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佟贵妃。”康熙忽然喊道, 这一声称呼略有些陌生, 佟贵妃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叫自己？自己更熟悉的称呼应该是表妹, 或者爱妃。甚至私底下，是闺名。

    “不该插手的事情不要插手，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过问。”康熙沉声说道，佟贵妃眨眨眼，脸上就有些泫然欲泣：“不该插手，不该过问？表哥，你是说，这后宫的事情, 我没有资格过问吗？我是贵妃，您之前说了，这宫里的事情, 我暂且做主, 我若是什么都不问，这后宫出了事儿, 你是不是又来指责我什么也没做？”

    管理后宫的人，怎么能不过问后宫的事情呢？难不成她德妃, 就不属于后宫？

    “德妃还没有死，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能抚养，你专心抚养六阿哥就成了，六阿哥的个性略有些沉闷了, 你平日里多关心些。”康熙说道，佟贵妃更伤心了，眼眶都要红了：“表哥的意思是我不会娇养孩子，六阿哥被我养坏了？表哥，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我就算是没有功劳也苦劳，六阿哥从小闹腾不休，宫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哭闹声，我本来就晚上睡不好，睡觉轻，为了六阿哥，整整两年，晚上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两年时间，我整整瘦了十斤。表哥，你说我对六阿哥不尽心？六阿哥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特意吩咐人准备的？六阿哥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的珍品？”

    她是真觉得委屈，一开始她是想着用六阿哥来代替雍正的，所以在培养六阿哥方面也很用心。可是到后来她就发现，天选之子，真不是一句空话。不是皇帝的，哪怕是穿上了龙袍也不是皇帝。

    她愿意花费力气为六阿哥安排这样一条路，结果六阿哥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三岁了，该启蒙了，就算是寻常小孩子，也该是说话流利清晰了，这六阿哥，却是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说一句话，一整天看着书，六个时辰都不一定能记住一个字。和上辈子的胤禛想必，这个简直是个劣质品。

    可就算是劣质品，她也是好吃好喝的给养活着，所有的东西，给用的都是最好的。

    后来她发现，七阿哥就算是变了排行，也是雍正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委屈要放弃六阿哥——养得好了，将来至少是雍正的帮手，就像是上辈子的怡亲王一样。

    本来现在这个雍正，不是她从小养育的，又有德妃在，可能将来并不会很亲近她。

    那两个养子，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亲王的话，至少两边能互相牵制一番。所以，六阿哥的吃穿用度，她也完全没有给降低标准。她觉得，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对六阿哥真是仁义尽致了。

    可现在，皇上说她养的不好。这话，原本是她说德妃的。

    “皇上若是看不上妾身养育的孩子，回头就让张贵人将六阿哥给带走吧。”只要康熙还有点儿记性就该记起来之前的事情了——张贵人曾经将六阿哥带回去养过几天，然后，六阿哥就病了整整一个月。

    “佟贵妃。”康熙又喊道，佟贵妃正低头哭呢，闻言只是抬头看一眼康熙，然而只一眼，她就有点儿哭不下去了。康熙表情认真，神色带着几分严厉，这种情况，不像是面对爱妃，不像是面对表妹，倒像是面对朝臣。

    佟贵妃是有分寸的，没有分寸也不会让康熙将她册封为贵妃。只是护着自家表妹而已，一个妃位足够了。再者，想堆佟家有恩典，也不一定就非得是照顾佟家的女孩子，在朝堂上，对佟家男人多护着点儿，不就好了吗？

    所以一看康熙这个表情，佟贵妃所有的眼泪，就都收回去了。

    “不要将所有的人都当成傻子，养育一个孩子，是只给吃穿用度就可以了的吗？”康熙沉声说道：“你且回去，德妃这里，用不着你操心，日后，这永和宫你就不用来了。”

    佟贵妃心里有些发冷，她看着康熙，好一会儿才问道：“表哥，你是喜欢上德妃了吗？”

    康熙皱眉不语，佟贵妃却是苦笑了一下，她早该想到的，就算是德妃弄出来的几样东西对社稷有用，可是，加恩乌雅家，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后宫女人，哪个不是在熬资历？德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上跳，这升迁速度，绝无仅有，只那一点儿功劳，怕是不够的吧？

    和这后宫所有女人比起来，德妃这一款的，也是绝无仅有的，表哥一向喜欢新鲜稀奇的东西，就像是那些西洋来的东西一样，越是与众不同，他越是好奇心重。好奇着好奇着，然后就放不开了，是不是？

    她不敢看康熙的表情，她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问出来的问题。若是表哥本来没察觉到这一点儿，被自己一提醒，反而是察觉了，那自己岂不是帮了那贱人的忙吗？

    她低头给康熙行礼，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人。

    康熙看着佟贵妃的背影，想着梁九功刚才报上来的事情——颁金节之前，佟家的老太太层进宫，将人挥退，和佟贵妃密语了半个时辰。

    和娘家人有私事说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但是，在这之后，佟贵妃就重新调整了颁金节那天伺候茶水的宫女的值班了呢？

    一个巧合是巧合，但是两个巧合加起来，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他希望不是佟家，不是表妹。但是现在，他也是真的不敢做这种保证。康熙捏捏眉心，转头去内室继续看德妃，景然还躺在那里，说实话，病着的容貌是不怎么漂亮的，反而是带着点儿憔悴和枯黄。景然的五官，也并不是特别的出色，若是打分的话，宜妃和卫氏，是能打九分甚至十分的，景然这个，顶多七分，不施脂粉的话，也就是六分。

    睁着眼的时候倒还有些不一样的气质，可现在闭着眼睛，真是什么气质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躺在这儿，半点儿美感也没有。可康熙眼里心里出现的，却都是景然睁着眼睛灵动活泼的样子。

    她说，她想要钱是因为以前很穷，现在要赚很多钱买很多自己买不起的东西。

    她说，这个世界很大，她自己不能去，所以得找人帮自己去看看。

    她说，底层的女人生活艰苦，因为她是那么过来的，所以她想让毛衣厂只招收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或者妇女。

    她说……她说了那么多，她和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佟贵妃更看重子嗣，宜妃更喜欢锦衣华服，惠妃不在乎吃穿用度，却更在乎家族。荣妃整日里唠叨的是花花草草茶水点心。

    只景然，她能和自己一起算算学，她能和自己一起讨论物理，她对化学感兴趣，她对洋人十分好奇。不管自己说什么，天南地北，文化数理，她都能接的上来。

    她有钱了也不抠门，甚至还担心自己会没钱花。所有后宫女人，指望着他给钱来生活，只景然，只德妃，给他银子让他去生活。

    她生活好了也兼济天下，不说毛衣厂了，只一个头花铺子，甚至拯救了一个雪灾后的京城。那肥皂方子多赚钱啊，多少人捧着银子去买她都没有卖，结果一句话，给送出去了。那玻璃铺子多赚钱啊，甚至有人想强取豪夺，结果，她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

    爱财，却不贪财。

    喜欢读书，对诗词歌赋有自己的理解，却又不会做诗词歌赋，只会一些枯燥的数理方面的东西。

    偏偏除了这些，她又可爱机灵，又活泼灵动，又善解人意，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人不爱呢？

    以往都她都在，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有可能会失去她，康熙就觉得，自己舍不得。他才刚发现这女人的好，怎么就能让她离开呢？

    伸手给景然掖掖被子，康熙起身，若真是佟家……那佟家，必定是有解药的。

    这些个事情，景然不知道，她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她的意识在黑暗中昏昏沉沉的，她只觉得自己忘记了点儿什么事情，但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和往日里一样，想不起来就算了，她总觉得累，累了就该多休息不是吗？

    到了晚上，陈御医那边又有了新想法——重要熏浴，争取将毒素给蒸出来。

    康熙大半夜的不睡觉，陪着在这儿折腾。永和宫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小阿哥倒是想不想走来着，可惜康熙强硬的让人将他送到太子那里去了。

    太子很有当哥哥的风范了：“你睡不着啊？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小时候睡不着，汗阿玛就是这么做的。

    小阿哥扁扁嘴，很可怜了：“我想听三字经。”

    “可以，那讲三字经，人之初……”三字经嘛，简单的很，小太子是会背的，一手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一边慢吞吞的背诵，背诵几句，再稍微的讲解讲解。

    小阿哥到底是人小，慢慢的，就有了些困意。再慢慢的，就睡着了，小太子自己呢，讲着讲着，也有些累了，停了手，发现弟弟没醒过来，索性一翻身，也跟着睡过去了。

    看着像是一派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这宫里有什么风起云涌。

    一直到了第五天，陈御医的办法，行不通。

    宋大人那边也只调查到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并不能完全的给佟家定罪，也不能说这事儿就是佟贵妃干的。

    宫外，那拉氏在马佳氏门前等了两天，终于被一个嬷嬷带了进去。

    第六天，康熙的心情开始暴躁起来——陈御医说，那药叫七日醉，七日之后，人就要醉死了，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他打算去佟贵妃那里问问，刚进了后宫，就被一个小太监给迎上来了：“皇上，荣妃娘娘特意命奴才在这儿等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您，和德妃娘娘有关。”

    康熙皱眉，他着急去佟贵妃那边，可是，荣妃和德妃，往日里又是十分要好的。

    脚步一转，先去一趟荣妃那边吧，万一有什么线索呢？

    “乌雅家的人特意求到我娘家门前，妾身也是可怜她们。”荣妃也知道景然的事儿，所以也不拖拉，给康熙到了茶，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不管好不好的，得让她娘家人进来看一看。”

    万一人死了，总不能让那娘家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吧？

    康熙有点儿抗拒荣妃说的最后一面，但想了想，还是点头了：“让她们进来看看吧，万一……”她们要是能将人给叫醒呢？民间不都有这种传说吗？昏迷的人，甚至昏迷好些年的，被家里人天天喊，然后就会醒过来。

    说不定，德妃也有这种幸运？

    放了话，康熙就转身去了佟贵妃那边。两天不见，佟贵妃就显得更憔悴了些，她正搂着六阿哥在描红，但是六阿哥大约不爱学习，满脸抗拒却又不敢反抗。

    康熙摆摆手，让人都下去，直接开门见山：“九月二十三日，佟家老太太进宫所谓何事？”

    佟贵妃有些愕然：“九月二十三日？”她仔细的回想，那会儿好像他们才从行宫回来？

    “有小半年没见了，我额娘说是非常想念我，所以想见一见，另外，也是忧心我的身体，多过问了几句。”佟贵妃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皇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只问了你身体情况？说这个要说半个时辰？”康熙问道，佟贵妃忍不住皱眉：“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额娘进宫的时间太长？”

    她有些羞涩却又要强忍着，脸上都是尴尬：“我额娘是操心我生孩子的事儿，说是求了生子秘方，又拜了佛求了生子符，让我烧掉冲水喝，皇上向来厌烦这种事情所以这话，我自是不能和皇上说的。”

    “再者，一些女儿家的事情，皇上也要知道吗？”佟贵妃略有些不客气了，康熙点头：“女儿家的什么事情？”

    他又不是没女人，女儿家什么事情他不能知道？

    “就是，就是……”佟贵妃脸都气红了，一眨眼，眼泪就下来了：“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您气冲冲的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嫌我我额娘进宫的时间太长，还是怀疑我额娘做了什么？”

    康熙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太皇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和你佟家，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你额娘进宫之前，竟还要去桂嬷嬷家里拜访？”

    这个桂嬷嬷，是宋大人查出来的。她是太皇太后贴身的嬷嬷，若是太皇太后有什么东西是别人不知道的，那这个桂嬷嬷，肯定是帮忙保管的。

    佟贵妃愣了一下：“桂嬷嬷？”

    她又忍不住笑：“原来是这个，皇上放心吧，佟家并没有做什么对不去太皇太后的事情。接触桂嬷嬷，是因为我妹妹，眼看也快到选秀的年纪了，我额娘的意思，是想为我妹妹找一个规矩好的教养嬷嬷，这不，太皇太后过世之后，那宫里的人都闲着吗？我额娘就说，太皇太后是最注重规矩的，她身边的人，定是最好的，所以才去拜访了一下桂嬷嬷的家人，想看看桂嬷嬷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倒是有逻辑，但是，请桂嬷嬷，为什么不直接问桂嬷嬷？或者，直接问了他，去内务府挑选一个嬷嬷去？

    为什么，就偏偏是桂嬷嬷呢？

    康熙看着佟贵妃，这也是宋大人说没办法定罪的原因，因为佟家，总能找到许多理由。刑部又不能将桂嬷嬷给抓走审讯，也不能上佟家去查问探寻，严刑拷打更是不存在，这案子，就是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啊。

    康熙闭闭眼，再看佟贵妃，佟贵妃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又有了几分哀怨：“皇上，你到底想说什么？您这样云里雾里的，我真是看不明白了。或者说，您到底是在怀疑我什么？”

    她有些赌气的转头看外面：“咱们表兄妹多年，你小时候，还在佟家住过，我小时候，也在宫里住过，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我你还不了解吗？你到底怀疑我什么呢？”

    康熙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桂嬷嬷被慎刑司带走了，你最好是祈祷桂嬷嬷能熬得住。”总有一方要被审讯，他看在亲生额娘的份儿上，暂且不动佟家，但是，桂嬷嬷一个奴才，就算是伺候过太皇太后，也还是奴才。

    康熙起身走人，佟贵妃看着他那背影，良久，眼泪开始往下掉。

    唐嬷嬷跟着那拉氏亦步亦趋的进了宫，然后看着那宫墙就有些感叹了——也不过是才出去一年多，怎么再次回来，就感觉这皇宫，忽然变得陌生了许多呢？

    不过，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唐嬷嬷就只管跟着那拉氏继续往永和宫去。

    到了永和宫，这主仆两个才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声音——德妃中毒昏迷了，怕是日子不多了，让他们尽量的喊一喊德妃。

    那拉氏瞬间就慌了：“嬷嬷，这可怎么吧？”

    她和小姑子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她进门的时候这小姑子就已经进宫了。以往呢，看在博古的份儿上，她愿意去亲近小姑。看在小姑的地位上，她也愿意伏低做小，奉承巴结。

    可除掉这些，真正的情分，并没有多少。

    景然昏迷，她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害怕，还有恐慌——若是德妃倒下了，乌雅家怎么办呢？若是没了德妃，她又怎么办呢？

    “先看看娘娘。”相比之下，唐嬷嬷对景然倒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她甚至抢先一步进了景然的房间，仔细打量景然的脸色，然后有些犹豫的问旁边守着的李嬷嬷：“娘娘这中的，是什么毒？”

    李嬷嬷鹦鹉学舌：“御医说，是七日醉。”

    “七日醉啊。”唐嬷嬷说道，她迅速转头：“快去请皇上，就说我有办法救娘娘。”

    李嬷嬷先呆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撒脚狂奔，一路上连头花被门框挂掉了也顾不上，只问皇上在哪儿。

    满后宫的人都以为是德妃不行了，要不然这奴才怎么就跑的这样快呢，这样失礼呢？可李嬷嬷顾不上解释，她只知道，德妃要是好了，她的好日子就在后面。德妃要是不好了，指不定她都得跟着陪葬呢，关系到自己后半生的事情，谁也平静不了。

    康熙来的很快，他从佟贵妃那边出来之后就没去乾清宫，本来就算是再来德妃这边看看的，正好是半路遇见了李嬷嬷。

    “你说，你有办法救德妃？”进了门，康熙很快就锁定了唐嬷嬷，唐嬷嬷点头——她连景然的避孕药都能改成助孕的药，一点儿七日醉，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需要红花七厘昂……”唐嬷嬷给康熙行了礼，淡定的开始念方子：“全部磨成粉，从鼻子吹进去。”

    下人照办，不过最后磨成粉了，是康熙端着小碟子凑到了景然鼻子前，他一手扶着景然后背，一手凑到景然面前，低头，轻轻一吹，药粉就扑了景然半脸，有一部分，也顺着鼻子吹进去了。

    沉睡了几天没什么反应的景然，就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她睡的正香呢，结果有人拿小羽毛刷她鼻子，这事儿能忍吗？

    然后，周围那困扰了她许多时间的黑色就像是潮水一样，慢慢的往下落，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这是脑袋，这是脖子，这是胸前，这是手臂，这是腰……哎，好像能动了啊？

    她迫不及待的想睁开眼。

    一下子就对上了康熙的一张大脸，真的是……差点儿没再被吓晕过去。

    “皇上？”她不就是睡了一下吗？用得着康熙来叫醒吗？这种定顶级闹钟她可用不起啊。

    一转头看见唐嬷嬷和那拉氏，她更头晕了：“你们怎么进宫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想坐起来，来了客人，结果她还躺在床上，优点而不像话，她也不想让人觉得她衣冠不整的。见人待客嘛，必得有一份儿好的形象才行。然而按着床铺了，却发现，自己手腕虚弱无力，别说是坐起来了，怕是这边康熙一松手，她脑袋就要直接砸在床板上了。对的，她终于发现，自己是被康熙扶着的了。

    “你睡了六天了。”康熙平静的说道，谁也不知道，他端着小碟子的手有些抖——原先是怕，他怕，怕这药没有用，怕德妃醒不过来。现在是激动，一点儿药粉就见效了，那陈御医和黄御医，真的可以去宁古塔了。

    “六天？不是六个时辰吗？”景然怔然，她觉得累了就睡，每次醒过来也只以为是很短的时间，没想到，居然已经六天了吗？

    “小阿哥呢？”当额娘了嘛，这头一个问的，肯定是自己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了。

    哪怕在康熙心里，也是子嗣重过女人的，可听到景然这样问，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放心吧，好着呢，和太子住在一起，吃穿都是一起。”

    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入口的东西，或者沾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者，他现下也十分确定佟贵妃的目标就是小阿哥，既然是小阿哥，那她十有□□，是不会伤害小阿哥的。

    康熙伸手嬷嬷景然的头：“既然醒过来了，就好好动一动，别总想着睡觉了，你且先和唐嬷嬷他们说说话，我先去乾清宫了，中午带了小阿哥回来吃饭。”

    说着话，又招呼陈御医过来把脉，确定景然的身体正在恢复，这才起身离开。虽然景然醒过来了，但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呢，比如说，佟贵妃的药到底是不是桂嬷嬷给的，要是桂嬷嬷的话，那桂嬷嬷又是从哪儿弄的——他是坚决不信是太皇太后私藏了一些的。

    还有唐嬷嬷，她是如何知道七日醉这种东西的？甚至，连解药都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以前，他就不知道这宫里有这么个能干人呢？

    景然靠在软枕上，先让人带了那拉氏去喝茶。自己则是留下了李嬷嬷和唐嬷嬷说话，一盏茶之后，这才弄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中毒昏迷这种很玄幻的事情，居然也能发生在她身上。简直就是……亲身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毒药啊。

    “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景然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她可还没忘记，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多么差呢，万一有后遗症治不好，以后她岂不是要做病美人了？

    “后遗症是有的，虽然您现在醒过来了，但是这毒素，三五年内都不一定能清的出来，也就是说，这三五年内，最好都是别要孩子，否则，可能会害到孩子。”

    唐嬷嬷说道，景然脸色就有些白了——这个她是理解的，现代孕妇，怀孕初期，感冒了也是是有些药不能用的，会导致孩子畸形。

    “另外就是可能会精神差一些，嗜睡，但不会和现在一样一睡不醒了。”唐嬷嬷又说道，这种让人昏迷致死的药，本来就是十分霸道，现下虽然有了解药，但也并不是就完全没事儿了的。

    除了这两个，剩下的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唐嬷嬷说完才问道：“娘娘您心里可有猜测了？”

    “这需要什么猜测？整个后宫，想我死的，也就那一个了。”景然叹口气，剩下的，大多没有仇怨，就算有，也不到性命威胁的份儿上。

    “佟贵妃这顿时间来过了吧？是不是话里话外的，我昏迷不醒了，小阿哥就没人抚养了？”她问道，李嬷嬷赶紧点头，虽然佟贵妃说话的时候她不在场吧，但是，也不是没一个人听见的啊。

    景然抿抿唇：“一而再再而三，就算佛祖也是有脾气的，你找人去张贵人那边带几句话，就说，佟贵妃当初收养六阿哥，就是因为算过六阿哥的命格，六阿哥是命格，极贵。”

    但不等李嬷嬷动脚，她就又招手：“算了算了，六阿哥是无辜的，这种话传出去，六阿哥将来怕是……“就要危险了，就算是惠妃她们不动手，怕是赫舍里家也是忍不住的。

    “就说，佟贵妃当初收养六阿哥，只是为了引子，现在生不出来，她就厌弃六阿哥了。”景然沉默了片刻，换了一种说法。她就不信张贵人不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张妙妙姑娘，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蠢材的，否则，她怎么可能生的下孩子？

    看李嬷嬷出去办事儿，景然才转头看唐嬷嬷：“行啊，唐嬷嬷，又是个我不知道的事儿，您老可真是，大佛降临啊，总有惊喜给我。这个七日醉，什么来头？”

    唐嬷嬷叹口气：“若不是今儿这一出，老奴是恨不得这一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的。这东西，是前朝出来的，前朝有个皇帝醉心炼丹，又喜好酒水，就弄出来了这东西，但用过之后发现人沉睡之中死去，这东西就被封禁了。可雁过留痕，就算是封禁了，这种让人不着痕迹死掉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会不流传出来呢？”

    “后来，□□让人烧掉了前朝的药房，所有宫殿里面的东西，都搜查了一下，确定不会有遗留的毒药，负责搜宫的，是当初的孝端文皇后。”也就是哲哲皇后，孝庄的亲姑妈。

    哲哲皇后也有私心，她当时最厌恶的人，是海兰珠。

    可最终，这药也没用出去，因为她自己一病不起，也犯不着再去为一个海兰珠，坏了自己在丈夫心里的印象了。但在两个侄女里面，她是更偏心孝庄的，所以这药就留给了孝庄。

    孝庄也没用，她是个很大气的女人，也很有自己的原则。人嘛，作为竞争对手，你想办法光明正大的竞争，这可以，但是暗戳戳的下药之类的，这就不行了，人品问题。

    所以这药，她就交代了当初身边的章嬷嬷去烧掉。

    然而这章嬷嬷，和当初的康熙的生母，佟妃，走的十分亲近。

    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佟贵妃手里会有这东西了，一样东西的存在，要是没有全部毁掉，那往外流落一星半点儿的，这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些都是唐嬷嬷的推测，她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个链条的存在，可是，她的逻辑是很合理的。

    “你以前，是伺候谁的？”半天之后，景然终于问出来了这个问题，原先唐嬷嬷说自己是不重要不起眼的小人物，可现在，景然觉得，相信了这句话的自己，才是最大的蠢货。还说自己和前朝有什么关系，这话，肯定也是哄人的。

    “我亲生的祖母，曾经伺候过前朝最后一位皇后娘娘。”良久，唐嬷嬷说道，这话真没骗人，就是因为和前朝有点儿关系，所以唐嬷嬷这祖孙三代，都一直时小心翼翼的生活在这后宫里，连主子跟前都不去，生怕被人挖掘出什么身世问题来。

    景然跟听故事一样，又在心里自动补充了不少言情小说的细节——比如说，皇太极到底知不知道哲哲手里有这种东西呢？比如说，顺治知不知道自己的董鄂妃差点儿死于非命……哎，好像确实是英年早逝吧？那是不是正常没了呢？

    还有佟妃，好不容易熬出来，顺治死了，亲儿子登基了，为什么就忽然没了呢？之前好像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大病是不是？

    就跟唱戏一样，这里面内情不少啊。

    “你说是神秘人找上门？那你们去马佳家，居然也没人拦着吗？”神秘人要是想做什么，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掏出她的手掌心来？结果，就放任她们去马佳家门口等着？

    “是个女人？”她沉吟了一下，但是到底是见识不同，她又摇头：“也可能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毕竟，你们谁也没看见她的脸，也没伸手摸她胸口……声音这一类的，学过唱戏的，都会变声。”

    就算是摸过胸口了，也不一定就十成十是女人了。

    “半点儿线索也没有？”景然问道，这可不像是经验老到的唐嬷嬷能出的纰漏啊。

    “老奴后来和周围人打听了，那马车，是从南城过来的。”唐嬷嬷自然不会真允许这种纰漏，但是吧，京城人口众多，那马车上面也没有什么标记，到南城那边，就真的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了。

    “两个可能，一个是恶意的，就是撺掇你们闹腾，然后我就最后一点儿救命的机会也没有了。”毕竟让康熙厌烦了，乌雅家就不可能进宫了。但前提是，他们怎么知道唐嬷嬷有救命的办法呢？

    “还有一个，善意的，还是得知道你能救，所以，这七日醉的事情，你确定，真的是个秘密吗？”怎么现在看来，是人人都知情呢？

    景然有些发愁，所以这人，到底是善还是恶？

    但是有一点儿十分确定，不管善还是恶，这人，肯定是宫里的人才对。否则，他怎么知道景然中毒的事儿呢？他怎么知道唐嬷嬷能配药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