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送去了吗?”
“父王, 孩儿亲自送去的。”夏英见夏诚并没有同他继续交流的念头, 有些犹豫。
“你想说什么?”夏诚通过窗看着妻子正侍弄花草, 对着妻子露出微笑。
“父王, 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我们难道不争一争吗?”
“你有什么人选吗?”夏诚放下信报, 头靠在椅背上示意夏英接着说下去。
“与袁家张家裴家联姻的大儒不少。”
“这些大儒与另外两派也多有关系, 比如师徒, 比如同科同乡,联姻不一定是最坚不可破的关系。”
“就是因为找不到名望和学识足矣接任范衍为的人,所以插手就显得格外愚蠢。将那群歪瓜裂枣强推上位, 是在授人把柄。”夏诚平静的驳回夏英。
“是不是罗家那个小子跟你说了什么?你要学会驱使他,而不是被手下的人驱使。”夏诚提笔回信,示意夏英离开。
“孩儿知道了。”
“王爷, 宫中来人, 圣人宣王爷入宫。”
夏诚轻笑一声:“本不想插手,事情却主动找上门, 我的陛下啊!”
殿上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好些大员, 众人看到大长公主时, 心中有了数, 这是皇帝开的小会。
“问大长公主殿下安。”
“郡王。”大长公主微微颔首回应。
夏诚并未像之前在皇帝面前那般, 轻易的被大长公主激怒。
“殿下何必视我为敌?殿下知道的,这朝堂上最忠于大周的, 就是某了。”
大长公主轻笑:“郡王说笑了。”说罢便主动去与阁老们打招呼。
夏诚摇头笑笑,不以为意。
“顾大人, 好久不见。”
“殿下近来可好?”顾长明躬身作揖。
“大人可知, 陛下召集我等前来,是为何事?”大长公主询问。
“微臣不知。”
“本王猜测,应是国子监祭酒一事。”东临郡王插话,“毕竟近来朝中除了范老先生辞世,并无大事发生。”
“王爷言之有理。”顾长明客气接话。
“陛下驾到。”内官高声唱道。
殿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的高官们左右站成两排,躬身齐呼:“陛下万年。”
“众卿平身,赐座。”
当今皇帝脾气不错,性格温和,对朝臣也多以礼相待。
“谢陛下。”
皇帝看过众臣,四位阁老、顾长明、大长公主、东临郡王,还有六部尚书,齐了。
“今日宣众卿前来,就是想讨论一下国子监祭酒由谁接任。”皇帝拿起一本奏章:“昨日内阁向朕递了奏折,推荐了几位人选,皆是当世大儒。朕左右为难。
安王倒是给朕提了个法子,既然是为国子监选祭酒,为何不问一问监生们的意见呢?”
文阁老皱眉,上前一步:“陛下,恕臣直言。作为学生非议师长,是大不敬。安王此言不妥。”
陆阁老附和:“而且年轻人容易被煽动,这方法不见得公平,监生们的选择也并不一定是真心。”
皇帝点点头:“两位卿家言之有理,阿姐以为如何?”
“范祭酒辞世当日,国子监监生们悲痛不已,可见范祭酒在学子心中地位极高。这对下一任祭酒来说,不见得是好事,若接任祭酒并非监生们认可之人选,便很难管理国子监和监生们。安王的想法是好的,其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疏漏差错,应该由官员们尽力弥补。而不是直接否决掉,并斥责安王有错。”
大长公主此言一出,不少人点头以为有理。
东临郡王上前一步:“若是学子们胡闹,难不成还能选自己做祭酒?”
顾长明开口:“臣以为,应该由朝堂选定人选,再由监生们自己投票选择。这样就可以避免祭酒人选不够资格。”
“那人选应该由谁决定呢?内阁吗?”礼部尚书张之却提问:“恕臣无礼,内阁向陛下推荐之人选,并无多大不同。连陛下在选择时都无法比较高下。再叫监生们选择,不过是走场面罢了。”
皇帝笑着点点头:“朕以为,就在此时此地,每位卿家推荐两人,每位人选有半数通过便可。如何?”
“陛下圣明!”
“陛下。”顾长明说道:“臣以为,诸位大人推荐之人选,应以博士为优,以国子监先生和各府学郡学教谕为优,其次才以仕林间名望为优。毕竟国子监祭酒最大的责任是培育国之栋梁,而非文坛领袖。”
皇帝欣然同意:“就按顾卿家说的办吧!”
大长公主在纸上写下阮念和袁妙心两个名字,却心中知晓,祭酒绝不可能是这两人。
内官端着金盘在殿内走过一圈,将纸收好放到皇帝面前。
皇帝随手抽出一张:“纪闾,大儒,著儒家注疏。”说罢抬眼向殿内一看:“可有反对?”
并无人出列。
“樊瑞,国子监策论博士,待行祭酒之事一年有余。可有反对?”
无。
“阮念,当世大家,现白鹤书院山长。可有反对?”
陆阁老上前一步:“陛下,臣对阮大家之才学人品绝无质疑,但是阮大家未必会愿意离开白鹤书院。阮大家之名望只在范祭酒之下,若真当选,岂不是让阮大家为难?”
“臣附议。”半数人站出来。
皇帝点点头,继续念:“袁妙心,农学博士。”
这次最先反对的竟然是顾长明:“陛下,袁博士当年拒绝工部侍郎之位,就是因为淡泊名利更沉迷农学。祭酒一职对她来说只是负担。”
“确实,袁博士大才,祭酒这样的文职对她而言是浪费时间,对大周来说更是损失。”皇帝深以为然。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接下来,皇帝说出的每一个名字不是各个郡学的教谕,就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大家。也有不少人写了同一个名字,因此最后只有十七位人选。
“众卿可还有补充?”
“臣无异议。”
皇帝有些疲惫的说:“明日就将名录贴到国子监去吧,十日后将结果呈上来。顾卿家,此事你来督办吧!”说罢起身离去。
“臣领命。”
第二日,由监生们选择新一任国子监祭酒一事在京城炸了锅。
上了名录的人中,有人欣喜,比如榜上有名的郡学教谕们。这是对他们工作的肯定啊!还有那么多教谕没选上呢,提名就赢了!
但更多的大儒们是苦恼。偷偷摸摸选不行吗?非要在明面上比?
输了丢不丢人?为了不输那怎么办?拉票啊!得了,更丢人。平时一堂课,学子们是花上千金都不一定听得到。现在得上赶着去国子监讲课。
监生们围在无涯榜前指着名录议论纷纷。
典林和夏菌站在人群中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典林,真有你的!”夏菌勾住典林的脖子。
—
“典林!不然咱们自己找个祭酒好了!”夏菌兴致勃勃的提议,却半天没得到典林的回应,于是肉眼可见的蔫了。
“行吧,我说着玩儿的。”
典林严肃的垂着眼,沉思半晌突然抬起头:“殿下,你说的对。”
夏菌听到这话一愣,伸手摸了摸典林脑门:“我真是说着玩儿的!”
典林哈哈一笑:“为什么不能咱们自己选呢?哪怕结果不如咱们的意,也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是有办法了?”夏菌有种搞事情的激动。
典林没顾得上擦脚,带着水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脚印,延续到桌边。
一阵写写画画后:“殿下你看。”
“这是如今朝堂的几方势力。
内阁帮皇帝处理日常事务,拥有一定决策权,今上几天才上一次朝,也不是勤政之人,内阁权力比延光皇帝时大很多。”
“文阁老,陆阁老,谷阁老皆是寒门派系的官员。只有王阁老一人是世家派系,独木难支,在内阁中权力最小。如果按照惯例,由内阁选出人选递给陛下裁定的话,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我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做下一任祭酒了。”
典林指着“文”字侃侃而谈,夏菌不停点头。
“之所以寒门官员的权利越来越大,就是因为陛下意在削弱世家。而勋贵派系是陛下最亲近信任的臂膀,在六部中勋贵派系官员最多,因此需要内阁平衡压制。”
典林写下“东”字:“东临郡王这样的皇亲,竟然深得陛下信任,任职兵部尚书。”
夏菌拍手:“这样的实权加上郡王的爵位,怪不得父皇放任内阁的权力这样大。”
典林笑着鼓励:“殿下说的对。当世名家大儒,并没有勋贵家的直系子弟,再加上国子监这样的地方,陛下将祭酒之位送给勋贵派系的可能性很小。”
夏菌点头:“勋贵大多是同二圣打天下时得的爵位,如今京城兵马也都在勋贵派系手中,皇叔又是兵部尚书,都是为了防止谢家在北方坐大。如果再让皇叔掌握了文人学子,这不是父皇愿意看到的。”
典林又写下“王”字:“我在南江看到世家就是土皇帝,当地官员也都是世家派系。可在京城,作为世家派系的王家却低调很多。”甚至为了维护平衡,不许王稷科举。
“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位置绝不会落在世家手里。”
夏菌听完典林的分析,心情十分低落:“照你这么说,祭酒肯定要被糟老头子们拿到手了!”
典林挑眉,故意背着手摇头晃脑:“天下大儒博士大多出身所谓寒门,可也不是所有人都陷入朝堂斗争,比如东临郡学的荀教谕,就是不喜朝堂斗争,一直在东临做个郡学教谕。
天下有的是我这样立志争权夺利之人,但也有淡泊名利,品德高洁的大家。
如果祭酒人选让三派一起决定,勋贵派系和世家派系明知自己无望,殿下想一想,他们是会推荐自己派系的人做无用功,还是推荐不在三派斗争之中的大家,来打乱文阁老的安排呢?。”
夏菌看着典林,兴奋的说:“自己吃不到,干脆大家都别惦记!只要父皇下令让朝臣一起推荐人选,糟老头子们反而处于下风!”
“可是,要如何说服父皇呢?”
典林直接扎心:“殿下就不要想您去劝说了。”
“大长公主一直挂心国子监,殿下以为如何?”
“好啊!明天你就去拜访姑母吧!”
典林:……
“不应该殿下您去吗?”
夏菌无赖的一摊手:“在皇姑母眼里,说不定你的面子更大一些。”
典林摇摇头:“我不能去。我一去,哪怕是为了国子监和女学考虑,在大长公主眼中也是逾矩。”
“那你就推我去,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典林嘻嘻一笑:“殿下你可是一言不合就在陛下面前脚踢大臣的人物,你去说,就是给大长公主递了个梯子。大长公主不仅不会更讨厌你,反而会对你产生好感。”
夏菌怀疑的看着典林:“典先生,您可别坑我!”
典林义正言辞:“我是这种人吗?”
—
典林将名录上的名字记在心里,找来地笼:“你这两天将名录上的人的来往关系打听一下。”
夏菌眼红:“我都没有小弟呢!”
两人站在国子监门口,听着来往监生们议论要选谁好。
夏菌:“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典林正要回答,突然看到王稷的马车停在对面小巷。
“师兄?”
“上来。”
典林上了车:“师兄前来何事?”
“昨日陛下召集众臣,商议国子监祭酒一事。说安王殿下提议要监生们做选择。”
“安王殿下?怎么不是大长公主?”典林反应过来,自己被套了话。
“果然是你。”王稷脸色不好:“我也没骗你,确实是安王。连大长公主都不敢自己明着出头插手的事,只能借安王的口说给陛下。你竟然胆子这么大!”
典林愧疚,若是因为自己的提议,让夏菌陷于危险之中该如何?陛下已经很不待见她了。
“这件事就算了,我来是有另一件事。”王稷叹了口气:“老师半年前送出一封信,是送到东临曲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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