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阮沛

    吴夫人叫来几个男学生帮典林搬书。

    许是典林年纪小,他们又看了听了她那么多“丰功伟绩”,很是自来熟。

    “典师妹,以后我们看不到你闭眼绕圈了?”

    “唉,师兄我日日苦读就这么点乐趣,师妹你还是继续在藏书房读书吧!”

    “哈哈哈这话你得跟张逢去说,看看把我们小师妹给挤兑走了。”

    典林满头大汗,怎么十二三的男生话比孙小娘子还多。

    却不知她越是显的难以招架,一副懵懂笨拙的样子,越是引得这个年纪男孩子逗她。

    这么看来,这几日在先生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还真是一个小孩子呢。

    有点可爱,想逗!

    男生们将一摞摞的书放下,呼哧带喘。

    “师兄们喝水。”

    “不用了,师娘说了,让我们赶紧回去,别找机会偷懒儿。”男生们嘻嘻哈哈的要离开。

    正在这时,大门被敲响。

    “咚咚!”

    “有没有人?姑母!沛儿来看你啦!”

    典林闻声和几位师兄面面相觑。

    姑母?莫不是吴夫人?

    典林正要去开门,就听门外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口齿清晰,是那种一字一句说的分明,即使声音不大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带着奇妙的矜持。

    “莫要大声,这时学里正在上课。”

    “哈哈我忘了,太久没见过姑母了。”

    女孩儿的声音爽朗清脆。

    典林拉开门,这门有些沉,得往上抬着开。

    只见门外好一对金童玉女,女孩儿做男装打扮,但是那耀眼的好颜色实在藏不住。

    典林是第一次见比孙小娘子还漂亮的人,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才把眼睛勉强移开。

    另一个男孩儿也很清俊,站在那里就像一棵三年的树,挺拔生机,却显出了一院子的夏日清凉。

    声如其人。

    典林想起孙小娘子说故事时特别爱用的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个人带着君子的傲跟正,但是这块玉不温也不润。

    “看够了吗?”女孩儿不快的撅起嘴。

    “抱歉,是某失礼了。”典林赔礼。

    “敢问二位要找何人?”

    女孩儿不耐烦,抱着手臂瞥她一眼:“思清县学的吴山长阮先生,是我姑父姑母。这里不是吗?”

    “确实是山长家。”

    “那就行了,别挡着门。”女孩儿挤开典林就往里冲,几个师兄正站在门后。女孩儿竟然也不避讳,就直冲冲的往前走。反而吓得几个男孩儿连忙躲开。

    跟先生侄女同行而来的男孩儿不紧不慢的进门,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偏有了几份出世感。若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是小屁孩儿矫揉造作故作姿态,放在他身上,便是恰到好处。

    典林揉了揉肩膀,撞的生疼,话说现在越漂亮的女人劲儿越大?

    “抱歉。”

    典林抬头,只看到男孩儿英俊的侧脸,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几位师兄有些不明所以,气氛尴尬,赶紧向典林告别之后离开了。

    院子里一下子空起来。

    屋里叮了咣啷的一阵响。

    “怎么水都没一口?”

    这姑娘,有些刁蛮啊。

    典林硬着头皮进了屋。

    “唉,你,去打些水来。算了,稷哥儿,咱们出去吃吧,然后去书院找姑母。你,把我们的行李收拾好。西厢房,你知道哪间吧。”女孩儿十分不雅的架着二郎腿,指使着典林。

    典林点点头:“知道。”

    “那就行,晚上我回来若是不满意,就让我姑母把你给卖了!”女孩儿鼓着脸威胁,看着十分可爱,不过性格太糟糕了。

    典林正色:“略良人为女,按周律,除绞刑。姑娘莫开如此玩笑。”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寂静,空气瞬间凝固。

    典林看着脸色黑成一片的女孩儿和垂着眼睛没有半点表情的男孩儿,两人迟迟没有说话,典林心中有些忐忑。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典林试探着打破尴尬。

    女孩儿咬牙切齿,压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你刚刚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典林莫名奇妙:“略良人为女,按周律,除绞刑。”

    “还有呢?”

    “还有?”典林回忆了一下,拍手道:“啊,姑娘莫开如此玩笑。”

    女孩儿捂住胸口感觉要气晕过去:“你还恍然大悟你!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穿什么你还分不清?”

    “姑娘不是女扮男装吗?”典林有些迷糊。

    女孩儿一口气到了嘴边被典林怼回去,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女扮男装。”男孩儿低声喃喃,但是清晰的咬字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噗!咳咳!”男孩儿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手攥成拳抵在嘴边掩耳盗铃。

    “王稷!你敢笑老子跟你没完!兄弟以后没得做!”名叫沛儿的姑娘竖起眉毛,双手掐腰的嗔怒,越发明艳。

    典林默了,这姑娘入戏好深。

    “还有你小子!老子跟你一样!纯爷们儿!有把儿的!”女孩儿抓起典林的领子,不过身高还比典林矮了一点,十分没气势。

    典林愣了。

    半晌开口:“可是这位姑娘,我是女子啊。”

    “……”

    沉默。

    “哈哈哈哈!”王稷实在是再也忍不住。

    女孩儿的脸色由愤怒转为呆滞,最后变成浓浓的尴尬。

    “行了阮沛,不要再闹了。”王稷忍下笑意,正色警告,“别忘了来时你答应我什么?”

    阮沛冷哼一声,松开典林的领子吊儿郎当的靠在一旁,撇过头不看两人。

    “这位……”

    “我叫典林。”

    “典姑娘,阮沛生性冲动,我代他向你道歉。不过阮沛确实是男子,天生女相而已。”

    王稷一双漠然的瞳眸直直的看着典林,像是非要让对方先移开眼神。言辞因为他说话的方式显得很是诚恳,但姿态却从进门开始便是一直挺着。

    性格强硬又傲慢。

    但又两次替朋友的不当言行道歉,恪守君子所为。

    这个王稷,很骄傲啊!

    典林是个心大的好性子,若是性格稍微敏感些的女儿,能立刻跟他炸。

    不过典林觉得没必要,能不生的气就不要生,不过萍水相逢,何必自己往心里,真没那么重要。

    与其说典林佛,不如说这也是她的一种傲慢。

    “王兄严重了,误会而已,是我先叫错阮兄的,阮兄生气理所当然。”

    见典林态度如此,阮沛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真男儿,人家是真姑娘,还扯人家衣领子。

    王稷见典林不卑不亢,一丝不苟的作揖,客气的弯腰时身板都没弯一点。

    王稷不自觉的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典林,很骄傲啊。

    “典姑娘为何此时在吴山长家中?”

    “因为一个月后曲川三所县学大比,某学业不精,先生师德贵重,允许某就近学习。”

    “你住在这里?”阮沛听到这里炸了锅,“就一间厢房你住了我们睡哪里?”

    典林此时也知道不妥,人家是先生的侄子,难道还要给她让地方,千里迢迢来了花着钱去住客栈?

    ”某现在收拾东西,下午去与先生说一声。”

    “不许搬!”

    就在此时,严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姑母!”阮沛欣喜的站起来。

    吴夫人踏过门槛,神情严肃的看着阮沛:“典林在县学大比前必须住在这里,这是我与你姑父一起做的决定,不可再改。”

    阮沛没想到一向宠爱自己的姑母今日一见面竟然对他这般严厉,委屈不已。

    吴夫人看着阮沛红着眼睛的可怜模样终究是心软了。

    转过头不去看他,对典林说到:“你时间够用了?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去背书?”

    “先生,弟子还是回家去吧。”不然也太没眼力价儿了。

    吴夫人沉下脸:“我刚刚说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没听进去!要为师再重复一遍?”

    “弟子知错,现在就去读书,先生莫言生气。”典林低着头退出正房,回到厢房松了口气。

    也罢,既然先生来了,便由先生做决定吧。

    典林从好大一堆书中翻出左传诵读起来。

    就在典林走了以后,吴夫人看着抱住她的胳膊不住撒娇的阮沛,还是柔下声音:“你不是说田假时候来?怎么来的这么早?国子监没有放假吧?”

    问到最后,吴夫人的眼神充满了威胁。

    “姑母我没有淘气,家里和学里我都说过了,稷哥儿跟我一起来的,他能证明!”

    吴夫人看向王稷,从刚刚她进屋的那一刻到现在,王稷都没有出过声音,而是站在一旁,恭敬又不失气度。

    “这位是?”

    “阮先生安好,学生国子监王稷有礼了。”

    “不必多礼。王公子府上是?”

    “蒲州王氏。”

    吴夫人点点头,原来是王家子弟。

    这王家和阮家一样,是从前朝就发家的老牌贵族,在阮家没出个阮大家之前,名声根本无法与王家相比。王氏一族历来出大儒,如果说别家是拼命想金榜题名,那王家就是每代卡着名额当官,后辈想上去就要长辈先辞官。

    “原来是王家子弟,难怪王公子气度不凡。”

    “先生称呼晚辈小名便是,晚辈单名取稷。”

    “稷哥儿为何在与沛儿在这时来曲川?怕不是年假结束就上路了?学中家中你们是如何交代的?”

    “晚辈学有所惑,入落井之困兽。家父教导晚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晚辈书读太多,路走太少,因此烦恼丛生。这便出来走一走。”

    “稷哥儿是游学来此,你呢?”吴夫人看着阮沛。

    “姑母,侄儿是陪稷哥儿,不然他们家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阮沛笑嘻嘻。

    “到底是谁让人不放心我心里有数。”吴夫人看阮沛的样子实在气不起来:“算了来都来了,我还能把你们撵回去?”

    吴夫人叹气,有些发愁:“原本是打算田假学里放假,你们来了就住到学里去,现在是不成了,我去打听一下哪家租房吧,你们先找间客栈住两天。”

    “姑母,我上次来就住西厢房啊,我俩不嫌挤的。”

    吴夫人自然知道阮沛打的鬼主意:“我说过西厢房典林要住一个月,何况就是没有典林,你俩十二三的大小伙子住进来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现在哪有那么多讲究。”阮沛嘟嘟囔囔:“侄儿两年没见过姑母了,不想离姑母那么远。”

    吴夫人没办法:“不然就是东厢房。”

    “那不是柴房吗?”

    “住不住?”

    “住。”阮沛低下头,可怜兮兮的撅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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