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对于典林来说遥不可及, 在她眼前的, 是在榜前站了半个时辰还不走一直傻乐的夏菌。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这么好看哈哈哈。”夏菌都快把排在最后一名的“夏菌”两个字摸没了。
“对了!我得赶紧去找寝长, 还住原来的房间。典林?”夏菌没听到典林的回应, 扭头一看, 典林正和一个丹凤眼的美貌女子对视。
“秦师姐。”
秦宝珠矜持的微微颔首, 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还是老样子啊!
“典学子?”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插进来, “啊,今后该叫典师妹了。”
夏菌脱口而出:“狗皮膏药精!”
纪游:……
“典师妹,今后在这国子监里, 就要拜托你照顾一二了。”
典林僵硬的“哈!”了一声。“殿下,咱们走吧。”
夏菌将胳膊搭在典林肩膀上:“这次我提前很久去订的位置。”
“什么位置?”
“看状元游街啊!”夏菌无奈:“你不会忘了吧?”
典林心虚,轻轻勾勾手:“殿下, 不要和陆师兄说我忘了。”
“那王稷呢?”
“王师兄的话, 没关系吧!”典林觉得王稷知道她沉迷学习,第一反应是很欣慰吧!
“典先生的吩咐, 学生我自然从命啦!走走走!”
—
“殿下亲至, 小店蓬荜生辉啊!”上次的那个掌柜一脸笑容的迎上来:“这次最好的厢房就留给您啦!”
夏菌点点头, 正要拉着典林上楼。
掌柜又有些犹豫:“不过……”
“什么?”
“您的两位兄长已经到了。”
两位兄长, 那就是安王和……太子。
“小蘑菇!”安王探出头:“我就说听到你的声音了, 快上来!典学子也到啦!”
“安王殿下。”
“无需多礼,你们快上来。”
典林一进门, 先看到的便是站在门口十分亲切的安王殿下,然后是站了一屋子的守卫和内官, 最后才是坐在人群后面的一个少年人。
若说这位太子殿下第一眼给典林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那就是白,非常白。白到即便这位殿下并不文弱单薄,也给人一种身体不太好的感觉,那持茶杯而露出的一只手,青色的经络清晰可见。
“学生典林,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疏离而客气:“典学子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殿下。”
夏菌挤出笑容:“大哥。”
“嗯。”太子对这个妹妹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厌恶排斥,也没有喜欢亲近。对夏菌的态度,和他的父皇差不多。
夏菌感觉很不自在,拉着凳子坐下。说来太子并未让她坐下,夏菌的举止不合规矩。
但是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并不在意她是站是坐,也就没人指责她。这点,夏菌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小蘑菇抱歉啊!”安王活跃气氛:“占了你的房间。”
夏菌:“那二哥把订金还给我吧!我真的很穷。”
夏菌不过是和安王说笑而已,谁知太子轻轻抬手,他的内官便取出一锭金放到夏菌面前。
好尴尬,气氛终结者。
“多谢大哥。”算了,不拿白不拿。
“典学子。”太子轻声开口。
典林起身作揖:“殿下。”
“本宫早就听闻典学子的大名,可惜一直未曾相见。”太子的礼贤下士过于刻意和稚嫩,越是客气,那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便越是明显。
“殿下过誉了。”
就在典林下意识的评价着这位储君时,太子也在估量这个名声赫赫的天才。
和年纪不相符的沉稳,不谄媚,不露怯。
是传统意义上最标准的士。唯一不标准的,是性别。
可做幕僚吗?可以为官吗?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吗?好像都不可以。
一个更适合捧起来成全名声的吉祥物。
太子心中有了答案,态度依旧平和。对于能够重用的人他才可以透漏更多的情绪,这说明我信任亲近你。而面对一个能体现他重视名士的吉祥物,就得时刻保持平易近人了。
如果典林知道太子的想法,只想告诉会他,您对平易近人这个词可能有什么误解。
安王将平易近人做的润物细无声,人格魅力的高下真是太明显了。
可典林不反感这位太子殿下,段位不算高就代表他还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让她选择是和太子共处一室还是和安王的话,她会选择太子。
反正她不怕尴尬。
就在这气氛诡异的等待中,朱雀大街的尽头传来吹锣打鼓的声音。
整条街一下子被点燃了!
典林的心脏也忍不住砰砰跳起来。
安王见两个小姑娘的屁股都要坐不住了,笑起来:“小蘑菇,你和典学子去窗边看吧!”
夏菌和典林将期盼的目光转向太子,太子一愣,手抵在唇上清咳一声,点点头。
夏菌小声欢呼了一下,拉着典林跑到窗边,探出头。
“典林,你看的清第一个人是谁吗?”
典林眯起眼睛,握在窗框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起来。
“是……”
“啊!是王师兄!”
隔壁房间探窗而望的姑娘们羞涩的说到。
典林努力的睁大眼睛,又重新眯起来,还是没看清,心中感慨,看来爱慕之情不仅能让人眼瞎,有时还能明目。
游街的队伍越来越近,百姓们的呼声也越来越热烈。隔壁的姑娘们刚刚还有些羞涩,如今气氛上头,也不再矜持。
“啊!王稷!王师兄!”
“王公子!”
“王先生!”
王稷的状元说明了一件事,新学可以用来考科举。此刻崇敬他学问的男人们比爱慕他的小姑娘们喊的还要撕心裂肺。
毕竟他们爱的是王先生的灵魂啊!
当然,除了呼喊王稷的,陆其珅的拥趸也十分多。毕竟文无第一,陆其珅的诗风格独特,才华横溢,多受时人追捧。
“神仙诗才陆其珅!”
典林哈哈笑起来,竟然还有喊口号的。
而探花高深墨就悲催了。年纪比起前面两位真是不小了,而且说好的探花看脸呢?
典林知道,高深墨是有真才实学的,为人宽厚,对她多有爱护。
“恭贺高先生高中探花!”典林大声喊道。
在一片“王稷”和“陆其珅”中,突然出现另一个名字十分惹人注意。
王稷坐在马上,气宇轩昂。一路而来,沾花无数。若是放在往常,那过多的炙热的眼神定会让他不快。
可今天,他的金榜题名日,王稷还是不能免俗的热血沸腾起来。
陆其珅一路热情的和百姓们挥手,一边和王稷说话:“我怎么没看到典林?”
王稷一听,也忍不住注意起来,仅仅几眼,他就看到了那个圆脸喜庆的小姑娘笑眯眯的探出头向他挥着手。王稷弯起嘴角,正要抬手回应她,就见小姑娘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到:“恭贺高先生高中探花!”
王稷抬到一半的手僵硬在空中:……
陆其珅在他背后气的破口大骂:“这个小没良心!我还以为是要祝贺我呢!”
王稷: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高深墨无意和年轻人争这一时风光,可是听到典林的喊声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暖,他笑着对典林点点头。然后左右转转头,逮住文斐然炫耀:“典林真是个好孩子啊!”
文斐然呵呵,他一个第四名不配有姓名。
“您说她是好孩子就是吧!”分明是个黑心鬼!
“啊!王师兄是不是再和我打招呼!”
“是我!”
典林见高深墨听到并且回应了她,心满意足。这时听到隔壁姑娘们的争吵,下意识的向王稷看过去。
王稷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典林:……
“师妹啊!你师兄我是榜眼啊!”陆其珅实在忍不住,大庭广众的跟典林炫耀起来。
“榜眼啊!我啊!师妹?看看你意气风发的师兄啊!”
典林对王稷露出讨好的大白牙,脸都笑僵了。
王稷撇过头,和另一边的百姓打招呼。
夏菌捅捅她:“笑的太丑了,没看王稷眼睛疼得别过去了吗?”
典林揉揉脸:“殿下,我是在求生。”
夏菌看着眼馋,忍不住捏了一把,圆脸蛋婴儿肥真好捏!
“殿下,刚刚陆师兄是不是在和我打招呼?”典林疑惑。
“我没听清。”夏菌摊手,刚刚队伍路过她们楼下时,百姓们的尖叫声震的她脑壳疼。
“师妹啊!”陆其珅头都快扭折了,队伍不停前进,将典林彻底甩在了后面。
王稷等新科进士整整用了一天时间在京城绕了一圈,才在天色将黑时各回各家。
典林和其他学子在会馆做了一桌子菜,等待考中的东临学子们回来。
陆其珅怒气未消,一进门就冲着典林奔来,指着典林破口大骂:“啊啊啊啊!”
典林一头雾水,看向夏菌:“他说什么?”
“嗓子喊的这么哑?”夏菌也没听懂。
典林无奈:“师兄您今天这么兴奋吗?”
陆其珅狠狠地拍了拍脑门翻了个白眼:“啊啊啊!”然后气冲冲的坐下啃鸡腿。
典林一看,胃口不错,那就没事儿。也入了座恭贺起其他高中的学子们。
不多时,其他会馆的学子们上门相互恭贺。对进士们来说,今天是他们一生最难忘的日子。多么的高兴,怎样的庆祝都不为过。
陆其珅吃饱喝足,嗓子润了,气也消了,问夏菌:“殿下,典林呢?”
“她说她一会儿回来,出恭去了吧。”
典林走进醉八仙,伙计们正拆着挂在门上的大红花。
“典学子。”
“小二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公子中了状元,咱们自然是要好好热闹热闹为公子庆祝的,但是公子回来便回了房,说不必庆祝,让我们拆了这些。”
典林伸手摸了摸漂亮的大红花,是上好的绸缎做的,醉八仙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王稷泡在热水中,水没过头顶。
他又想起今日在朝堂上和祖父对峙的场面,想起父亲看他的眼神。
他很疼,也很冷。
游街时的热闹掩盖了他心中难过,可繁华褪去后,夜幕降临,他独自一人回到客栈,那一楼的红绸让他觉得自己格外的……可怜。
“师兄?师兄?”典林敲了很久的门,却还是没听到动静。她转头问伙计:“王师兄回房就没出去吗?”
“王公子没出门,就让我们送了热水进去。”
“洗澡也应该能听到啊?”典林突然想起医书上说,身体亏空洗热水澡,很容易晕倒。
若是晕在了浴桶中……
典林心中不安,“小二哥,劳烦你们将门撞开,师兄前些日子身体不好,我怕他出事。”
伙计们也害怕,王公子回来不见喜色,莫不是生病了身体不适。
“好,典学子您让一让。”
伙计们肩膀狠狠撞在门上,可惜这醉八仙的门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材,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王稷从水中冒出头,大口喘着气。他的头脑清醒多了。
“咚!咚!”
“什么声音?”王稷简单披上外袍,拿起剑,小心翼翼的向外间走去。
门渐渐松了起来,伙计们很开心:“快了!大家加把劲儿!”
王稷听出了是伙计们的声音,松了口气,向门口走去:“你们在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伙计们破门而入,将王稷撞到在地上。
典林眼前一片白花花,她默默将眼神移开,对视上王稷震动的瞳孔。
三月的夜晚,也很凉啊!
典林沉默的上前一步,从外面将门关了起来。
“师兄,小心风寒,赶紧起来吧!”
王稷额头青筋爆跳,咬牙切齿:“典林!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
一阵沉默。
王稷整整穿了三件外袍才重新坐在典林面前,又捂出了一身汗,这澡是白洗了。
伙计们战战兢兢的将饭菜端上桌,然后火烧屁股的逃跑了。
典林眨了眨眼,正要讨好一笑。
王稷头疼:“不许笑!”
典林有点儿委屈,她在东临会馆没有看到王稷,就猜测他一个人回了醉八仙,别人不知道,她是清楚王稷如今孤家寡人的处境的。
“我喊了半天,你都没出声,门又是关着的。”
“而且你上次发热晕倒还没多久。”
王稷叹了口气:“我身体很好。”
典林一脸不信,王稷瘦的感觉一阵风都能吹走,不对,刚刚亲眼所见,好像也没有很瘦?
王稷随手拿起一个小酒杯在手中一握,咔吧碎成几块,“不然我再给您舞段剑?”
典林低着头,沮丧的摇了摇:“不用了。师兄,是我太莽撞了。对不起。”
王稷心软,她还是个孩子,只不过是担心他而已。
“算了。”抛去他的清白,也没损失什么。
“你不好好在东临会馆庆祝,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典林一拍手:“啊!差点儿忘了。”她拿出那朵丝绸大红花,笑道:“恭贺师兄高中状元,我身无长物,只能借花献佛了。”
王稷一愣。
典林将大红花放在他面前:“今日师兄游街时,声势太过浩大,仰慕者众多,我实在喊不过。恭贺的迟了些,师兄莫怪。”
王稷拿起花,轻轻嗯了一声。
典林起身:“我是中途跑出来的,如今陆师兄气应该消了,我得回去接着哄他了哈哈哈!”
王稷好笑:“你也是来哄我的?”
典林闭上嘴。
“我同你一起去吧!今日还没来得及祝贺同科们。”
典林好心提醒:“师兄,您热的话就脱两件吧!初夏了。”
王稷脚下一顿:“我、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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