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情所困

    “典姑娘请坐。”

    “沈公子不必客气。”典林伸手拒绝独臂侠沈屿冷着一张脸给她倒茶, 这茶她喝不下去。

    “典姑娘说想谈栏杆之事, 不过这事我义父已经不再追查, 典姑娘不必再费心了。”

    典林笑笑:“是我有些疑惑。”

    “我这个人一旦有什么疑惑, 不解开便要日日思索, 不放过自己。因此特来向沈公子求解。”

    沈屿漠然的看着典林:“典学子都不明白的事, 愚下又如何解得?”

    对方话音刚落, 典林突然问道:“栏杆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屋中陷入一阵沉默。

    两人的目光直直碰撞在一起。

    典林在这位沈公子身上看不到一分动摇,无措,紧张。一个没有漏洞的男人。

    沈屿觉得这位典学子过于锐利了些, 坚持,无畏,像块硬石头。

    两人都在心中默默的估量着对方。

    “典姑娘何出此言?”

    典林起身走到沈屿面前。

    “金家老爷奋斗一生, 攒下万贯家财, 膝下只有一女,珍爱非常。还有一义子, 收养十年, 视如己出。然人世无情, 金老爷上了年纪。

    金老爷本想义子娶亲女, 然两人仿佛对彼此无意。

    尤其是金家小姐想义兄离开金家去追逐更远大的前程。但是这位为金家呕心沥血的义兄好像并不这样想。

    从五年前起, 金家的生意就渐渐转到义子的手上管理。他尽心尽力,将金家打理的有声有色。如今在金家, 只有金老爷能压的住他罢了。

    金小姐最后想着,还是招婿吧!义兄理所当然的负责起这次招婿的全部事宜。包括金小姐穿什么, 站在哪里, 会有那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义兄武功高强,在意外中救了金家小姐,招婿被迫暂停,因为他身受重伤不得不推延到他伤好。就在这一天,金家老爷中毒昏迷不醒,若不是恰巧寻得神医,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然金老爷醒来后单独召见了这位义子,最后做出了将女儿嫁给他的决定,不顾女儿的反对。

    终于,金家彻底落在了他的手里。”

    典林死死盯着沈屿的脸,不想错过他的一丝变化:“沈公子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沈屿抬眸,神情淡然,轻笑一声:“典学子很会编故事。”

    “我不过将摆在台面上的事实说在一处罢了。不过这个故事让我有一个地方想不通。”

    典林慢慢道来:“假设金老爷和金小宝对你一样重要。金小宝差点丧命你不封县,但是金老爷中毒你立刻同意封县。是不是很奇怪?除非你知道栏杆之事是何人所为,而下毒之事你确实不知道。

    可如果你真的重视金小宝,怎么可能冒这样的险?如果今日没有我,你们可就糟了。那怕沈公子对自己的功夫信心到不怕任何意外的地步,真正重视一个人,也不会忍心将她置于险境。除非金小宝受不受伤,都对沈公子的计划没有影响。

    我和常人比,身体算是灵巧健康,耳聪目明。但是从二楼跳下来那短短时间内真是来不及看清什么,沈公子却能在救人的危急关头,连将椅子踢开的人是我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么想来,躲不了旗杆的也只有金小姐一人而已。

    所以推回去,沈公子凭借自己过人的武功安排了这场意外,金小宝生死不论,成功的阻止了招婿,但你没想到有人给金老爷下毒。金老爷时日无多,你知道现在提出娶金小宝金老爷一定会答应。一是因为他没有时间再去教导一个女婿,已经上手金家生意的你是最好的选择;二是因为金老爷有天驾鹤仙去,一对小夫妻不会在你的手下好过。”

    “如此说来,一切都通了。栏杆之事是沈公子所为的可能性最大。为的就是金家万贯家财。现成的金山银山就在眼前,为什么还要自己出去闯荡呢?”

    沈屿牵起嘴角,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典学子自己都将这个故事圆的严丝合缝,合情合理,又来问我什么呢?想我亲口认罪?”

    “我想问,”典林一字一句说道:“你真的不在乎金小宝吗?”

    终于,沈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沈屿站起来,背过身去:“典姑娘猜的不错,栏杆是我做的。”

    “至于其它,无可奉告。”

    “我会亲自向义父认罪,典姑娘明日还要早起,还是去好好休息吧,不送。”

    典林紧紧抿起嘴,“沈公子,你一定要娶金小宝?”

    “哪怕她不愿意?”

    “你究竟是何用心?”

    沈屿冷声:“典学子不是说了某贪图金家家产了吗!既然如此,金小宝我一定会娶!”

    沈屿侧过头,在烛火下隐隐约约的俊美侧脸生硬而无情:“典学子,金家的事和你无关。某劝你,少管闲事!”

    典林离开沈屿的房间叹了口气,今日所言不过是她的试探而已。没有证据,怎么可以怀着恶意的揣测将人定罪。哪怕他一口认下。

    这位沈公子,真是八风不动,心如磐石啊!

    典林正要离开,却突然停住脚步,她缓缓回头。

    捂住嘴巴,睁大眼睛泪流不止的金小宝缩在角落里,悲伤的看着她。

    “金小姐……”

    “唔!唔!唔!”这是金小宝允许自己泄出的最大的声音,却比典林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撕心裂肺。

    典林向金小宝伸出手,露出笑容:“金小姐,要和我走一走吗?”

    两个少女并肩走在这座精美花园的小径中,影子在石板路上扯的细长曲折。

    沈屿默默看着金小宝离开,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捻了捻被金小宝的眼泪打湿的石阶,沉默无声。

    “金小姐……”

    “典学子叫我小宝吧!”

    “小宝,我今日说的也许是真相,也许只是错误的揣测。虽然我并不清楚结为夫妻的意义,也无法感同身受你即将要和另一个人拜堂成亲,共度余生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如果你和沈公子之间只有怀疑,你的余生不会开心。”

    金小宝抽噎着:“典学子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怀疑义兄?”

    “如果你想看清什么,不应该借我的眼睛。”

    “我可以肆意的怀疑沈公子,但是你的未来不能只剩下对枕边人的不信任。你应该去寻找答案,去问金老爷,甚至去问沈屿。”

    “我怕。”金小宝摇着头。

    “典学子,其实连父亲都不知道,我很喜欢义兄。”金小宝攥紧了手帕,带着哭意说:“我好喜欢义兄!”

    “所以,义兄怎么可以娶我!义兄怎么能留在金家!”

    “金家不过是有钱而已,我除了有钱一无所有。我怎么能挟恩图报!”

    典林没想到,金小宝真的喜欢沈屿。

    “可是我真的很卑鄙,我以为是父亲逼迫义兄娶我,当时我哭着拒绝,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高兴。可如果义兄真的半分都不喜欢我,义兄想要的是金家,因此才答应娶我。”

    “那我是什么!义兄是什么!金家是什么!”

    金小宝无助的低声哭喊着。

    典林看着拽着她的手蹲在地上痛苦的少女,却感到深深地无力。

    她不懂,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情之一字这样的软弱。这样伤心却不敢去求一个真相。在她的世界里,不懂不明白不清楚的问题,就用尽各种办法解开好了。而像金小宝,像李欣这样的女子,却总能给她出解不开的难题。

    “学子,六个时辰过去了。你需要再用一门学问。”

    司丙子此刻的传音让典林觉得格外刺耳。

    “好汉,沈屿是真是假,你看的明白吗?”

    “关我什么事?典学子,我也劝你一句。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会幸福。沈屿即便不是真心,你又怎么知道沈屿不能骗她一辈子?”

    “骗?”

    “哪有一辈子的爱。”司丙子烦躁起来:“学子,比起操心这对儿小夫妻,你还是多费些心思想想怎么赢过甄洛呈学子吧!”

    第二日,典林和甄洛呈早早上了马车,向码头驶去。码头离清远县并不近,大约四个时辰才到。

    “典姑娘,甄神医,这边是我们金家的船。祝两位贵客一路顺风。”仆从恭敬的躬身。

    “多谢。”

    甄洛呈和典林前后登船。

    “典学子!”

    典林回头望去,金小宝跳下马车向着码头跑来,眼睛还肿得像个核桃。

    车门后隐隐约约露出的修长如玉的手指,让典林不难猜测是何人。

    “典林!”金小宝小心翼翼的喊了典林的名字。

    典林点点头:“小宝。”

    小宝开心的笑起来:“谢谢你。”

    小宝小声地凑到典林耳边:“昨晚义兄来找我啦!和我解释了原因。”

    说着说着小宝胖脸蛋红起来:“义兄说是他主动求娶的,他原本以为我只当他是兄长才对我保持距离。栏杆也是因为他想最后努力一次,他哪怕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伤到分毫。”

    小宝感激的看向典林:“昨晚你一个人离开,我还以为你觉的我笨的让你烦,原来你又去找了义兄。”

    “沈屿是这么说的?”典林看向远处的马车,和一双清冷的眼眸对上。

    “总之,我相信义兄。”金小宝笑的单纯快乐。

    典林被她感染的也轻快几分:“我是无缘你的婚礼了。祝你一辈子幸福美满。”

    “谢谢你。典林,你是不是不信义兄?”金小宝艰难的眨眨眼。

    典林想起司丙子的那句骗一辈子,不置可否。

    “其实这一切的背后,都另有原因。但是我不能说。”金小宝此刻没了傻气,典林意识到她无比清醒。这个姑娘总是给她大智若愚的感觉。

    “不必告诉我,你心中有数就好。”典林突然起了坏心眼:“不过沈屿还是骗了你一件事。”

    金小宝:???

    “昨日是他不知何时寻来躲在一边,我看到才先走一步。”

    金小宝捂嘴嘻嘻笑道:“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好可爱哦!”

    典林:……

    我真是听不下去了!

    “后会有期!”典林转身上船。

    船缓缓离开码头,典林从窗口望出去,金小宝挥着手帕和她告别,沈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

    甄洛呈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小孩子。”

    “怎么?”

    “心软,多管闲事,爱逞英雄,横冲直撞。”

    “那你们大人是什么样子?各扫门前雪?”

    “如果大人不会爱人,不懂同情,不知怜悯,那十年寒窗学的是什么?日后做了官,又如何能爱民如子?”

    “大爱无情。”甄洛呈闭目养神,不想再和小孩子争辩。

    典林不喜欢这故作高深的腔调,仿佛生而高贵,便能凌驾在众生头上,“大人真是自视甚高,不过是芸芸众生,做好小爱都如此困难。还妄图大爱?以为自己是天下大道的化身,用一句万物为刍狗来普渡众生吗?”

    甄洛呈愣了愣,“长的挺老实,倒是牙尖嘴利!要不要喝茶清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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