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和唐嬷嬷顺利的留在了宫里, 有唐嬷嬷在, 景然总算是略微放心了些。
“那柜子里的东西已经清除掉了，梁亭将全部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审问了。里里外外，总共大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的八个，外加跑腿的小太监两个, 粗使嬷嬷四个，二十二个人, 大家都说不是自己放的，所有的人都接近过柜子和花瓶。”李嬷嬷一看见景然回来就立马上前来回报。
她是很有事业心的，本来就是唐嬷嬷犯了错，她才被康熙弄来顶替唐嬷嬷的, 现下景然又将唐嬷嬷给留在宫里了，明摆着是说她刚信任唐嬷嬷, 或者说，是景然觉得唐嬷嬷的能力更强。
为了不被唐嬷嬷比下去, 李嬷嬷就越发的认真了，也更愿意表现自己现在身为永和宫管事嬷嬷的身份了。
唐嬷嬷也不和她抢，而是等她说完了才说道：“现下人还都在殿外站着。咱们可以选择搜身和搜房间, 但是，行动会有点儿大，可能会惊动别人。”
“我都快没命了，管她会惊动哪一个, 搜吧。”景然直接吩咐道：“分成三队，唐嬷嬷，你跟着李嬷嬷去搜宫女们这边，梁亭，你去太医院找个太医，跟着你去搜太监，还有几个粗使嬷嬷那边……”
话音未落，就见人群里忽然窜出来个身影，直奔旁边的墙壁。也就是一瞬间，砰的一声，血花四溅，那人软软的瘫倒在地上了。
景然就就觉得眼圈一片血色，心跳的飞快。虽然她自己也亲手杀过人，但是，和这个眼睁睁的看着人撞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杀人的时候做足了心理准备，她不停的暗示自己那是在给招娣报仇，那是那人罪有应得。可现在，这个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杀了刘成之后她还做了好几天噩梦，现在看见好端端个人……
“娘娘，您没事儿吧？”李嬷嬷和唐嬷嬷迅速过来将景然的视线给挡住，梁亭那边也立马指挥人将尸体先给收起来。
景然拍拍胸口，深呼吸几口，然后冲两位嬷嬷摆摆手：“我没事儿，等会儿让太医开个安神的药就好了，这人，你们去搜一搜，搜到了什么东西，直接给佟贵妃送过去。连带那衣柜和花瓶里的东西。”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不用想都能知道宫里的人会怎么议论自己——逼死宫女，心狠手辣，心机深沉……这个结果不是她要的，所以，她必得先将这屎盆子给摆出来才行，谁愿意扣就谁扣，反正她是不要的。
“另外，和佟贵妃说，我吓坏了，这段时间，就不能去请安了，还有太后那边，李嬷嬷你亲自去，感谢太后前段时间的照顾，也是我自己不争气，才让人算计到这份儿上来。”
景然沉着脸吩咐道，装虚弱人人都会，就算是康熙不在这宫里，也照旧是有人会怜惜弱小的。
她视线从下面一一扫过，她觉得，动手的人肯定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这个宫女跳出来自杀的行为，或许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为不暴露后面的主子，生怕自己熬不住酷刑，这才一死了之。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伙，她跳出来了，剩下的就不用跳出来了。
小宫女们小太监们都低着头，但景然站得高，还是能将他们各自的表情看在眼里的。
良久，她摆摆手：“还是刚才的安排，梁亭和李嬷嬷暂且去办事，搜查房间的事儿，巧书你和巧琴带着人去。”
几个人忙应了一声，各自转身去忙。
景然回到房间，那拉氏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先缓缓，外面那宫女，并不是你的错，她们既然背主了，就该知道背主是个什么下场。不管是宫里还是外面，大户人家，但凡有背主的，都是如此下场，甚至还有牵连家里人的……”
景然迅速做起来：“家里人？巧画，你过来。”
巧画急匆匆的进门，景然吩咐道：“让呐喇侍卫去办件事儿，查一查这宫女的身份和家里人。查到了之后立马将她的家人给看管起来。”
她转头看那拉氏：“多谢嫂子提醒我。”
那拉氏笑了一下：“没事儿，我还想着我帮不上忙呢。时候不早，娘娘要不要先用点儿东西？小阿哥这会儿估计也醒过来了，咱们去看看小阿哥？”
景然正要起身，却又摇头：“你先去看小阿哥，我沐浴一番。”
就算那人血没溅到她身上，但是听说刚出生的小婴儿眼明心亮，能看见能感觉到能闻到不一样的东西，而且小孩子魂魄轻，容易被惊到——这话换个意思就是小孩儿的脑袋发育不完全，神经弱，容易被吓着。
所以，她还是先洗洗再说。
不是普通的沐浴，而是要加入柚子水，再用龙涎香熏一熏，然后还了浅淡的衣服。
小阿哥正在奶娘怀里吃奶，大约也是吃饱了，看见景然过去，就张嘴笑，小手一握一松，看着特有意思。
看见这孩子，景然心里刚才受到的惊吓和惶恐，就忽然散开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都要他们娘儿俩的命了，她要是还胆小如鼠，那就太没救了。
她伸手摸摸小阿哥温热的脸颊，柔软，细腻，光是摸一摸就能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难怪人都说小崽子是这世上最最无敌的生物了呢，不管是人类的小崽子，还是别的什么小崽子，只要小，那就是小天使。
正想着，小阿哥的襁褓上就开始滴答水，天气热了，襁褓薄了，所以有些兜不住了……
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小阿哥刚才吃多了奶，现在就要开始排泄了。
很快，太后和佟贵妃那边都分别派人过来慰问了。太后那边来的是她贴身的嬷嬷，还问景然要不要再搬回到太后那边去住。但景然没答应，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太后那边吧？
只要有佟贵妃在，她这宫里，就必得要肃清一番的。现下这时候，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正是好机会。毕竟康熙不在，这宫里的魑魅魍魉都要往外冒了，她正好能一把抓了。
但是小阿哥……她伸手摸摸小阿哥的脸颊，她想送到太后那边，却又怕太后护不住，心里又是很舍不得。
“等回头您这边安全了，再接回来就是了，太后娘娘那边抚养着五阿哥呢，定是不会再要咱们小阿哥的。”那拉氏看出她的犹豫，就开口劝道：“又不是一直不回来了。”
唐嬷嬷也劝：“也就三五天的功夫……”
有太皇太后在，谁也不敢将手伸到皇太后那边去的。
“行吧，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李嬷嬷，你跟过去，时时刻刻要照看好小阿哥明白吗？你若是照看的好，我记得你你孙子现下已经三岁了？你好好教养着，回头等小阿哥要玩伴儿了，就送过来。”
当然不是送来当太监的，而是当侍卫之类的。
这算是许了李嬷嬷一个出身，李嬷嬷心里狂喜，面上还要矜持：“多谢娘娘，娘娘只管放心，小阿哥必定会好好的，老奴就盯着奶娘吃东西，奶娘吃什么，老奴就跟着吃什么。小阿哥身边，也定然不会少了人的。”
景然点点头，吩咐人给小阿哥收拾东西，别看小阿哥人小，但东西不少，尿布襁褓和专用的小碗小勺子——虽然还不到吃辅食的年纪，但偶尔要用碗喂一下奶。
这边李嬷嬷带着小阿哥走人，景然就也打着呵欠回了自己房间。
但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疏忽了。她索性又将这两天遇见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梳理了一下——之前是被人给摸到卧室挪动了屏风，后来被人在小阿哥脸上蒙上了毛巾。再接着，闹老鼠——这宫里，鼠害也是有的，毕竟老鼠这种东西杀不完，宫里空房间也多，但闹到主子面前的，她这边大约是头一次。
然后是柜子里的东西和花瓶里的东西，再然后是撞死了的宫女。
所以，皇上是真的出事儿了？可要是真的出事儿，佟贵妃又何必容忍她留下那拉氏和唐嬷嬷呢？
佟贵妃也是在赌？
想着想着，景然就睡着了。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一天天折腾的，再找不到缺口，她说不定就要闷死在这里面了。
一早上，她这边刚起床，唐嬷嬷就过来了：“昨儿搜查房间的人都回来了，娘娘昨儿实在是太累，他们回来的时候娘娘已经睡下了……”
景然点点头，巧琴和巧画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裹过来。
“巧兰那边发现了银票，巧竹那边发现了麝香，巧菊那边发现了金步摇，巧梅那边发现了金镯子……但她们的房间都是大通铺，还住着有别的宫殿里的人，所以并不能确认这些懂你就是她们自己的。”
“发现有老鼠药，还有诱兽的药水……”这种药水其实是很少见的，一般打猎的时候会用，但宫里也不是围猎场，所以想找也是挺难找的。
但是，粗使嬷嬷和跑腿的小太监也是大通铺，屋子里也还住着别的人。
景然沉吟了一下，只摆摆手，先让巧琴和巧画下去休息了。
临近中午，呐喇侍卫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那宫女没有家人，虽然是包衣，父亲早些年跟着贵人去打仗，死了，娘亲听说这消息一尸两命了，只剩下她一个小选进宫。
亲戚倒是还有，她父亲是独生的，但她母亲有姐妹，同样也是包衣，但两家来往并不亲密。她姨母一家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个宫殿当差，也不知道她伺候的哪个主子。
“她姨母家里可有什么年纪相当的表兄弟之类的？或者，她往年见亲戚的时候，见的都是哪家？”景然是不相信这宫女当真是无所牵挂的，但呐喇侍卫很细心了：“她并没有年龄相当的表兄弟，最大的表哥在她进宫的时候就成亲了，因着年岁差的大，两个人小时候也并不曾多相处。表弟也比她小十来岁，她进宫的时候表弟才出生没多久。奴才去查了内监那边的记录，她往年并不曾申请过和家人见面。这几年，就一直是在宫里熬着，之前是在御膳房当差，洗菜烧火，后来被调到您这边来的。”
也就是说，之前和别的妃嫔也并没有什么接触。
这条路，好像又是死的。
但是，景然知道，当初调动到她这儿来的宫女，佟贵妃是最方便做手脚了。
她明知道是谁，可就是没证据。
景然叹口气，让呐喇侍卫回去休息。
“德嫔在吗？”她这边正发愁呢，佟贵妃就亲自上门了。景然忙迎过去，然后就见佟贵妃身后还带着个人——张明，这会儿是被两个太监扣押着的。
“前几天的事儿，本宫也是着急的很，毕竟皇上临走之前将这后宫交给本宫打理了，德嫔一而再的遇上事情，本宫若是不解决好，怕是皇上回来了也会责怪本宫。所以，本宫特意让人不眠不休的审查，这不，终于将这罪魁祸首给抓到了。”
佟贵妃也不和景然寒暄，将她视线落到张明身上，就笑着解释道：“之前德嫔说是房间里有人溜进去，这事儿是张明做的，他是想吓唬吓唬德嫔，早些年他和同伴遇鬼……”
佟贵妃含蓄的看一眼景然，像是在说这事儿我帮你遮掩下来了，谁也不知道。
含糊了过去，然后继续说道：“他知道是德嫔你做的之后，就很是生气，想要报复你，也想要为自己的同伴报仇，这才作出了那样的事情，但幸好德嫔你福大命大，躲过去了。”
佟贵妃又看一眼张明：“但是这奴才不死心，想要再吓唬吓唬你，就特意找了诱兽的药水，却没想到，竟还扯出了有人害你的事儿，不过这事儿就和张明没关系了。”
佟贵妃特意将两件事儿分开来算了，景然知道她的打算。
那宫女是死无对证，她不管怎么查，肯定都是查不到佟贵妃身上来的——宫外的事情，佟家有更便利的条件，乌雅家……什么都不是。
将张明推出来，对之前的两件事儿有了交代，那归根结底，就是她景然当年做事儿不对，招惹报复，不是她佟贵妃管理宫务不合格，也不是她佟贵妃对宫内的掌控不行——你看人这不是将凶手给你送过来了吗？
佟贵妃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景然有这一切遭遇好像就都是景然自己的报应了。
或者是太后那边施压了，或者是事情到现在已经有点儿失控收不住了，反正，佟贵妃是给了个替罪羊出来。
景然要么是收下这替罪羊，要么，就是明确了和佟贵妃不和的立场。
“万事皆有因，像是这张明，因为当年的时请选择报复你。”佟贵妃笑着说道，暗示景然：“那小宫女做的事儿，想必也是有缘由的，德嫔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曾得罪过什么人。”
这暗示太直白了，就差明着说是德嫔自己罪有应得了。
“不管再有什么因，这奴才谋害主子的事儿，也不应当。”景然叹口气：“再者，我很是不明白，张明当年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贵妃娘娘一而再的提起来这事儿，到好像是比我更清楚一样。还有，我这宫里虽然说不上守卫森严，但也不是没人当值的，张明说是自己偷偷进来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才不相信当初胆小的张明，现在忽然就变胆大起来了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者，说的张明和刘成有多深厚的感情一样，真要深厚如此，张明怎么当年连说出口都不敢呢？
可张明，为什么甘愿被佟贵妃给推出来？
她转头看张明，张明垂着头，面若死灰，不挣扎不出声，就好像真是佟贵妃说的那样——为了报复就做出一系列丧心病狂不要命的事情来。
“若真是这样，贵妃娘娘只管将人送到慎刑司去就成了。”景然垂眸想了一会儿，她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态度，所以也不知道这事儿自己要不要顺应了佟贵妃的说法。但首先，这张明是不能留在佟贵妃手里了，否则，下一刻人死了，她找谁要说法去？
但能放在哪儿呢？
巡城司不行，佟家有子弟在那边。宗人府不行，就张明这身份，怎么都不够格进宗人府的。顺天府，太远了，出了事儿也来不及。
慎刑司……也不知道佟贵妃有没有安插人手。
景然有些头疼，她伸手揉揉脑袋，但至少，慎刑司有一大半儿是只忠心于康熙的吧？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是完全掌握在一个后宫女人手里的，否则，这宫里早就乱套了。
或许有皇后的话，可能皇后也能插手几分。佟贵妃再怎么样，她也不是皇后。
“等皇上回来了，自会审问，我不过一个弱质女流，这种事情我也插不上手，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景然笑着说道，又看那张明：“只是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家人亲眷什么的，若是有，回头我和皇上说一声，最好也是审问一番，若是没有，总有交好的人吧？看看能不能问出来些什么。”
她似是警告：“张明，在慎刑司也别想着一死了之，你自己死了容易，但死了有没有全尸，能不能安葬，那可都是本宫一句话的事儿了。这世上，也并非只有一个人能主宰你生死的。”
佟贵妃给的承诺再好，能比得上上面皇上？
她也不求张明现在就能反水，只要有一丝犹豫，佟贵妃这边就肯定会动手的。可在慎刑司动手，佟贵妃怕是要暴露更多了。
佟贵妃只笑了笑：“既然妹妹说送往慎刑司，那就只管送去吧，本宫还有别的事儿，不能久留，妹妹既然是受了惊吓，那就多休息。回头本宫得空了，再来看你。”
说着起身告辞，景然将人送到大门口，又看着人将张明给带走。
她转头吩咐梁亭：“让人在慎刑司盯着，看都有谁去找了张明，看他什么时候会没命，没命的前后，又都和谁接触了。”
然而，张明根本没走到慎刑司。中途就死了，太医说是吃了老鼠药了，佟贵妃的结论是他怕在慎刑司受刑，又知道自己谋害主子死罪难逃，所以自杀身亡了。
这个结论送到太后跟前，太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就完事儿了。人人都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但是人人都顾不上这蹊跷——也才几天功夫吧，云贵那边就传来了消息，皇上当初失踪，是带人偷袭去了，然后，虽然仗打赢了，可皇上受伤了，还挺严重。
太后忙着找太医去迎皇上呢，太皇太后也要想办法安抚人心。京里京外都忙得很，生怕会有逆贼趁着皇上这会儿受伤，再来个行刺什么的。
“难怪贵妃娘娘要用个张明将这事儿给了结了，原来是皇上要回来了。”唐嬷嬷叹了一声：“这也是贵妃娘娘的一个态度，您不继续追究这事儿，当年你扮鬼的事儿也是个秘密，再没有知情人了。”
一个佟贵妃自己做决定，逼迫景然来同意的单方面的交易。
太后知不知道呢？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她现在最要紧的事儿不是查个真相，她只要护着了小阿哥，就可以了。后宫的事儿，本来她都不插手的，现在也不想去插手。
太皇太后那边，没人敢去打扰的。
景然叹口气：“我还是不服气，这事儿我若是就这么算了，日后怕是人人都要以为我好欺负了，所以这事儿必须得有个结果才行。不过，既然皇上要回来了，嬷嬷你就先出宫去吧。”
那拉氏确实是不好多在后宫停留的，佟贵妃也派人来提醒了。
当天，景然又去接了小阿哥回来。在太后那边住几天，小阿哥完全没有想念亲娘，见了景然根本不激动，只是慢悠悠的给景然吐了个口水泡泡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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