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嫔耳根子软, 听竟然说的也有道理, 就又犹豫起来。景然却是在沉思，康熙既然是打算不立后的，那之前犹豫的那段时间，是为了什么？要不是因为他总是不出声，佟家才不会坚持走这一步的吧？
还有佟贵妃，明知道结局, 没阻止，为什么？很大的原因, 也是之前康熙的沉默不语给的错觉吧？康熙是看出来佟家的这种期盼了？
可是，为什么非要给佟家来这一巴掌？佟家最近做什么了？
百思不得其解，景然忍不住问了荣嫔：“最近佟家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荣嫔还有些不明白呢，景然问道：“就立后的事情, 原本皇上是没什么表态的，忽然说这么一番话, 佟家的脸面都要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可见是佟家做了什么事儿惹怒了皇上了, 最近佟家，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荣嫔有些茫然：“没什么事儿啊，佟家两兄弟分家了？但是去年佟国维才当上了内侍卫大臣, 佟国纲也才当了都统，要是惹怒了皇上，能有这差事？”
兄弟两个都进一步了，怎么就是惹怒了皇上了？就算是分家吧, 那也是佟家家事儿，康熙是插不上手的。
景然叹口气：“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朝堂上的事儿，咱们也不该过问的。佟贵妃现下弄的这一出，怕是对佟家也要心生嫌隙了，就是不知道日后和佟家的感情会不会受影响。”
受影响是真的，要不是佟家弄的这一出，她也不至于丢脸丢到全国百姓面前。
佟贵妃一边哭一边后悔，又厌烦：“我早说了，这事儿不行，可偏偏他们两个非得要试试，现在好了，佟家的里面，我的脸面，全被皇上扔在地上踩了，我怎么……”
旁边嬷嬷赶紧安慰，佟贵妃却是止不住眼泪。正哭着，那边就传来了静鞭的声音，然后大宫女进来回报，说是康熙过来了。
佟贵妃起都没起身，还是趴在软榻上哭着。康熙进门就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贵妃娘娘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按着佟贵妃的肩膀了，佟贵妃一扭身躲开了，侧头就是不去看康熙。
“别哭了，再哭这妆就花了，花了就不好看了。”康熙安抚道，又强硬的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伸手圈着：“有什么事儿，只管和我说就是了，朕能让你受委屈了？快别哭了，哭的朕都心疼了。”
“还不都是你！”佟贵妃这才开了金口，一边掉泪珠子一边说道：“朝堂上的事儿我是不知道的，可是……”
康熙了然，说不知道就是个借口，实际上，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康熙这会儿也不斥责这个表妹后宫干政了，只想办法安抚她：“为了立后的事儿？那你真不必这样，朕心里对你如何，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佟贵妃才是朕的心头肉？就一个名分，朕也是为你着想。”
“立后这事儿，牵扯太多，朕不想看你为着些事情为难。”康熙叹口气，伸手拿了帕子，亲自给佟贵妃擦眼泪：“虽说朕不打算立后，但是朕保证，这宫里，你是第一人，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谁都越不过你去，如何？”
佟贵妃总不能说自己看重的就是一个皇后的位置，而不是皇上的情谊吧？
“你身体不好，做了皇后，事务繁多，又琐碎扰人，朕也怕你顾不过来。”康熙继续说道，佟贵妃心里却是有些发苦，如何就琐碎了？现下她不照旧是掌管封印，掌管宫务的吗？做了皇后，顶多也就是比现在多一项祭祀，这能繁忙到哪儿去？
“再者，小阿哥也淘气，整日里哭闹不休，你也得分心照顾小阿哥呢。”康熙捏了捏佟贵妃的发丝，佟贵妃心里再一次对里面的小阿哥生起了一股怨气。
“朕也是为佟家着想，你两个哥哥是有真本事的，朕日后是必定会重用他们。若是你成了皇后，佟家，朕就不好再多用了。”为太子着想，继后的母族就不能太过于庞大有力了。
佟家想要再上一层楼，那就得在别的方面做出退让。
佟贵妃就觉得医科信息像是泡在了黄连水里面，成也佟家，败也佟家。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结果，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理由。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的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期盼过，随后伤心失望难堪。现在的自己，是早有准备，拿点点儿的期盼也不过是一点儿小苗苗，被掐断了就不再长了。
为安抚佟贵妃，隔日，康熙就大大的赏赐了佟贵妃一番。不光是将佟贵妃的宫殿重新修葺了一番，还给了不少金银珠宝首饰布料之类的。
另外，特意下旨，宫里的事务日后就是佟贵妃一手打理。真正的明确的定下了佟贵妃后宫第一人的地位，明明白白的，只要是人就知道这圣旨的意思。
荣嫔没来景然这里，她只是让三格格送来了一盘点心。
三格格自己倒是不顾及亲娘的脸面：“在房间里生闷气呢，不过德妃母您别担心，她也就是气那么一会儿，很快就能好了。今儿咱们学习什么？”
“咱们玩儿。”景然笑眯眯的，她昨儿也是看见了门帘才想起来的，现下已经是三月了，各处的门帘都要从棉布帘换成了轻薄的丝绸的，然后她就想到了竹帘子，小时候老家常见的一种门帘。
编织的时候是很有技巧的，从外面丁点儿看不见里面，从里面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外面。
有些玻璃也能做到，但这个是需要化学技术的，比竹帘子的科学含量要高，她目前是不会的，所以只能是先用科学含量低的东西来应付一下三格格了。
“这个叫小孔成像。”景然一边搞实验要用的东西，一边和三格格科普，三格格是个好学的，还能帮忙打下手：“我知道，我前两天读书的时候看见过这个，说是光线能从这边穿过去……”
景然笑眯眯的点头，正说着话呢，那边宜嫔忽然上门来了。
宜嫔是找景然问事情的：“皇上那乾清宫，换了玻璃的窗户，我也看了你这边的，确实是明亮又方便，我看着都羡慕了。那玻璃，我听说铺子背后是乌雅家？”
人连这种事情都打听到了，景然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只能笑着点点头：“也不全是乌雅家，乌雅家就是个出力气的。”
宜嫔笑着说道：“不管是不是出力气的，那铺子，现下该是你们家说了算的。我这次来呢，也是有事情求你。”
不用说景然都知道，但景然脸上就有些为难了：“姐姐的意思我知道，只是姐姐也知道玻璃作坊往年里也是出不了这种大件儿的东西的，现下皇上用的这些，也是花费了不少时候的，皇上又是个有孝心的，自己觉得好用了，又立马想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现下那边，正在准备这两位老人家用的玻璃，您这边怕是……”
顾不上。
宜嫔一拍手，笑了起来：“也是凑巧了，我和皇上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想着先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准备着呢，毕竟她们上了年纪了，眼神不太好使了，明亮些的环境对她们眼睛也好，既然是这样，那我这边可就用不着了。”
这话说的吧，景然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宜嫔都能想到孝敬孝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怎么景然就没想到呢？
景然心里苦啊，景然是没想到吗？她抱大腿的姿势很熟练的好不好？这种能讨好人的事儿，还用想吗？那边给过了康熙，她就想到了这两位老人家了好不好？
可这不是因为康熙也想到了吗？景然不想坏了康熙的事儿，这才给康熙让路的吗？
结果，人宜嫔这一招高啊，人又不用掏钱了，又有了好名声了。她景然，什么也没有，哦，怕是还会落个贪财的名声吧？毕竟，宁愿赚钱都没想到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换窗户。
“姐姐的一番孝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肯定会知道的。”景然心里苦，但景然不能说，景然还得笑眯眯。
宜嫔也笑：“咱们大清以孝治天下，这事儿，不值得提。对了，妹妹这是快要临盆了吧？”
景然伸手摸摸肚子，也跟着笑：“是啊，算算日子，怕是就在这个月了。”
她记得历史上的雍正皇帝，是出生在冬天？电视上，举办万寿节什么的，都伴随着下雪呢。那她的孩子现在生在三月里，就肯定不是胤禛了吧？
所以，佟贵妃出手一次之后，也反应过来了，不在意这孩子了？
或者，就是她没办法下手了。
景然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康熙都敢将几个阿哥接到宫里来了，那说明康熙对这后宫，已经是完全掌握了，绝不会有人能再对皇嗣下手了。佟贵妃就是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康熙对不对？
所以，日后只要没意外，大家都能平安生孩子了？
景然一边想着，一边分神听着宜嫔在说生孩子应该注意的事儿：“这两天该经常走动走动，饭菜上要清淡些，否则到时候容易拉肚子。别害怕，不怎么疼的，一下子就出来了，到时候跟着接生嬷嬷说的做就成了……”
景然点头，宜嫔又坐了一会儿，没别的话说了，这才起身告辞了。
景然出去看三格格做功课，三格格也体贴，伸手摸摸景然的肚子，也要告辞：“我额娘说了，现下德妃母总会觉得累的，我就不打扰德妃母了，下次有空了再来。”
人都走了，整个宫殿就安静下来了。
景然伸手摸摸肚子，肚子总有一种发紧的感觉，嬷嬷说，这是快要生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要是男孩儿的话，就是八阿哥了，这个排行，想一想就觉得很好笑。但景然又有些担忧——她怀疑自己和佟贵妃一样，患上了焦虑症了。就是太知道历史，所以就总是忍不住去对照一下，不过佟贵妃怕的是改变，她怕的是不改变。
若是这孩子，真和历史上的八阿哥一样……毕竟，八阿哥出身不好，她景然的出身，也不是多好啊。
胤禛还被佟贵妃抚养过，算是佟贵妃养子呢。现在这孩子，可是包衣女子所出，这身份上比不上别人，将来，会不会怨恨亲生额娘呢？
景然一边想一边发愁，恨不能宫里立马再出现一个小阿哥，然后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排行改成九。
但算一算，九好像也不是很好啊，九龙夺嫡，除了老四惨胜，十五以下的太小，有好结局的没几个。
“娘娘，佟贵妃那边派人来请。”景然脑子里正跟唱大戏一样的上演各种剧情的时候，外面小丫鬟忽然来回报了，李嬷嬷端着个盘子进来——她刚才是去御膳房帮景然拿这个去了。
景然月份儿大了，吃食方面要更注意了，让别人去也不放心，索性就李嬷嬷亲自去了。
“叫了大家一起，还是只有我去？”景然捏了一块儿点心，李嬷嬷皱眉：“老奴回来的路上，并没有见其他娘娘打算去的，怕是只叫了娘娘您一个。”
景然就更好奇了：“只叫了我一个？”
这就奇怪了啊，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分发月例的时候，佟贵妃和她也不管关系多好，唠嗑唠不到一起去，单单叫她，那是有什么事儿？
景然有心想不去，反正她肚子大，她有借口有理由。
但是想到前两天康熙特意下的圣旨，她就有些犹豫了——总不好不给康熙脸面吧？她在宫里过的日子是好是坏，那可都得看康熙脸色呢。
再者，佟贵妃那人，也不是蠢笨之人，不可能在她快要临盆的时候做点儿什么手脚吧？这么光明正大的将人给喊过去……景然点心吃完了一块儿，再伸手拿第二个。
李嬷嬷拦了拦：“到底是油炸的，腻，您少吃点儿。”
景然起身：“那走吧，既然贵妃娘娘都让人来请了，咱们不去也不成。”万一再来请个第二回第三回，那才是不好看呢。
到了佟贵妃的宫殿门口，有人进去通报。景然挺着大肚子，等了将近一刻钟才被请进去。吃力的行礼，然后被安置在绣墩上。
佟贵妃很和善了：“我现下才知道，原来德嫔妹妹在化妆上很有天赋，据说能画的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景然细细的品了一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在两个词儿，总觉得这两个词儿不太对啊。给活人化妆，哪个用得上这两个词儿？不都夸赞漂亮的和天仙一样吗？
“当不得娘娘夸赞，妾身并没有那样的技艺，妾身顶多就是和其他娘娘一样，会给自己梳妆打扮一些。”景然笑着说道，她化妆这事儿吧，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
也不对，当初她本来是得罪了一个嬷嬷的，后来经了那侍卫的事儿，为了留在宫里，这才找了唐嬷嬷展示自己的技术的。可后来，唐嬷嬷也没宣扬出去啊，她被留在宫里是因为佟贵妃将她要来洗脚了。
还是只有唐嬷嬷一个人知道。
那佟贵妃是怎么知道的？
“本宫这里有个人，想要你给化个妆。”佟贵妃笑着说道，不等景然开口，一拍手，就有个嬷嬷领着个小太监进门。那小太监低着头，景然原本只觉得有点儿眼熟。
“抬起头来。”上面佟贵妃吩咐道，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但还是抬起头来了。只看一眼，景然就觉得心脏猛的一跳，她自己都差点儿跟着跳起来。
是张明。
死了的那个是刘成。
幸好肚子大了跳不起来了，景然垂下眼帘，伸手摸着肚子，转到佟贵妃那边：“本来贵妃娘娘有所吩咐，妾身该尽力去做的，只是，最近妾身肚子大了，有些精神不济，怕是不好为贵妃娘娘分忧了。”
佟贵妃没说话，景然也不出声。
那张明跪在地上也一动不敢动。
景然原本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他只是和刘成住在一个屋子里，招娣的死，他可能知情，但他没动手，所以景然才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她原以为，这样的人，胆子小，为了自己性命着想，该是不会对外面说起来招娣的事儿的。
可是，佟贵妃是怎么知道她化妆技术好的？
她连展示都没展示过。
良久，佟贵妃才笑道：“也是本宫疏忽了，既然德嫔现下没精力，那本宫等等也是可行的，这小太监是个机灵的，本宫日后就留他做个跑腿的。”
哪怕你留个做个倒夜香的呢，和我啥关系呢？景然心里一边腹诽，一边笑道：“娘娘慧眼识英才，这才必定是有可用之处的。”
佟贵妃点头：“本宫也这么认为，现下本宫乏了，德嫔且先回去吧，等你生完了孩子，咱们再说这化妆的事儿。”
景然笑着应了是，然后起身告辞。
到了室外风一吹，才觉得脑袋后面冷飕飕的，刚才怕是出了冷汗了。
佟贵妃今儿这一出，唱的是什么呢？就是告诉她，有把柄落在她手里了？还是有别的目的？还是想吓唬吓唬她？
正走着，后面忽然传来脚步声，然后听见个小太监的声音：“德嫔娘娘请留步。”
转身，那张明跟上来了，手里捧着个小盒子：“德嫔娘娘，刚才贵妃娘娘看您吃的茶水好，似是十分喜欢，就特意准备了些茶叶送与您。”
说着将盒子往上递了递，景然示意了一下身边宫女。自有宫女将那盒子接过去，半点儿不用景然沾手。
那张明又笑道：“两年不见，德嫔娘娘还记得奴才吗？”
“本宫记性好，自然是记得的。”景然笑眯眯，“当时本宫被贵妃娘娘罚，回那边反省，曾目睹张公公大喊闹鬼的场面。可惜了，那和张公公同屋的另一位公公惨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佟贵妃要是认为这事儿是个把柄，那可就错了。
景然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逃避，再者，鬼神之事，佟贵妃敢拿到明面上说吗？她现在将这事儿揪出来，唯一能用来打击景然的就是死了一个人的事儿，以及在宫中装神闹鬼的事儿。
可死一个小太监，康熙会看在眼里吗？再者那小太监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个小选入宫的人，这事儿真让康熙知道了，康熙还不知道会如何反应呢。当时管着宫务的，好像也有个佟贵妃吧？
若是装神弄鬼之事儿，谁有证据呢？
唐嬷嬷是不会说的，景然是不会承认的。张明说那个鬼是景然，那么，谁能证明就真是景然？是不是佟贵妃找人来陷害景然的？
短短几步，会有的利弊，景然都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她刚才吓一跳，那纯粹是太意外，猛然间看到，所以有些吃惊。现在走出来了，她就想明白了。
她连最坏的结果都考虑过了，佟贵妃想要做什么，也要看她配合不配合了。
“我原以为张公公会被慎刑司抓走呢，没想到，倒是攀上了贵妃娘娘了。”景然笑眯眯的，点点头：“日后，张公公可得伺候好了贵妃娘娘才是。”
说完转身走人。
张明站在原地看着人走远，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乌雅氏不是个心软的，她的心狠手辣，当年他就见识过。若是真的和乌雅氏对上……他有些害怕，当年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不是说没有就没有了的。
可现在，他已经投靠了佟贵妃了，若是不听佟贵妃的，那也没退路了。
只能是对不住这位德嫔娘娘了。
走到半路，景然就吩咐那宫女：“这盒子直接扔掉吧，别让人看见了，回去之后，你用肥皂洗三遍手再去碰别的。”
谁也不知道佟贵妃的心思藏在哪儿，但小心点儿总是没什么大错的。佟贵妃盼着她动呢，她就不动，一动也不动，就看佟贵妃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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