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害

    倚月楼, 东临最大的酒楼, 足足有四层楼, 飞檐流阁, 富丽堂皇。

    顶层最大的厢房中, 十几个少年神态肆意, 推杯换盏, 掷骰划拳。

    桌案上皆是八珍玉食。

    堂中还有十几婀娜歌姬舞姬,好一片鸢歌燕舞。

    门悄悄开了一个小缝,一个素袍人影挤了进来。

    “唉!傅兄来了!抓住他!必须罚酒。”

    傅候菁见被抓了个正着, 哈哈一笑,招了招手,侍女垂着头送上一壶酒。

    傅候菁自罚三杯后众人不依不饶。

    “傅兄, 这自从放了田假, 你就不见了踪影啊!兄弟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儿,结果一看, 嘿!去牙行当伙计去了!”

    “堂堂的傅家大少爷, 怎么着也得干个掌柜吧!你这不行啊!”

    傅候菁拱拱手:“玩玩儿, 玩玩儿而已。”

    “我看傅大少爷是嫌咱们这群纨绔成日里招猫遛狗的丢人, 奋发图强去了。”

    傅候菁看了对方一眼, 这十来个人一起玩儿,又不都是真的好, 相互看不顺眼的很多。

    这连琦也不是一次两次,傅候菁扫过众人看好戏的样子, 笑眯眯的说:“我这天天穿的灰头土脸的, 出去站一起都给兄弟们丢人,这哪是纨绔啊,一打眼儿还以为是富家弟子接济我这个穷苦百姓呢!实在是某长的对不起各位了,抱歉抱歉!”

    “嘿,你小子舔着张小白脸儿说这话,虚伪不虚伪!”跟傅候菁玩儿的好的几人架住他脖子打趣,趁机解围将他拉走。

    “这连琦怎么总是针对你。”

    “哈哈看我比他帅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厮趁你不在的时候对郡主是大献殷勤。”

    傅候菁神色不变,挂着轻笑:“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趁我不在?谁讨好郡主不是应该?”

    “郡主明明对你……”

    “介崇!慎言!”

    “你就自我欺骗吧你!”林介崇翻了个白眼不管他。

    这时门又开了,几个女孩儿嘻嘻哈哈的进了房间,最中间被众星捧月的女孩儿就是东临郡主,不是最漂亮的,但一身的气度是最夺人眼球的。

    这东临郡主没有封号,但她爹是东临郡王,即便没有真实的封地只是有个封号,抵不住东临郡王深受皇恩,在京城是有实权的。

    两年前,不知为什么,这东临郡主一人带着仆从从京城来到东临。

    所谓的纨绔,就是各个家族派组起来的郡主陪玩儿。

    傅候菁笑笑:“天天说纨绔,你可别把自己真的当纨绔。”

    林介崇啧了一声:“那哪能,我们林家的百万家产还等着我继承呢!”

    “那么林百万可知今天出了什么事?”

    “今天?”林介崇想了想,没什么啊?

    “不应该说今天,而是我刚刚才知道。”傅候菁总是挂着笑的脸严肃起来,“刚刚傅家庄子里的人来报,从三天前开始,庄稼陆续的枯黄,到今天已经死了一大片。”

    刚刚还懒懒散散的林介崇猛地立起身子。

    “应该是虫灾,田里虫多于往年数倍。”

    “蝗虫?”

    傅候菁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个蝗虫!不是,怪就怪在,各种虫都有,很多还不是害虫。”

    “害虫?”

    傅候菁叹了口气:“好歹也在郡学读书,你们林家粮食生意比重很大吧,抽空去听听袁教授的课吧!”

    “我什么都要会,雇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林介崇说是这么说,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虫灾啊!”林介崇叹了口气。

    “不只是虫灾。”袁教授疲惫的刮着眉毛,这能让她头不那么疼。

    “虫只是传播途径,这是病。”

    “庄稼还能跟人似的得病了?”周围的老农们一脸愁苦的问。

    他们都是这附近的农民,前一阵发现虫多了之后,一看也不是以往祸害庄稼的害虫,就没怎么管。

    结果这几天开始,庄稼陆陆续续的死亡,尤其是五谷这类主粮。

    在他们看来,应该是突然变多的虫子吃坏了庄稼。

    “根茎只是枯死,不是被虫吃光部分而死的。”袁教授解释。

    众人听了十分不安,:“您是读书人,您说咋办呢?”

    “我找乡亲们来,就是想乡亲们看看,有没有没遭灾的庄稼,种的什么?”

    有几个农夫说了自家没染病的几种蔬菜,其他的竟然都遭了灾,即便见过自己农庄情况的袁教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看着老百姓那黝黑又愁苦的脸,心还是一阵沉痛。

    袁教授叹了口气:“这个病怎么治,我还在想办法,咱们先要把虫给制住再说。”

    袁教授拿出几个竹筒:“这是用茱萸,葱,蒜等气味浓重的植物制作的药水,可以有效的驱虫杀虫……”

    又送走了一批老百姓,袁教授疲惫的坐在田间地头上,三座农庄,近百种作物,有很多都是培育了好多年的,如今毁于一旦。

    她将每种受病作物和传染害虫保存了一部分,剩下的直接命人烧毁。

    只要得了病,就已经成了病源,她舍得这么做,老百姓不舍得。

    只要不舍得,这灾就会越来越大。而她能做的就是争分夺秒找出治病的方法。其他的,她除了已经写信向知府说明情况和挽救方法,已无能为力。

    “束谷。”

    “先生。”

    “你现在带人回去,把家里所有种类的肥料都带过来。我要试一试,不同的肥料能不能缓解病害。”

    “是。”束谷犹豫了一下说:“先生那典林呢?”

    袁先生啊了一声:“忘了她了,我没精力教导她,送她回家。”

    “……是。”

    典林来回揉着胳膊肩膀,看着焕然一新,根据时间一一排序的书架,十分有成就感。

    她还将每部分的主要内容写了标签贴在书架上。

    不需要准确的将每个字都背下来,而是看其内容,这样看书真的太痛快了。

    典林如今对袁先生的敬佩已经达到了一个高点,看过先生十几年的手稿书册,才知道先生正在做什么事。

    “太厉害了。”典林不由感叹,袁先生让她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一定要留在这里学习!哪怕会耽误今年郡学的考试。

    只要她再努力一点,明年未必不可能。而袁先生这样的老师,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典林一脸坚定,哪怕睡地窖,她都要死皮赖脸的留下!

    “咚咚咚!”

    “典林!开门!”

    是束谷,典林一喜,向大门跑去,袁先生也应该回来了,她得好好表现。这三日交代给她的事,她绝对做到了最好。

    “先生,小师叔,你们回来了……”典林话还没说完,就见束谷带着一群人冲了进去,连院子里种的作物都顾不上,不一会儿,一个个抱着肥料桶出来。

    束谷指使着农庄的仆从们先走。前前后后又跑了好几趟,才抽出空来和典林说话。

    “典林,现在东临周边近乎所有的农田都糟了灾,先生没有时间再教导你,你先回家去吧。”束谷想了想,不确定的说:“等这事儿过去再说。”

    ”束谷姑娘!”最后一车的仆从催促,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

    束谷:“我没时间送你回家,你记得回家的路吗?如果不记得就再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去街口找巡逻的捕快。我先走了!”

    “师叔!”典林拉住束谷的手:“我可不可以去?现在一定很缺人手吧!我可以帮忙!”

    束谷一脸为难,比起缺人,更怕的是有人添麻烦,典林不过还是个孩子。

    “束谷姑娘!”

    “师叔,我什么都能做的,这三天,先生交代给我的事我都做的很好,而且我看了先生的手稿……”

    “典林!”束谷甩开她的手:“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现在这个情况,没人陪你过家家,我们也没有精力照顾你!”

    束谷看着典林愣住的脸,抿了抿嘴,跳上车让仆从驾车。

    典林看着消失在巷口的束谷,眨了眨眼,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耍小孩子脾气呢。

    典林回头看了看被踩的东倒西歪的院子,叹了口气。

    “收拾好以后回家吧,爹娘和桂圆也该想我了。”

    仅仅照顾了三天,看着有些已经断了的植物,典林都很心痛,她能背出这棵株植还是一个种子是被记录的信息。

    “如果我走了,先生和师叔又没空回来,你们该怎么办?”

    典林将修改的信息填写在书册上。放下笔望着黑夜中反射着月光的绿油油的枝叶随着风轻轻摇晃。

    “王师兄啊,这个时候,我是应该不给别人添麻烦,还是迎头而上寸毫必争呢?”

    能够教导她的吴山长夫妻,能够指点她的王稷,能够让她轻松的孙小娘子,能够让她温暖的爹娘。此刻无一人在她身边。

    “太讨厌了,这种眼前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典林有些挫败,她确实还是一个要人照顾的孩子,束谷是对的。

    典林第一次尝试了失眠的滋味,翻来覆去到最后,干脆爬起来看书,这一看就到了天亮。

    典林收拾好行李,跨出大门,落锁的那一刻,典林心中十分遗憾,因为她错过的那些未知。

    一辆马车悠悠的停下,仆从放下脚蹬,一个素衣少年下了马车。

    “典林?”

    “傅同学?”

    典林这样的称呼让傅候菁一愣,对了,别看人家年纪小,可是个读书人:“是我失礼了,典同学。”

    典林笑着摇摇头:”无事,傅同学可是来找袁先生?”

    “是。”傅候菁叹了口气,又看了典林的包裹一眼:“你这是?”

    典林脑中瞬间转过计较,抬起头笑道:“真是太巧了,先生已经去了农庄,我正要去。不如咱们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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