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顺目的跟在李染的身后, 沈驰已经换上一身月白锦袍。
“母妃喜净, 公子还是换掉这一身的衣服吧。”
在和李染简单商谈之后,他终于答应沈驰把她带进宫里去见贵妃了。只是临行前还要来上这么一出。
沈驰面上感激涕零, 心里却在翻白眼。
事情倒挺多。
能够劝服李染也在沈驰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个人可能是真的和自己的母妃结了仇的。
沈驰借着信息差满口胡说, 其实并不需要真的实现自己的诺言, 只要能再拖上半个月, 北域和南域的事一定, 李景把该干的事情干完了, 那李染到时候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走在成国的宫殿之内, 沈驰还有空打量一下四周。
成国地处大平原地带,因此建筑上少有过高的, 大多都是一层, 偶尔会出现那么两层的建筑物, 不像北域,都是能多高就有多高的。
建筑风格也不太张扬, 喜欢在细节上多加雕刻,最不喜粗犷之风, 所以对西域的审美东域人一向是不敢苟同。
东西两域向来不和。东域人说西域人没文化,西域人说东域人假清高, 总之,每年但凡是学馆大会,东域的琼芳阁和西域的弦歌院就总要骂个没完没了。
泉鸣佩环,丝竹引弦,不绝于耳。
往来侍人也多面带含蓄微笑, 脚步轻柔,温柔小意。
穿过层层亭台馆阁,在诸多侍卫的严密看守之下,沈驰终于来到了纪贵妃的宫殿。
小丫头打着帘子,沈驰随着李染一同拜见贵妃。
“起吧。”
贵妃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沈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有些惊讶。
她没有见过纪贵妃,在想象中,这种祸国妖姬一般的人设那必然是体态丰腴,腰肢柔软,一口吴侬软语撩拨得人心痒痒的,结果实物和想象完全不符。
沈驰悄悄的打量着,贵妃整个人不只不娇软,反而像个冰美人似的。一双飞凤眼里浸着寒冰一般,看着人的时候一点感情也看不见。贵妃的视线转向李染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什么物件似的。
“你来做什么,还不动身去南域为我寻药?”
纪贵妃懒洋洋的倚靠在榻上,面色红润,完全看不出任何病态,当真是拿捏住了李染,一点样子都不愿意装一下。
就这个样子,李染面上竟然也看不出一点埋怨和怨恨,带着乖巧的笑容,眼里染上了货真价实的担忧。
“母亲,您近来好点了吗?”
不过话音刚落,还没待李染上前,贵妃将手中摆弄的酒杯径直的砸了下来,吓了沈驰一跳。
李染不躲不让的站在那任贵妃砸了下来,酒水洇湿了他的衣裳,李染面带委屈的跪在地上,只有身后的沈驰才能看见李染紧紧握着的拳头。
“我需要你的问候吗?还不快给我滚去南域!”
停顿了一下,贵妃勾起了进到房间里的第一个笑容,里面却含着恶意,“还是说,你不顾孝道,这太子之位不想要了?”
纪贵妃经常这样,这次还是轻的。气急的时候拿上鞭子抽也是常有的事,李染就是在这种喜怒无常的阴影之下长大的。沈驰在心里叹息。
这对母子之间也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问题是沈驰没想到贵妃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给留,这下别说让李染给她引荐为贵妃看病,恐怕不过一会,就要连着一起赶出去了。
想了想上前一步,“贵妃请息怒,殿下也是因为关心您,这次才特意带着在下来的。”
“大胆!谁准你和贵妃说话了。”贵妃身侧的女官声音凌厉。
沈驰没有在意的笑了笑,脑海中想了想顾若安的动作,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学子礼。
“在下谢知安,为访琼芳特来成国,路遇殿下,听他忧心贵妃身体,水食不进,于是便自告奋勇的想特来为贵妃诊治一番。”
“哪里来的乡野之人,也敢随意带到贵妃面前!”女官蔑视的看着沈驰,余光却在瞟着李染。
沈驰背着手直起身,“此言差矣,在下虽籍籍无名,对于贵妃之病灶确是有那么一手。”
听到这话贵妃像是终于起了点兴趣,略微抬了抬眼皮,“你说说,我这是什么病?”
“贵妃这是……心病啊。”沈驰做出沉痛脸。
“你说什么?”贵妃直直的看着沈驰。
沈驰放轻自己的声音,柔和的说,“贵妃入宫也快三十年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当年的事就忘了吗?”
纪清听到这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紧。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贵妃仰倒在榻上做出一副疲倦的样子。
女官见状,赶紧出声,“贵妃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沈驰看到了贵妃发白的指尖,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贵妃入宫前便有心悸,在下的师傅曾为娘娘看过诊,不知道娘娘可还记得?”
纪清猛地抬头。
“贵妃经过师傅之手当年便已是大好,如今在下听闻娘娘的消息,便特意来看看,希望您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纪清僵在哪里一动没动,嘴唇发白。
听到这话女官犹豫的看了一眼自己娘娘,见没什么反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话,于是只能说道:“娘娘今日是真的乏了,尔等明日再来吧。”
沈驰面带笑意,“那在下与太子殿下就先行告退了。”
随后和跪在地上的李染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退出了贵妃的宫殿。
马车之上,李染面色已经相当不好看了,直直的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沈驰心下叹息。
这下李染恐怕是真的要把她记在小本本上了。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怕会给自己的计划增添变数。
“谢公子当真与当年诊治贵妃的大夫有关?”
沈驰轻松的靠在车上,“都是编的瞎话骗贵妃的。”
“那贵妃怎么会是那种反应?”
“因为贵妃当真患过心疾呀。”
李染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看似轻佻的人,“那沈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沈驰端正了自己的神色,“说来惭愧,因着仰慕李染殿下日久,想着投靠殿下成为一位客卿,所以当日我在酒楼便是故意等着您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沈驰的神的看起来相当诚恳。
“而这个消息,是我一进入成国便有人递到我的案桌上的,我多方探查之下,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
“是朝雾楼递出的消息。”
“长孙逝容?”李染听到朝雾楼的名头,微微蹙起了眉。
前段时间长孙逝容不知道发什么疯,对他的几处势力据点都下了狠手,如今……
“朝雾楼主前段时间在南域郢城盛会上的事,想必您已经的得到了消息,到底是失败了一次,那人怕是有些急了吧。”
“哦?”
“毕竟北域的事也是迫在眉睫了。”
李染听着对面那人的话,陷入了沉思。
“至于为什么让我过来,恐怕是抓准了我立功心切啊!”沈驰唉声叹气道。
“但你今天还是这么说了。”
听李染的回答,沈驰凑近他,悄声的说,“在下觉得既然朝雾楼敢放出这个饵,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殿下大业未成,本就步步险峻,如今贵妃这样……”沈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如借此机会,以绝后患。”
沉默良久,才听李染一声轻笑。
“谢公子到底是谁?”
“今日殿上所行之礼可不像是你说的不值一提的小地方出来的人啊。
对于李染的问题,沈驰眨眨眼,“当真不值一提,如今怕是知道的人也不多了。”
李染垂眸,“原来如此。”
看着这样的李染,沈驰无声的笑了笑。
不管他怎么想,总归想不到真相的。
沈驰又想到了贵妃的事。
贵妃会那么紧张,当然是因为心疾之事的确属实,但是这心疾不是贵妃的,而是那位死去的宰相的。
.
“听说近来贵妃相当宠爱谢大夫。”小丫鬟在廊下躲闲的时候和自己的小姐妹说道。
“那位谢大夫啊,就是李染殿下带进来的那个?”
“没错,就是李染殿下带进来的那个。”
“瞧那边!是不是那个?”
远处一位白衣公子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
“谢大夫人挺好的,见人都带着笑,医术又高明,难怪深得贵妃的欢心。”
见谢大夫往这边走过来,似是要去贵妃宫殿里,小丫鬟们赶忙拿起放在廊檐下的东西。
“见过谢公子。”
“你们好。”沈驰看着低垂着眉眼的小丫头们,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看着小丫头们袅娜的身影,沈驰心情很好的继续往贵妃殿里去了。
获得贵妃的信任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贵妃的心结就在李染身上,那位一见李染就心烦,总是想要把他打发的远远的不要回来才好,只要在眼前她就总想发泄自己多年来存在心底的关于当年那件事的郁气,但是又想到是自己亲儿子,不忍真的下狠手。
沈驰总觉得纪清对李染的母爱怕是早就在着日复一日的心里的折磨中消磨没了。
“见过贵妃娘娘。”沈驰还是像往常一样,行的学子礼。
“嗯。”贵妃抬手饮了一杯酒,看也没看沈驰,随意的应答了一声。
“关于李景殿下,在下已经安排好了,贵妃娘娘便请看好戏吧,李染殿下若真是远去南域,到时候太子之位动摇,苦的还是娘娘您啊。”
“你这背主的东西。”贵妃涂着豆蔻的手指遥遥的点着沈驰,嗔道。
沈驰也没在意,嬉皮笑脸的回答,“人往高处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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