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间别院里, 吴良辅正躺在椅子上悠闲的晒起太阳。距离他假死出宫已经一月有余,他也从刚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心态平和。
这一个月他虽然没出过别院大门,却也看出不少事情来。
这座别院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整座别院不是少年就是孩子,像他这样的成年人并不多,只除了一个管家还有就是几个落魄秀才、残疾老兵, 而这些人都是给别人孩子当师傅的,教导他们文武。
这里的主人似乎并不怕他知道别院的秘密, 从他来的第一天就能听见孩子们嘿哈的喊叫声。当时他故意出来站在旁边观看, 那些教习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不管不顾。
那时起,吴良辅就明白了,要么是这间主人有恃无恐, 要么是祂根本不怕自己把事情说出去。
想想也是自己现在可是个死人, 他要是敢出去,第一个没命的就是自己。
等了三天又三天,他等来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却没有等来此间的主人。吴良辅不免有些着急,在皇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他比谁都清楚,这人活着要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人是最容易被人抛弃的。
他原以为那人救自己是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可现在都这么久了, 人还没有露面,他不免有些着急。
又等了一个三天,吴良辅终于忍不住率先找到别院的管家, 提出想要见见主人。
管家笑眯眯的打量他一眼,“吴总管不要着急,您也知道现在新皇刚刚登基,主人肯定有事情要忙,等她忙完了自然会来见总管的。主人之前就交代过我们,让我们好好招待总管尽量满足总管的需求。您要是有什么事不用不好意思,直说就行。”
吴良辅面上不显,内心忐忑忍不住猜测起来,这人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听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像是威胁,可是对方却称呼他总管,这又让他觉得,对方是在暗示他别耍花样,我们知道你的底细。
衡量一番,吴良辅哈哈一笑,“管家客气了,我早就不是什么总管了,您要是不嫌弃喊一声吴老弟。哎呀,你看我在这别院好吃好喝的,这才几天肚子就胖了一圈。”说着他还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啊,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这几天什么也不干实在闲得慌,这不才想着见见主人,也好看看有什么是自己能效力的。”
管家也跟着笑了两声,他摇摇头,“吴总管不要心急,您也知道皇上忽然离世,留下幼主和一堆烂摊子,主子这会儿没空过来是正常的。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修养修养。主子让您来这里肯定是要重用您的,只怕您以后忙起来会想念现在悠闲的时光。”
他转过身准备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管家伸手指着正跟武师傅学艺的孩子们。“您要是实在闲不住,得空就指点指点他们规矩,都是一些皮猴,没规矩的很。”
吴良辅是谁?那可是先皇跟前第一人,他的规矩不用说肯定是极好的。这些人都是乞丐混混出身,别说规矩,字都不认识一个,吴良辅要是愿意教导他们那是最好不过的。
管家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少,至少他从管家的话里面猜出来他这位新主人的身份不低。能从皇宫把他悄无声息的换出来,能有这本事的可没几个。
他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下定决心,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也好让新主子看到他的价值,而重用他。
他是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见到别院主人的,当看到人的那一刹那,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差点惊掉下巴。吴良辅颤抖着指着来人,结结巴巴的说道:“荣、荣、荣寿格格?”
这三个月他把京城的王公大臣都巴拉一个遍,想试着分析出此间主人的身份,可当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吴良辅说了那一句话就卡壳了。
因为这人真的是在他意料之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荣寿格格比今上还小吧?
想着人家早早地就给他设局下套,就这份心计也不是今上能比的。他忽然想起来先皇还在的时候跟他嘀咕,说今上似乎看上了遏必隆家的小格格,还说如果到时候能立小格格为皇后挺好,夫妻二人定能和睦。先皇自己没能娶到心爱的女人为皇后,到死都觉得遗憾,他是万分希望他的儿子能弥补这一憾事的。
现在他只想呵呵,今上要真是娶了荣寿格格,只怕会被算计的连渣都不剩吧。看看他自己就知道了。
吴良辅现在还记得那天那人找上他说过的话,人家也没有逼迫只是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他就乖乖上钩心甘情愿给人做事。
看着吴良辅来回变化的脸,茉雅奇好笑不已。“吴总管,好久不见了。”
吴良辅回神,尽管茉雅奇笑的温和,他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心头,想也不想,吴良辅扑通跪在地上,“奴才吴良辅给主子请安。”
一句主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茉雅奇示意伊兰上前把吴良辅搀扶起来,“我本应该早点过来的,让吴总管等这么久实在是我的不是。”
吴良辅连说不敢,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茉雅奇,又担心会问道什么敏感的话题。
茉雅奇示意吴良辅坐下,“我知道吴总管肯定有很多疑问,正好我今天有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对总管是很看重的,也希望将来能得到总管的帮助。所以咱们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吴良辅深深地看了茉雅奇一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抬头看见伊兰,又闭了回去。这位他是认识的,太后宫里的二等宫女,算得上是太后的半个心腹。
顺着吴良辅的视线看过去,茉雅奇了然,她摇摇头,“吴总管不用担心,伊兰是我的人,除非是得到我的命令,否则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话是这么说,看到吴良辅依旧犹豫,伊兰很识时务的退了出去,如此屋里只有茉雅奇和吴良辅两个人。
没了外人,吴良辅也不再顾忌,“奴才想知道格格您真正的打算?您应该知道皇上对奴才一直不错,临终前还想着给奴才安排个退路。假如格格您想要做什么颠覆皇室的事情,这个恐怕奴才无能为力。”
茉雅奇救了他,他很感激,但他也不能对不起皇上,更不能做对不起大清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他吴良辅命不好,注定要早死。
茉雅奇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吴良辅,直看的他额头冒汗。她噗嗤笑了出来,站起来对着吴良辅施了一礼,“吴总管高义,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放心我对做皇帝可没有兴趣。”做皇帝有什么好,尤其是女人,就连以前的武皇虽然做出来成绩不也被人骂么?
她又不是有病,自己累死累活一辈子,还要被后人唾骂。
“那您?”既然不是想要做皇帝,那费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他这些天可没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想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几位阿哥出事以后的事情。这些天也总算是被他捋出一点头绪,这些事情看似无关,实际上是存在着联系的。
“总管是聪明人,新皇幼年登基,你说将来我的命运如何?”不等吴良辅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如今的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总管比我清楚,您觉得像我这种出身的人入了宫会是什么下场?既然我不想落得这么个下场,总要未雨绸缪不是。”
擦擦额头上的汗,吴良辅不得不说这位的眼光敏锐,可不是么,按照太皇太后的性格,这位要是入了宫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是真的。不过,这位如今就能看透,将来说不定还能反将太后一军。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当初跟皇上在御花园听到的那段隐秘,那件事他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想起来的,应该也跟眼前这位有关系。吴良辅试探的问道:“不知格格是从什么时候设的局?”
茉雅奇摇摇头,“吴总管不用这么小心试探,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实话告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管是三阿哥还是四阿哥、亦或者是皇贵妃,我从来没有主动去害过谁。”
像皇贵妃这种人都是有龙运加持,并不是你想要对付就能对付的。要不然她早在一开始就除了布木布泰和玄烨了。她不会主动出手对付这些人,但在他们做下坏事的时候却可以从旁搞破坏。
比如布木布泰给董鄂氏下了毒,她想要董鄂氏死,自己不想她得逞,可以给董鄂氏解毒保命,以此来抗衡布木布泰。
“我虽然隐隐猜到孝献皇后是中了毒,但并不敢肯定,也解不了那毒。我能做的也只是把下毒的人供出来,让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解药。还有当初四阿哥得的那个天花,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四阿哥就不好了,我手上就是有可以一试的方子也没用。”
这一点她没说谎,她是真的不知道‘睡红颜’的解药,甚至在这之前她根本没见过‘睡红颜’。还有四阿哥,牛痘种植天花的设想她知道,也在试验中。这个病毒九死一生,四阿哥又是个婴儿,未必能承受得住。
“不知道格格想要我做什么?”问明白只是想要让自己心安,知道了答案,吴良辅也不再纠结过去。
“不用吴总管特意做什么,就是想让你教教他们皇宫的规矩而已。”怕吴良辅误会,茉雅奇特意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女孩居多,她们大部分都是被父母卖掉的,这些人我打算好好培养培养将来送入皇宫做宫女。当然,这我也是征求过她们意见的。”
虽然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对她忠心,但自己心甘情愿入宫跟被逼迫入宫的总是不同。茉雅奇不愿做那逼迫别人的恶人,那些不愿意入宫的她从不会强求,而是给了她们一些钱财放她们离开。至于她们今后如何,便与自己无关了。
凡是留下的,都是自愿入宫效忠她的。
吴良辅不仅仅熟悉皇宫的规矩,就是在皇宫也有不少人脉,茉雅奇要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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