跑。”
许时晰嘴角温文尔雅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这怎么说到银子上的
他忽然对自家阿弟管教孩子的方式有了巨大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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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幼桑正遵循巫主的命令等在楼下接引希夷,两人一路无话,待上到了顶楼,阿幼桑自觉地守在了外面,由希夷一人踏进了那方独立的天地。
到了自己的地盘当然不用再拘束,鬼王长长出了口气,倏地出现在端坐星图中的巫主身旁,观测着日月轨迹的巫主依旧一身深紫色华服,衣摆铺陈绽开如花,满身琳琅银饰,双手藏在宽大的袖摆下。
银丝绞成的帘幕下双眸紧闭,嘴角含着很淡的礼貌笑意,像是一尊精致的人偶被摆放在此处。
希夷盘腿坐在他身边,懒洋洋地把脑袋往巫主肩头一靠,长长出了口气。
之前在集市里的纸鹤,也是他半路操控着巫主的身体发出的,正好能借这个机会和巫主“道别”,不生和许时晰都可以留在危楼,那鬼王这具化身之后就没有出来的必要了
在心里打着算盘,他不知不觉闭上眼睡了过去。
说是睡过去,其实不过又是神魂离体而已,化身于天道而言不过是可以穿脱的衣服,他更习惯的姿态还是与万物相融,倾听世间所有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物的声音。
天道刚睁开天地中无形的眼,法则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它从一个老道的丹炉里升起来,兴致勃勃地对天道说“他终于炼成大清心丹了”
天道见它这般高兴,不由得有点困惑“你很喜欢这个道士”
他这么问着,又看了一眼那个道士。
鸡皮鹤发,已是迟暮之年,修道一百二十载,天赋低微,至今仍在炼气期徘徊,怕是等到坐化那天,也不能有所突破了,倒是对炼丹颇有耐心,数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炼大清心丹,这种丹药是宗门里很常见的丹药之一,但就算是这样常见的丹药,他也少有炼成的。
“他炼大清心丹炼了三十五年了,只成功了三次,天天喊顺应法则造化功成,炼坏了就说是法则没听见他的祈祷,我呸我干脆住他炉子里,让他看看到底是他不行还是我不行”
法则气哼哼地抱怨着,就听见老道开炉一看,大喜道“哎呀天道佑我难道我终于开窍了”
天道“”
法则“”
法则都快气哭了“这跟天道有什么关系”
天道用意识裹住法则“好啦,这些修道之人哪个不是有事没事把法则天道挂在嘴边,你个个都计较,计较得过来么。”
这是实话,修道者追求无边大道,将它看作至高无上的路标,同时也视它为生命里无所不在的东西,高远而渺小,阔大而隐秘,尊贵而平凡,触之不及又无处不在这样二元化的思维,才构成了这个神异壮丽的世界。
所以会有笃信神的凡人,也有相信人能成神的修道者还有毫无包袱自食其力的天道。
法则哼哼了几下,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而说起正事“未来的佛子也找到了,等巫主将他交给佛子那个化身,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再愁了,不过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搜寻其他三个没找到的气运之子,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个,时间也有点儿问题。”
天道配合地接话“什么问题”
法则一五一十地道来“这个气运之子,他存在的时间在几十年前,而且是在凡间的,我想了想,他应该是未来人主,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让他接触修真相关的事情。”
天道沉吟半晌“如果是人主,的确是不接触这些好,天地间有大平衡,人主率千万万人,大气运加身,若再修仙问道,就脱离了人的范畴,他走的人道就不稳了,盛世王朝都要被搞成短命鬼。”
想到这里,他遗憾地叹息“说来说去,教育人主这种事,还是要邵天衡那具化身最合适嘛,现在可好,巫主不能出危楼,海皇不能上岸,鬼王不适合教小孩,另外两个仙魔根本不懂人间之事数来数去只有一个佛子了。”
法则也跟着叹气“佛子啊”
“让一个不争不斗的和尚去教人主打天下,这算不算破戒”天道颓唐发问。
法则沉默许久,诚恳道“佛有怒目金刚之相,为了天下海晏河清,佛子的梦想是做个斗战胜佛,你觉得这个设定怎么样”
天道闻言,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一个武僧教出一个能征善战的皇帝好像也不是不行至少违和感不会太重。
“佛子的化身,你要看看吗”法则殷勤地围着天道转圈圈,“佛子也可好看啦虽然没有头发,但是没有头发更能看出他的好看”
不等天道应答,法则就兴奋地拉出了一个白衣人。
梵音天降,地涌莲花,身披白色袈裟的僧人眉目宁和,静立虚空之中,单掌立在胸前,另一只手负于背后握着一根通体沉郁紫红的降魔杖,身前挂一串佛珠,背后压着一枚翠玉背鱼儿。
天道凝视着佛子的脸,看了半晌没说话。
法则这回换了佛子围着转悠,骄傲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的确好看。
佛子的面容秀丽文雅,睫毛乌黑,鼻梁挺拔,嘴唇天生带着点弧度,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眉心还有一点观音痣,低眉敛目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是浑身冒着仙气,好像观音附体,神佛降世一样。
但是天道艰难地说“这会不会太乖了一点”
是的,佛子好看是好看,但是实在长得太乖巧无害了点,就像是不知世事的干净公子哥儿,与许时晰即便温文微笑也带有压迫力的气场不同,佛子是那种出身于小富之家,父母疼爱,因此绝无半点心机的小公子,日日所见都是清风朗月,见朝霞便是大晴天,见晚霞便是星月夜。
他太干净了,浑身无害,透着一股子“快来打劫啊,我很好欺负”的味道。
这张脸,用于感化恶徒时,应该有佛陀降世的慈悲,被恶人打劫时,也会给人“他绝不敢报案”的信心。
天道又想了想不生那个乖乖软软好欺负的模样,倒吸一口冷气。
这对师徒走一起,那岂不是举着大旗咆哮“快来欺负我们啊,我们不会还手的”
如果是这张脸,天道忽然觉得,做一个武僧真的很有必要,带着人主不能使什么术法,只能用普通的拳脚功夫,若不做武僧,岂不是静等着给人欺负
想了想,天道还是不死心“能改一改脸么不用多动,就鸣雪那个风格的就很好。”
一张狠戾暴君脸,吓退匪徒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凭着凶狠的脸反打劫。
法则高兴的圈圈一下子停住了,震惊地霍然转回来“你不喜欢他”
天道迟疑着拖长了声音“啊”
法则据理力争“可是佛子怎么能长成那种风格呢他就应该像莲花一样,又干净又端庄才对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天道看着法则委屈地围着他转来转去想说服他又词穷的样子,终于还是退步了,反正不过是一张脸而已,小家碧玉怎么了,反正他都当过祸国妖姬了,做一回小家碧玉算是换换口味吧。
“好啦,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喜欢的。”天道伸出一点神识点住了动来动去的法则。
法则一下子安静下来,低声咕哝“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那就改吧你别生气啊”
天道哭笑不得“怎么,我是什么动不动就要发火的暴君么不改了,这样挺好。”
他端详着金色莲花中阖眸端庄的佛子,若有所思“说不定这张脸,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哒,下一卷写佛子化身啦,回人间去溜达一圈把以前的伏笔收掉巫鬼还有几章我本来以为这一卷会超级长,但是想想,更刺激的全员修罗场怎么能没有明霄鸣雪,所以把部分内容放到海皇卷里了,到时候你们会看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修罗场,全员出镜,整个修真界一起嗑的那种嘿嘿嘿。
佛子a不生干净小白兔2doube兔组
鬼王a魔尊妖姬暴君亡国组
鬼王a元华厉鬼厉鬼索命组
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啥啊,我把自己整笑了。
今天更得有点晚,但是字数有五千五四舍五入就是六千,四舍五入我今天日万了天啊我真是个了不起的作者快夸奖我挺出胖胖的肚子,,,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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