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回家前心中颇为不安:“你说沛儿不会欺负典林吧?典林那么老实一个孩子。”
吴山长安慰:“我晚上找他谈谈。”
吴夫人点点头,转而提起晚上给典林补习的事:“你打算怎么一个月内让典林的策论拿得出手?”
“你弟子不是天才吗?”吴山长好笑的看了妻子一眼:“揠苗助长呗,她是棵好苗子就扛得住。”
既然已经交给丈夫,吴夫人就不打算插手,但还是有几分担心:“她年纪还小,累坏了怎么办?”
吴山长见四下无人,偷偷拉住妻子的手:“竟然还有人能把你的心从沛儿那里拽回来。”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到了家门口,一股饭菜的香气传出来,心中惊奇。两人都不是擅长家务的,这么多年一直在学堂吃,今晚也是想着带三个孩子下馆子吃一顿,明日再让他们按时去学堂吃。
“没想到典林还会做饭啊。”
“家中条件一般的人家孩子都能干得很,哪像世家子弟。”吴夫人完全不介意把自己骂进去。
“姑母!姑父。”阮沛早就饿得不行,但是典林就是不许他吃一口,他拿身份压她,这个臭丫头就说首先饭是她做的,其次要尊师重道,等他姑母回来再吃。说完还不忘拉王稷这个外援。
在这种事上,王稷这个伪君子才不会站在他这边,阮沛势单力薄,毫无话语权。
“姑母您终于回来了!沛儿好饿啊!我们特地做的饭菜,就等姑父姑母回来呢!”阮沛装作乖巧可爱的样子,有脸加持,多无耻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吴山长夫妻对视无奈的笑了一下。
等阮沛表现完,典林王稷才上前问安。
吴山长笑起来:“在家不用这拘束,坐下吃饭吧,你们饿坏了吧。今天就先在家吃,今后就来书院吃吧,省的辛苦做。”
“不辛苦的。”阮沛赶紧搭话,好不容易离开京城,他才不想来这儿还要去学堂。“在家里做多好。”
“你是不辛苦,张嘴吃饭有什么辛苦的?”吴夫人笑骂。
典林想最不愿意的怕不是阮沛,“先生,我每天读书也要偶尔休息一下,做饭顺手而已。”
吴夫人看了眼默默吃饭王稷叹了口气:“那好吧,沛儿你别天天饭来张口的,能做的就伸个手,如果我知道你打扰到了典林读书,立刻搬出去。”
阮沛立刻乖巧发誓,一边偷偷给典林甩眼刀。
典林此刻正偷偷看了眼王稷,心想这马屁拍的也可以吧。
“典林,吃完饭你去书房等我,今天开始要教你策论了。”吴山长说道:“沛哥儿稷哥儿你们有什么打算?要不要一起上课?”
阮沛啊了一声,在吴夫人的怒视下缩成了鹌鹑。
王稷倒是听说过这位阮家的女婿,当年也是才华横溢风流一时的才子,但只考上举人便娶了阮家妇后便离开京城。
“学生却之不恭。”
于是晚饭过后,阮沛苦哈哈的洗碗,典林和王稷走到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是正厅隔出来的一小间。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立而坐。
典林时不时看向王稷,王稷倒是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样子。
“你总看我?”半晌,王稷开口。
“啊?抱歉我……”
“你想做什么?或者说……对我有什么企图?”王稷睁开眼睛,目光灼灼。
典林想,很难有人能在他的眼神下显得不狼狈吧。
“你愿意天天在吴山长家做饭,也在讨好我?”
典林脸有点涨红,点点头:“是!”
“我是在讨好你,自然别有所求。”
王稷看着小姑娘英勇就义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接着说。”
“王兄可不可以……给我讲讲国子监是什么样子?”
王稷万万没想到典林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就这个?”
听出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典林厚着脸皮继续说:“我也想知道京城学子是什么样子的,王兄是不是经常游学,四大书院和国子监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的外面的世界,王兄却都走过。我就是想知道这些。”
王稷久久没有回答。
典林见此,心中难免失望。
这时吴山长进了书房:“你们两个坐那么远干嘛?都坐到书桌那里。稷哥儿,我先给典林讲一讲策论入门,你可随意自行,稍后我再与你探讨。”
“久闻先生才名,今日有幸受教。”
吴山长点点头,开始讲课。
“在大周科举中,诗赋和经义是分开的。现在经义大部分理解成贴经墨义,但是实际上经义本身就是对诗书五经进行深刻的阐述。现在叫做策论是因为这是在经义考试中常用的两种问题。论便是说理辨析之文,策便是回答问题对策。
在科举中经义并不是只能用策论,说、原、辩、表、疏皆可。经义更注重内容,行文比较自由,不拘泥于格式,这样能更好的表达你的思想。
而诗赋同样也并非只是这两类,辞、骈文等语言华美,要求音律辞藻典故对仗的文章属于其中。
这也是现在文坛两种风格。多年来争执不下。
因此在科举中,贴经墨义为第一张卷,诗赋为第二张卷,策论为第三张卷,律法第四张卷,算学第五章卷,兵书杂学第六张卷。
诗赋这类文太过要求天赋了,能写出佳作尤其在考场上写出十分不易,策论上手相对于简单一些,但也不要觉得很轻松。
前者是写得好的没几个,写得烂的水平差不多,后者是写的好的水平差不多。
今天我先给你讲几篇策论范文。”
王稷跟着听了一下,讲的深入浅出,确实很有水平。
“这三篇文章在行文中皆不同,想写出好文章就不要落于俗流。但是你要这么写吗?”
吴山长看向典林。
典林想了想,摇摇头:“弟子不能这么写。”
“为什么?”吴山长板着一张脸很是唬人。
“因为弟子现在写不出来。”
吴山长笑了:“你说得对,除非你文采天成,不需要怎么积累学习落笔便是佳篇美文,不然刚刚入门,就让你没有边际的写,这不是太简单自由,而是太困难迷茫。因此在诸多书院中,教授经义的方式不是真的行文自由,而是比骈文还要要求句式规格。等到你累积到一定的水平后再回归其无拘束。”
典林迷惑:“先生,那岂不是人人写的都差不多。”
吴山长淡淡:“永远都只能写的和别人差不多的人,也就是止步于此的水平而已。”
典林点点头:“先生,那学生是要先学习句式规格吗?”
吴山长摇头:“不,这样过于刻板。你先将这三十篇范文看一下,然后我给你出十道题,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拿给我。我批改后,你根据标注更改,写上几十篇,属于你自己的规格就有了。”
典林拿过范文开始翻看。
“王稷,你书读到哪本?”
王稷顿了一下,张口:“学生正精读论语。”
吴山长一愣,所谓精读是所有“科举规定书籍”全部读完之后,要至少专读其中一经,市面上可以看到很多大儒们出的某某正义,某某注疏,各种版本。在很多内容的解释上都有自己的理解。
这种专于一经是科举中必须的,不专你就不用考了,绝对比不上别人。
而这位王小公子不过十三岁而已。
又与他谈了几句,吴山长心中暗道水平很不错啊,不由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
“稷哥儿可曾考虑过何时下场?”
王稷笑笑:“学生还需多多沉淀。”
吴山长恍然大悟,是了,阻拦这位王公子的不是科举,而是王家家族内允许入朝为官的名额。
也许他如今便能下场上榜,但是几十年内都要为家族考虑做只闲云野鹤也未必不可能。
课又上了一会儿,典林又问了一些问题后,在吴家的第一场补习结束。
典林和王稷向吴山长施礼告辞后一同出了正房。
“王兄。”
王稷看向典林,外面天色已黑。王稷微微低下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勾勒的更是英俊胜以往三分。
像典林这般不解风情的木头也晃了一下神。
“何事?”
声音更好听啊!典林觉得如果孙小娘子这个花痴在这里,王公子现在就能清白不保。
“王兄你经义策论可曾也这般练习过?愚下想请教一些经验。”
王稷神情认真的回答:“我未曾练习过制艺格式,不过你最好还是按照吴山长所说的来。因材施教这方面,吴山长很厉害。”
典林迷迷糊糊的点头:“谢谢王兄指点。”
王稷又思索一下:“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一时无法回答,京城是什么样子,我得知道曲川是什么样子才能回答。不然这种问题就像喝水是什么感觉一样,我无从解释。”
“多谢王兄,王兄早些休息。”
王稷点点头,没在说话,翩然而去。
典林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头狠狠的砸在木桌上。
因材施教啊!
太打击人了。
这份心塞很是熟悉,上次同样来自于一位小王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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