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林到处蹭课的国子监学习生活很是平淡, 即便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就是那个让他们遭遇“灭顶之灾”的典林, 也并未有人再像之前那个人一样找她麻烦, 许多是偷偷议论和刻意疏远。
典林看着坐在她旁边一身匪气的夏菌和面无表情的夏茵, 又看看绕着夏菌和夏茵走的国子监监生们, 感觉自己这方更像是黑恶势力团体。
过了几日, 文斐然回到国子监, 他是来退学的。
“我打算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这四个月便回家备考。”文斐然找到典林:“我同我们一派的学子们打了招呼,你也是寒门出身, 他们不会为难你,但是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党派内部对女学子和女官并不……接纳。”
不接纳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文斐然有些抱歉,他人走茶凉, 既然不是国子监的监生, 就没有权利再管理监生内部事宜了。不然国子监监生就彻底被朝堂官员操控了,学子们选出的监生长在国子监拥有的权利很大, 国子监外的官员无权命令他们, 甚至国子监内的先生对他们也算客气。
典林接受了这份好意:“某祝文学子金榜题名, 前程似锦。”
文斐然拱手笑笑, 转身离去, 比起她第一次见他时,现在的文斐然似乎放下了什么。
第二批学子们陆陆续续回京, 也有染上风寒弃权学林宴比试的,幸好并无大碍。
崔旭先和李广河回京时, 正好顾长明也回来。
这次顾长明接待了他们两人。
“学生见过顾大人。”两人抬头, 看到的是一个颇为文弱,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一声的中年儒生。
这就是让整个官场胆战心惊的顾阎王?
顾长明笑了笑,态度颇为温和:“天有些冷了,你们坐。”
两人心想,这是有的谈?也是,毕竟是百年世交,顾长明如今受到皇帝重视才权势极大,但是他唯一的倚仗也是皇帝,自己在朝中根基很浅。比起把他当刀的皇帝,与世家派系联盟甚至回归世家,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比起叔叔还在顾长明手里的崔旭先,李广河现在要轻松的多。
“顾大人真是深受圣恩,公务繁忙。今日某才得一见顾大人。”
顾长明轻咳两声:“确实是忙,要处理的卷宗折子已经堆的两尺高。我一人真是乏力的很。前几日终于把手头要紧的事务处理好,这才腾出时间和两位见面。”
“不知今日两位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崔家和李家?”
“崔兄只是想见一见崔大人,替崔大人求求情。既是自己也代表崔家。不过某,是代表李家,代表整个南江世家而来。”李广河气势不小。
顾长明呵呵一笑:“李学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能耐,顾某佩服。”
“那就先谈谈南江的事吧!南江的事谈完,崔大人到底要如何论罪才算的清楚,到时崔学子自然能去见你叔父了。”
顾长明语调平静,却让李广河两人忍不住直起腰。
李广河严肃起来:“顾大人,您这是何意?”
顾长明把暖手炉抱在怀里,颇为悠然自得,之前的文弱在这一刻变成了成竹在胸的淡然。
李广河这才意识到,顾长明哪里有和解的念头!
谈判就是你强我弱,李广河客气下来:“南江税收并未有违反周律之处。相信大人也看过南江税收卷宗。”
顾长明:“嗯。”
嗯是什么意思?李广河接着说道:“大人,南江世家除了每年交税,还年年向北方前线输送粮草。”
顾长明:“嗯。”
“顾大人,南江税收确实少了些,但是加上每年给北方的,并不比其他郡少。如果有其它郡可以一郡支持北方前线的话,我们南江也可以和他们换一换。大人如果还是不满意,可以为南江单独下达收税标准,我们可以接受。”
顾长明哈哈笑起来:“李学子口气不小,竟然能代表南江和我商量南江的收税标准。”
李广河还没来得及轻松,就见顾长明勾着嘴角冷冷看着他。
“你当我顾长明是什么人?你当大周是什么?单独给南江定收税标准?
枉你是读书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顾长明声音很清,但是一字一句的力量打在李广河心头。
李广河有些慌神,他说的有何不妥?为何顾长明突然大怒?
“看来李学子,哦不,应该是南江世家,并未意识到你们的所作所为,有多天理不容!”
“不如顾某就将你们的心思好好说一说。”
“就先说说这没有问题的税收吧!大周规定,填细分五等,每等税收不同,一等田要交两成半,五等田只要半成。每家劳动力不同,税收也不同,儿童,女人,老人,残疾和青壮年安人头算每户税收。其中秀才可以免二十亩税收,举人可以免五十亩税收。”
“李学子是觉得,我看不出来,这里面有多少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吗?”
“虚报田地等级,将土地转到有功名之人名下这都算麻烦的。最简单的,就是让人口失踪,没有人,谁来种地?自然就不会收税了。
你们每家下面,让多少佃农从大周户籍上消失了?也是,告诉百姓们不用给大周交税,只要把税款的一半交给世家,剩下的还能让百姓多拿一些。
这仿佛是大善举啊,大周成了剥削百姓的恶人啊!
李学子是不是觉得你们对南江百姓很好啊?”
李广河吞了吞口水:“顾大人,你说笑了。”
“哪里说笑?哪条说笑?我顾长明腾出时间,是来跟你说笑的?”
“南江世家,真是傲慢至极!”
“欺辱蒙蔽百姓,离间百姓和国家!真为百姓好,为什么南江十之八九的土地都聚集在世家乡绅的手里?搜刮强买百姓土地,让百姓不得不做佃农为你们种地,然后以此威胁百姓销户,做你们手下的隐形人!从此子孙后代都与科举做官的可能!
南江税收卷宗对比南江户籍卷宗的结果就在这里!”
顾长明抄起桌案上两卷书,狠狠摔在李广河面前。
“这几十年,南江既无战事又无天灾,人是死了不少啊!”
“逃税,将良民销户,收买土地。李广河,你现在还能代表南江吗?”
李广河满头大汗的坐在椅子上,他抓紧把手咄咄道:“顾大人可有世家强迫百姓销户的证据?”
“那你们就是非法雇佣。”顾长明冷笑提醒:“这罪名也不轻多少。”
“土地买卖我们也并没有违反周律。”
“南江除了世家乡绅子弟可以读书科举,还有几家农户可以科举?南江还找的出名下土地亩数未满的秀才举人吗?”
“这违法吗?”李广河反问:“南江那么多农户自愿销户,为了少交税。我们难道还不雇人了?顾大人,法不责众。”
“正如顾大人所说,我们不过是非法雇佣,可是这个罪名能单单处置世家吗?被雇佣的百姓罪名更大,顾大人要怎么清算?”
“顾大人,我们李家,南江世家是有诚意的。大人想要多少税,大家可以商量,不然明年我们断了北方的粮用来交税。大人也不要后悔!”
一旁的崔旭先都听愣了,南江世家这么嚣张吗?他们西江虽然也有这种情况,但是真的还没这么过分。他刚刚把卷宗捡起来看了看,真是触目惊心!
顾长明笑了笑:“说到往北方运粮,李学子就不要说的仿佛你们是吃了多大的亏吧!你们不过是比其他家便宜了一些,从朝廷这里拍到了军粮合同。因为官库里的税粮不够。”
“你们赚的是什么钱?人命钱?国难钱?”
“顾大人!除了合同上的数量,谢将军额外……”
“那你找谢家去!我也想知道,原本你们该交税的粮,如今要他欠着人情拿,谢家会是什么脸色!”
“你也不必威胁我,南江地肥,一年两种,粮产是大周之最。但这是以前了。
这世上不是只有只爱赚钱没有良心的商人。”
顾长明看着李广河:“南江一日不把人口补齐,不把二十年税收补齐。这个军粮合同,南江不用再拿了。”
李广河脸色大变,为什么他们愿意每年免费给谢家粮食,就是因为谢家有兵!如今这份牵绊要被顾长明斩断,真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怎么?舍不得?舍不得什么?舍不得免费送粮的机会,还是舍不得失去对谢家控制的机会啊?”
“区区家族,竟然妄图插手大周军队。”
“这个罪名,即便是灭九族,天下人也不敢说什么!”
李广河眼睛通红,顾长明的狠他今天算是见识了!这还商量个屁,今天就是通知他们,税一粒米都不能少,户籍一口人也不能销!
“大人今天的话,某会传达。”李广河咬牙切齿,再也说不出他能代表南江的话。
“不过也请大人说话算数,税补齐后,军粮合同不变。”
顾长明施施然从崔旭先手里抽出税收账本:“李学子还是先看看二十年,你们南江欠了多少税吧。还上自然一切好说。”
李广河翻来账本,一页一页翻过去,越翻脸越黑。到了最后一页,他看着最终的数字眼前一黑。
二十年内,南江按照正常人口,欠大周的税粮是四百万万斤!
李广河捂着胸口,拿着书的手忍不住发抖。
“李兄!”崔旭先上面扶住他。
“顾大人,你……”
“我真是太仁慈了。”顾长明叹了口气:“不过是你们南江四年的粮食总产量而已,算起来收的只是二成税。”
“李学子别忘了告诉南江世家,要么给粮,要么按市价给钱。要是敢从百姓手里搜刮一文钱,弹劾你们鱼肉乡里的奏章就会立刻会出现在陛下和四位阁老的案头。”
顾长明咳嗽两声,今日话说的有些多了,他坐回到椅子上,喝了口茶:“知道你们傲慢罪恶到什么程度吗?区区一个庶子,竟然上来就跟朝廷的二品大员大谈改税。”
“目无家国法纪,你们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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