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后的产期越来越近, 整个后宫的氛围都愈发紧张, 嫔妃们全部缩着脑袋,唯恐皇后出了什么差错算到自己头上,太后也经常在小佛堂念经祈福, 乾隆更是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初夏的京师十年九旱,每年四月,乾隆都会前往圜丘天坛行常雩礼祈雨。今年旱情更是严重, 如今皇后随时可能临盆,乾隆却不得不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面对乾隆一脸歉疚, 皇后笑着宽慰, “国事为重, 皇上不必担忧我。再说你不过就去两日, 哪里就那么巧?”
乾隆拉过她的手握住, “你放心, 我很快便回来。”
结果还真的就这样巧, 就在乾隆去祈雨的第二天, 皇后发动了。
乾隆刚行完典礼便得了消息, 当即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守在产房。
皇后年纪已经不小,生产过程并不顺利, 其中惊险种种自不必提。直到第二日清晨, 外头下起了绵绵细雨,随着雨声,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恭喜皇上, 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小阿哥!”
四月初八佛诞日,中宫嫡子诞生,天降甘霖。
只能说小阿哥太会挑日子出生,乾隆大喜过望,当即赐名永琮,并写诗《浴佛日复雨因题》庆祝:“已看黍田沾沃若,更欣椒壁庆居然”,自注曰:是日中宫有弄璋之喜。
《周礼》有记,“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琮是用于祭地的玉器,虽比不得宗庙中盛黍稷的琏,但乾隆对永琮的期盼可见一斑。说句题外话,和亲王弘昼已经有了嫡子叫永璧,不然说不得七阿哥会叫什么,便是“永琮”这个名字其实也已经叫人占了,七阿哥名字定下之后,乾隆才知道宗室已经有人叫了永琮,只得让人家改了,亲自起了个名儿叫永瑺。
生产完的皇后筋疲力尽,然而看着襁褓里红彤彤的小猴子,心里都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的满足。
乾隆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皇后看向乾隆,含泪笑道:“总算没有叫皇上失望……”
乾隆心中动容,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琢了一下,柔声道:“辛苦你了,快睡吧,好好休息一下。”
皇后点头,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一室静谧,乾隆就这么一直看着母子俩的睡颜,屋里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
七阿哥的洗三礼办得极其盛大,不说五阿哥和六阿哥,连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出生的四阿哥都无法相比。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还有人心中不由感叹,若是不出意外,眼前这个哇哇大哭还在吃奶的娃子,很大可能便是以后的储君了。
一直称病的陆常在跟着云梧也来了洗三礼。她其实很早之前便痊愈了,但之前因久病,陆常在身材瘦骨嶙峋,面色也不好看,便一直闭门休养身体。过了这许久,陆常在恢复了往日美貌,面色红润愈发娇艳,主动上门请云梧带她来参加七阿哥的洗三。云梧见到她便知道,陆常在是做好侍君的准备了。
嫔妃们见到陆常在都是一惊——宫中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漂亮的妃子?了解乾隆喜好的更是都揉起了帕子,得,又要多一个争宠的了。
陆常在早有预料,面对众人各异的眼色波澜不惊,举止恭谨挑不出错来。
纯贵妃如今的身份不好再跟陆常在一般见识,便将炮口指向了云梧,皮笑肉不笑道:“娴妹妹何时藏了这么个出众的美人?”
云梧微微一笑,“瞧姐姐这话说的,咱们宫中这些姐妹又哪一个不是美人了?要说出众,姐姐才是翘楚,要我说,陆常在的风韵可不及姐姐万一。”
纯贵妃咳了一声,抬手理了理鬓发,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哎呦,妹妹可真会说话。”
嘉妃与陆常在都在心中偷笑,云梧抬手喝茶,纯贵妃就是只顺毛驴,找准诀窍便好哄得很。
果真不出嫔妃们所料,乾隆见到陆常在时便是眼前一亮,他已经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个人,此时见到,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当天便翻了陆常在的牌子。
虽说宫里又多了一位受宠的陆常在,但乾隆还是在长春宫的时间最多。永琮过完百天,七月十五中元节,嘉妃生下了八皇子。
这胎很是顺利,嘉妃生产完还清醒着,她半靠在床头,逗着刚出生被裹在襁褓里的八阿哥。宫女如意在一旁凑趣,“小阿哥下巴像皇上,鼻子像娘娘!”
嘉妃噙着笑,“这才刚出生,哪里就能看出像不像了?”
四阿哥前两年就搬去了阿哥所,母子俩见面时间越来越有限,嘉妃不由将更多感情都投入到了小儿子身上。然而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嘉妃心里不由担忧,八阿哥生在鬼节,皇上会不会觉得不吉利,从而不喜八阿哥?
正忐忑着,去养心殿报喜的太监回来了。听到声音,嘉妃眼前一亮,但没听到期盼中的通传,她表情不由有些失落,“皇上没来?”
吴书来亲自来启祥宫送赏,闻言回道:“回嘉妃娘娘话,主子爷正忙,等过几日闲下来了便会亲自来看八阿哥。”
嘉妃抿了抿唇,眼神微黯。七阿哥出生的时候,皇上候在产房外面,到自己这,皇上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两相对比,怎能不叫人心凉?
好在嘉妃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她很快振作起来,对吴书来点头,“有劳吴公公。”
“不敢。”
送了赏,吴书来便躬身告退。嘉妃刚送走吴书来,外头有人来报,娴贵妃来了。
见到云梧进来,嘉妃露出一个笑,扶着如意想要起身行礼,“娘娘来啦。”
云梧免了她的礼,“感觉怎么样?我请了太医来给你瞧瞧。”
嘉妃不由微怔,这才注意到后头跟着一位太医,不由心中一暖,“已是有太医为我看过了……”
“女人家生产最伤身体,多注意总没坏处。”再说太医院能比上邵太医的可没几个,云梧心里补了一句,没将这得罪人的话说出口。
和云梧一起来的正是邵太医。皇后诞下了皇子,袁太医愈发得意,邵太医却是叹气,估计自己是没有官复原职的一日了。不过他已经想开,自家性子本就不适合仕途钻营,如今专心钻研医术也好。云梧深切知道在宫里交好一位太医的重要性,借此机会更加好生经营和邵太医的关系。邵太医被云梧信任,自然投桃报李,平素有什么事请他帮忙,邵太医很乐意多跑几趟。
“嘉妃娘娘身子还好,妇人生产伤元气无可避免,慢慢养着就是了。”
听到给嘉妃诊完脉的邵太医这样说,云梧才放下心。历史上嘉妃走得比较早,虽然她不知道病因,但古代很多妇人都是生产伤了身子,比如云梧总觉得令妃早逝与短短十年间生育了七个孩子不无关系。以免嘉妃也是这种情况,云梧便想着防患于未然,特意请邵太医来看看。
看过嘉妃,邵太医顺带一道看了看八阿哥。八阿哥哭声嘹亮,看着十分健康,本来只是想着看看也好安心,没想到给八阿哥摸过骨之后,邵太医面色变得十分严肃。
嘉妃见状心里一紧,“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梧也收起喜悦之色,邵太医面露难色,“这……”
事关儿子,嘉妃不免着急,“还请太医如实道来!”
邵太医斟酌道:“八阿哥……天生有些不足,长大后走路许是会微有跛脚。”
嘉妃似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那……可是能治?”
邵太医道:“这是先天的残疾,无法治愈。但是娘娘不必过于担忧,八阿哥残疾的程度很是轻微,以后穿上特制的鞋子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程度再轻也是残疾啊!嘉妃紧紧攥住被子,瞬间便掉了眼泪,“怎么会这样?”
为人父母,总想给孩子最好的,八阿哥不仅出生在中元鬼节,还有先天足疾,嘉妃心中又痛苦又愧疚,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孩子。如意见状慌了手脚,连忙劝道:“娘娘,月子期间是不能流泪的呀!”
一旁的云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想了想,云梧凑近嘉妃,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这也并非坏事,”她压低声音,“圣祖皇七子淳亲王便生有足疾,虽说无缘大位,但也正因此保了平安。淳亲王一生富贵长寿,在圣祖诸子里,可谓少有的善终。”
云梧说这话也并不只是推测,拜前世看到的一篇八卦贴所赐,乾隆的皇子中,她对八阿哥永璇的印象算是比较深的,一是因为永璇似乎独宠一位叫王玉英的妾室,他的六个孩子全部是这位王玉英所出,二就是永璇是清朝最长寿的皇子,一直活到了道光年间,享年八十多岁,故而云梧安慰嘉妃的话说得一点不心虚。
嘉妃想明白云梧话中深意,不由一怔——是了,她所求的,不正是子女能一生平安顺遂吗?
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八阿哥,红着眼睛没说话,却将八阿哥抱得更紧了些。
有云梧用心开导,嘉妃总算是没有钻牛角尖。她是个温和却坚韧的性子,看开了之后,便不再沉溺于悲伤,更仔细地照顾八阿哥,云梧看着,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日侍寝之后,云梧刚要下床告退,乾隆伸手将人捞近怀里,“最近常去嘉妃那儿?”
云梧笑道:“八阿哥可爱得紧,皇上闲来无事也多去看看。”
乾隆不置可否。对八阿哥,他的态度很是平淡,毕竟已经有了永琮,乾隆对八阿哥的诞生不算太喜悦,得知八阿哥有疾,乾隆也没有显得太失望,皇家不缺那点银子,养着就是了。
他看了云梧一眼,意有所指道:“喜欢孩子,要不要自己也生一个?”
云梧心提了起来。
皇后有了永琮,她之前的借口不再作数。其实说实话,如今云梧的年龄已经不小,皇后也因为避子汤的事不会对她有敌意,此时怀孕生子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云梧,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梧决定相信直觉赌一把,她对乾隆笑了笑,轻声道:“奴才怕是没有那个福气。”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子凝滞住了。
乾隆怒从心起,他就知道,什么等着皇后生下嫡子都是借口!
宫里头哪个女人不把他当成自己的天,她怎么敢?
“那朕看你也没有那个福气伴驾侍寝。”乾隆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冰凉地开口,“滚下去吧。”
云梧一顿,“奴才告退。”
看着云梧离去的背影,乾隆简直不可置信,她就这么走了?
真当朕宠着你不成!
他起身恨恨地踹了一脚床边的脚踏,对连滚带爬进来的吴书来道:“来人,朕要沐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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