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就开始煞有介事的向自己道歉, 方熊春骇了一大跳, 连忙屁股往后挪转身面向年长他好几岁的林逆涛,连连摆手道:
“没事,没事!涛哥,我……我上哪个岗位参加培训都没……没关系……”
也许是天生性格软弱且唯唯诺诺,也许是处事过于圆滑做人没脾气没底线,方熊春在与人交互时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对谁都温良恭俭让。
所以传说中的“富二代小少爷”会突然和他说对不起,既让他受宠若惊又让满脑袋小问号。
“特权阶级”以权谋私仗势欺人, 不是很正常么?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没关系?什么没关系?!大春你傻呀你还和他说没关系?”
石熠痛骂,跳出来仗义执言为好兄弟鸣不平。
但让他更为光火的,其实是林逆涛刚刚那种目中无人藐视自己的态度。
原本自己还打算和他搞好关系来着。
想借这次同期培训的机会,和这位牛逼哄哄背景深不可测的富二代交个朋友, 好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但谁能想到,这位富二代转头却把主意打到了小薇身上, 恬不知耻的抢走大春的名额就为和小薇换到同一个岗位。
而且警校里谁不知道,他家里是豪门有钱有势, 他却搞出这副穷酸样拿这种廉价的东西去讨女孩子的欢心,分明就是在耍弄“游龙戏凤”里亲切没架子给人小女孩下套的手段!他是有多无耻!
一想到这个,石熠就出离愤怒, 悲从中来。
完全被自己脑补出的两百多集无情无义富家翁始乱终弃无知少女的年度狗血大戏给气得粗脖红脸,气喘吁吁。
“什么没关系?大春,当初高新所的实训名额是我写了多少申请才和教官们帮你争取到的,结果转眼就让这位闷不吭声的富二代砸钱走后门给顶了, 大春你脾气再好,你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你有没有脑子居然还和他说没事?
“……哎,我……我,熠哥,我不是……”
方熊春皱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左右为难,慌里慌张的向两边摆手。
确实为了能让他轮岗实训轻松点,日子好过点,实训评价分高点,他熠哥没少帮他,而且平日里他也总是惟熠哥马首是瞻,仰他的鼻息。
眼下熠哥说不能算,自己当然不能轻易就罢辽……
可不算又有什么办法?
换岗的事情由总教官向伟拍板,新警学员也已经全部到岗,就连他自己都背着巡特警装备上岗实训了一整天,他还能怎么办。
“你得告他去!”
石熠愤怒挥拳:
“去警校教务处,去督察,去源州公安局纪委,咱们还没转警呢怎么能让他这种满脑子特权思想,仗势欺人的富二代继续破坏公平正义,败坏警队形象。”
越怒骂越亢奋,石熠两眼冒火双拳乱挥,只紧盯林逆涛。
所以他完全没发现,自己抖着十几公斤重的特警装备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样子,其实已经让在场所有的警队战友都捏着一把汗。
毕竟警用多功能腰带里随便抽出来一样,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特别是钱斌,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到了石熠右后方位置,两眼紧盯他强手侧和腿部动作,随时准备急声呵止甚至扑上前实施控制。
整个凉亭底下,唯独闷声挨骂的林逆涛表情最放松,死皮不要脸内心十分强大,无论石熠怎么说他他都波澜不惊,反正他靠关系是事实,上面有人(老攻)也是事实。
但是石熠冲他一口一个富二代,一口一个有钱少爷的咆哮,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点膈应。
毕竟他一靠老攻包养专职给人暖床才能有钱交学费,有钱交网络课程报名费,有钱买参考资料刷题考试的软饭男,说他是富二代,不是挺搞笑的么。
到现在他老攻还每月按服务态度和次数给他打钱呢。
而且不说别的,要再由着石熠污蔑自己家里很有钱,自己能忍,自己那穷馊了一辈子的阿爹林三两的棺材板怕是也要压不住了。
想到这便渐渐黢黑了脸色,林逆涛静静地坐好听着他骂,直等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开始接不上形容词,才音调冷冰冰的对他说:
“区队长,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你要代表大春去警校教务处反应实训岗位安排不公正,也可以,甚至要向州局纪委检举告发我,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富二代一口一个有钱人的形容我,我认为,这是造谣污蔑。”
心平气和的一段话却说得所有人一脸懵,这好像不是冲突的重点吧。
但是林逆涛却边说边很郑重其事的挺直脊梁骨仰起头,顿了一会儿,才看向亓锋:
“我的父亲,也是一名普通的人民警察,而且很早以前就因公牺牲了。
他去世以后警队补偿的英烈抚恤金拢共只有二十六万三千八百元人民币,还完当时我家盖房子欠别人的借款和一些杂项,几乎就没剩下什么,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给我空口充余额,随便帮我安排个有钱爹。”
凉亭里鸦雀无声,连石熠也万没想到林逆涛会在“富二代”这个标签上同自己针锋相对。
但见他说话时表情一直很郑重,音调平缓辞色俱厉,一众警察心底还是很触动的。
剑拨弩张的气氛陡然降了降。
钱斌、方熊春等人一齐沉默的看着林逆涛,几乎就要信了的同时,临近不远处的街区忽然传来一长串风骚的发动机音浪,且越来越响。
钱斌最有经验,抬手看表,午夜11点17分,噪音不能高于50分贝,市中心车速不能超过每小时30公里,如果这几辆车车速过快,就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
所以他警觉的站起来看向轰鸣的方向,判断大约有6辆车,由远及近,顺着广场道路护栏很快就看到了夺目呛眼的数对示廓灯、前大灯光团。
居然也是奔着新民广场来的,但是开的也还算规矩,不待钱斌多琢磨车队便与凉亭前方道路边的PTU冲锋车擦肩而过。
凉亭里的一众警察都看见了,领头的是一辆敞篷超跑。
起伏流线型车头,黑白配色,破风而来骚到了浪尖儿。
驾驶位上扶方向盘的很年轻,旁边那姑娘更年轻,两人油头粉面,大半夜戴墨镜看着就不像能学好的,后面跟着的五辆车一辆接一辆的闪过,大抵都是同一种类的,都不像好人。
富二代聚众消费来了。
钱斌心里嘀咕一下,心底稍松,休息够了也吵闹够了便打算转身让石熠和方熊春回冲锋车内待命。
结果还没迈出去两步,就被凉亭另一边射过来的车灯闪得眼前一片茫白,锥形光线范围内,钱斌等人赶紧偏头闭眼,莫名其妙。
以凉亭为中心外围有一条环形公路,中间有数条岔道分别通往华悦城央大厦东口,沁芳园停车场和周边夜市烧烤一条街、冰室酒吧一条街。
而那支超跑车队却没有岔出去。
绕了个圆圈又驶回来,领头那辆还有些激动地提了提速度,音浪轰隆隆,临到近前却紧急变道一脚刹车,不偏不倚正好怼到PTU冲锋车正前面,即将碰上保险杠时,勉强停稳。
骇了所有人一大跳!
警灯愤怒的往超跑前脸盖上频闪红蓝光,想闪瞎前廓那只立起来的野马和敞篷座位上不长眼的小年轻。
灯底下一映照,追求速度感的亓锋立马看清那是一辆法拉利458 4.5LSpeciale,底盘低得像在爪巴,前脸车侧弧线缓和而圆润,尾翼翘起就像伸展开的蝙蝠翅膀。
从凉亭这边望过去,超跑像是把挫地铲,妄图把底盘高正方脸壮实魁梧的警用PTU冲锋车给铲起来似的。
不止PTU里正副驾驶位上的两名特警已经倾身架拳,紧紧扶握住挂在胸前的95式突击=步=枪=,连凉亭里围观的钱斌也已经一步跃过护栏跳进草坪。
正准备冲过去控制超跑驾驶员时,超跑车门却打开了,驾驶员小年轻留下副驾那姑娘自己迈开长腿跳下车来。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蹦蹦跶跶特别开心,顺着卵石行道绕开钱斌一路疾走过来,边走边脱下墨镜使劲往这边看,一脸惊喜。
“涛哥,卧槽真的是你啊涛哥?我生怕自己是看花眼了,稍早那会儿就好像在广场上瞄见你,我还不相信,我给辉爷打了电话我才知道真是你回来了!”
所有人震惊,仿佛有一只金项圈镶钻的哈士奇叼着骨头扑过来。抹了啥头油还是香水的也搞不明白,反正他身前身后顺风就是一阵烂木头味儿。
冲进凉亭后扬着墨镜的手直接一把搭到林逆涛的肩上,用力猛拍。
在众人惊愕得托着下巴的表情包中,那位超跑驾驶员面对林逆涛,两眼满含深情,上下打量,仿佛即将要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涛哥,你真考上公安啦?
真不愧是我们涛哥,实在是太优秀了,咱们叔叔阿姨泉下有知得乐疯了吧?
哎,涛哥,能看见你穿上这身警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唉……伤心的咱就不提了,不提了……
涛哥,咱俩待会找地好好聚一聚。”
语速快得自己根本插不上嘴,林逆涛低头揉揉脑壳避开他的搂肩手。
“伍茂,我们正在执勤,改天再聚行不行?”
听见这个这镶钻哈士奇终于皱了皱小圆眉呜嗯嗯了两声,终于想起看看旁边,看看什么场合,半晌后眼底精光一闪,又咧着嘴开怀大笑:
“哈哈,各位警官抱歉哈,好久没见我哥了我有点小激动,诸位都是我哥战友吧?看这造型……是公干来了?
哦……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干过两年辅警,是要巡防和例行检查是吧?啧啧这都十一点多了,咱们人民警察真辛苦啊。
不过也快下班了吧?诸位下了班可都不许走啊,云上三楼会员豪包,咱们按摩按摩歇歇脚,好好给诸位放松放松,不喝酒的也必须尝尝我才拍来的普洱熟饼,有年头的,不值班的都得来啊!”
林逆涛眼睛一眯缝拳头捏了又捏,硬是没挥出去。
一是怕自己收不住劲儿弄出人命,
二是想到他毕竟是辉狗的弟兄且也帮过自己不少忙,别的不论,就自己和姜晓堂一家四口住那大屋,还是请他找关系给便宜了不老少购房点,算是欠了他人情。
三是伍老猫就是这么个火力全开的脾性,咋咋呼呼单纯没心眼,总之四五年了,除了有段时间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挺消沉,不怎么出现也不爱来缠着自己,其余时候自己就没见他变过。
打小就着了陈振辉的魔,伍老猫顺带也很有崇警情结,总是这么瞧得起谁就直接了当要和人家强行交朋友做兄弟,要是心底认准了想要对谁好,那恨不得自己能变成颗大太阳,能暖和死对方。
可再一瞟周围,想一拳把这倒霉少爷弄个脑震荡的想法还是挺鲜活的。
因为周围不止石熠,连亓锋、肖薇和方熊春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已经笃定:
纨绔的朋友肯定也是纨绔,狐朋只配狗友,自己刚刚一准是在夸大其词的编故事博同情卖惨。
想到这就脑壳生疼,这一分钟林逆涛低头捂脸,羞愧难当。
富二代的传言越做越实,林三两的棺材板怕是真要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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