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金发碧眼, 穿着华丽, 一副欧美上层人士的模样,却地拜托司机载他的朋友去机场。司机只得不情不愿地点头,招呼韩安三人上车。
在司机点头的那一刻, 韩安紧绷的心情一松,郑重地分别朝司机和亚伦道了一声谢。
亚伦拍拍他的肩膀, 油腻腻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招呼张柏舟和周慕韫上车坐好。然后和郭先容挥手目送韩安三人离开。
出租车消失在视线后,亚伦冲郭先容说:“这位韩先生看起来好像很有风度并且不喜欢和人争论。但我能肯定他一定非常懂得辩论的艺术。”
面对亚伦的咄咄逼人,韩安轻描淡写地通过华国天时地利人和把辩论从亚伦限定的经济学拉到社会经济学, 又通过哲学概念把话题扩大但到经济哲学的范畴。他说“地理、气候还有人, 这几个的因素缺一不可。纽约港在纽约的发展中扮演了一个不可缺少的角色,但在纽约的繁华来讲,它也不是绝对的主导地位。”
亚伦再反驳, 味道就变了, 他就得说清楚纽约的繁华是纽约港单独成就的才行。
什么?纽约的繁华是纽约港单独成就的?你怕不是有病吧, 居然说这种胡话?
所以不是亚伦口才不行,而是,先天不足使经济学不能独自说清真实存在的经济现象, 当它遇到经济哲学, 只能让自己显得肤浅又无力。让亚伦用经济学去反驳经济哲学?不好意思啊, 他无从下口呀。
郭先容笑了笑,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亚伦,若亚伦反问一句, 让韩安用经济哲学的角度阐述清楚他对亚伦的反驳,也是一件相当大的工程,足够韩安头疼一阵。但亚伦没有,这和亚伦爱争口舌之快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不符,于是他问:“你为什么不请他解释一下他的观点,他心态不稳,肯定没有耐性详细阐述,这样说不定你就赢了。”
韩安和郭先容说话的时候是温和无害的,但从周慕韫以目光朝他求救以后,他黑如夜幕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亚伦,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冷淡高贵至极,有种让人不敢放肆的气息。但亚伦能说自己怂了吗?肯定不能。他一脸正直地说:“他的观点非常对,而且我们都能理解这点。我为什么要纠缠他花大量时间精力和语言来解释一些我们都知道的问题。单纯为了为难他吗?不,我不会这么干的,我是个有格调的绅士。”
郭先容莞尔,继而表情淡淡地说:“我以为你开始这场话题,就是为了为难人。”
亚伦噎了一下,继而坦诚:“好吧,我只是无聊了而已。”谁让华国的读书人面对刁难也要保持容忍的态度呢?一看就非常好欺负。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表情生动而丰富地说:“那位韩先生,看起来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郭先容突然笑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韩先生有意思,他的朋友也不遑多让。你一时无聊得以结识了这三个人,也算无聊的值当了。”
那边,坐上车的周慕韫吸吸堵住的鼻子,一脸羞愧地说:“贸然非议旁人,我今天言行不大妥当。而且亚伦先生还不计前嫌帮我们叫了车,比起他的大度,”周慕韫有些垂头丧气,“我好生愧疚。”
张柏舟没说话,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韩安也感激亚伦帮帮了他们,但是他想起亚伦的言论语气,觉得自己非常理解周慕韫的做法,他一脸正经地冲周慕韫说:“你别太自责,亚伦先生虽然没有坏心思,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对于陌生人来讲可以说是非常欠打了。”
周慕韫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张柏舟啼笑皆非:“宴阳,如何有此言论?亚伦先生平易近人又向吾等施以援手,虽好逞口舌之快,但小小缺点也无伤大雅。”
周慕韫点头,赞成张柏舟的言论。
韩安抿唇,亚伦刚刚帮了他们是不假,他没坏心思也不假,但这种爱戳人痛脚的嘴炮,在被他狠狠伤过自尊心的韩安看来,浑身上下都是让人痛扁的气质。但想想他们现在坐在亚伦叫来的车里,他又泄气了,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算了。”
泱泱大国沦落至此,古来未有。被人轻视嘲笑也是正常,就算骂回去又能如何,自己站不起来,该被小看还是被小看。想到这韩安鼻头泛酸,心底涌现一股难过,心情低落一句话也不想说。
张柏舟明显感觉到韩安的低落情绪,他关切地问:“宴阳,怎么?”
韩安狠狠扯开脖子上的围巾,面色冰冷目光发狠,让你们狗眼看人低,总有一天华国会惊掉你们的眼睛。
车辆飞驰而过,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如流水后撤一般划过。到了机场,三人付钱下车。又进入购票大厅,买票候机。
临上飞机前,一直默默寡言的韩安转身看了眼背后的城市,目光冷冷清清的,继而毫不留恋地转头登上飞机。
一直关注韩安的周慕韫傻眼,小声问了张柏舟一声:“宴阳怎么了?”
张柏舟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什么怎么?”
周慕韫一脸神秘的说:“看到他身上睥睨山河的气势没有?”他凑近张柏舟耳边小声说,“好像立马就要一挥脚把这个城市碾为灰烬一样。不过,到底是什么问题,能让宴阳这种对什么事都看得很开的人如此失态?”
张柏舟顿了顿,道:“快回国了,别说宴阳,连我的心里都是翻江倒海。”
周慕韫点头,对于这点他也能明显感觉到。韩安性就不容易对周围人设防,和人打交道都非常坦诚,很容易对人敞开心扉让人看到他的情感。他认识韩安的时间不长,但几天相处下来对韩安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现在的韩安虽然不如前段时间一般坐立不安,但这份不安只是被他放到了心底,依旧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情绪,并没有消失。
周慕韫叹一口气,抛开这个问题,把行李放好,坐到韩安身边。
张柏舟的位置在韩安前面,他回过头问韩安:“宴阳,此次回国,你有什么打算,想好这两个月怎么过没有?”
韩安冷凝的眼神有些松动,脑子热烘烘地想了一堆,道:“我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我要先回去看看再说。”
周慕韫拍拍韩安的胳膊,说:“有什么好想的,把你的文章发表到国内的报纸上,光这一项就够你充充实实过完这两个月了。”
韩安想了想,确实如此。但他又有点不甘心,总得再做点什么吧。他轻抿干涩的唇瓣,目光炯炯有神:“我想找一些老师,开几所学校,开军工厂,造器械造枪支弹药造大炮,开个医药企业,弄新型的纺织机械去开纺织厂。”
周慕韫被惊到狠狠抽了一口气,口水被误吸到气管里,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韩安条件反射地一手扶着他一手帮他拍背。
周慕韫缓过来以后,因剧烈咳嗽而涨红紧皱的脸松开,看怪物一样看着韩安。
韩安摸摸鼻子,他当然知道目前所有的想法都是空想。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他什么都干不了。想到这里,他止不住垂头丧气地摇头。
张柏舟也为韩安的异想天开而觉得好笑。但他并不觉得韩安的想法奇怪或者可笑,他觉得韩安只是天马行空,好多人心底其实像韩安一般渴望着,但是他们不敢像韩安一样坦然说出来。他笑着对韩安点头说:“好想法,值得鼓励。不怕异想天开,只怕连想都不回去想。开工厂开医药企业我不知道,但是开学校,办教育。我相信宴阳你一定可以。”
“教育?!”韩安心底的小人一拍大腿,对呀,他可以办学校。他觉得思路瞬间明朗了,学校并不难办,老师学生都很好找,只要他定□□制,提供充足的资金后盾,让学校正常运行,再写些东西打开名气,等大家看到先进之处,有心之人必定效仿,待时机成熟,再联合其他同道中人一起做大。
感觉美好就在眼前,韩安心情心底的小人瞬间神色飞扬起来。别的不敢说什么,现代化教育体制和办学理念还有经验这类型的资料,韩安分分钟从图书馆找出一大摞,什么样的经验都有。更重要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华国作为教育大国,教育事业是全民参与全民谈论的存在,亲身经历十六年的现代化教育,韩安对现代化教育熟得发紫。又有民国知识分子执教,这配置,韩安一想都觉得激动。
张柏舟见他心动,笑着说:“我此次回国以后就不再出去了,你若办学校,记得拉上我。我也早就想为华国教育大业献一份力,但是身边没有同道的好友一起。”
韩安眼底浮现一抹感动,冷嗖嗖的心底升起一丝温暖,他豪气千丈,朝张柏舟道:“一言为定。”
民国的机场,比起现代机场的简洁高大敞亮,它优雅华丽,浪漫唯美到了极点。但在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韩安看来,它美则美矣,却繁琐而拥挤,置身其中仿若游逛异国建筑,惊艳却陌生。
出了机场,视野豁然开朗,魔都繁华街道上,哥特式、维多利亚式、文艺复兴式及新古典主义等西方国家风格的建筑高高耸立,华丽的清新的,繁琐的简洁的,依江而建,骄矜傲慢地俯视这座城市。
与韩安同行的乘客,迈出机场的那一刻,看着这座如梦似幻的城市,纷纷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继而面露欣赏及享受,似乎愉悦到了极点。这份愉悦,却化作一层湿冷灰暗的雾霾,扑在安身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身上,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繁华昌荣也洗刷不掉这份灰仆仆的沉重。
此时的华国,内有军阀互相攻伐,外有列强凌辱,战火连绵,疮痍满目,成为后世炎黄子孙不可碰触的锥心之痛。
而现在,他终于触碰到这片土地。
即便形势如此沉重,看到如此多的黑发黄皮肤的面孔后,韩安内心沉痛却也激昂之情未减分毫。
他跟着两位好友一起步出机场,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心中的激动维持平静,紧绷着脸不让眼睛染上胸口汹涌而来的强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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